第五百二十七章 汉吴舌辩（上）

上邽，雍州刺史府。灯火通明的公房内，杨清正坐在案前奋笔疾书，批阅着一卷又一卷的公文书简。自八天前回到陇右之后，杨清是从早忙到晚，几乎一刻也不得歇，直到今日，他仍不得不加班加点忙到深夜。虽说出征之前，杨清就把州中政事都托付给杨戏、姜隐等人，可他们毕竟权力有限，依然有许多大事不敢擅自做主，只得留给杨清回来决断。眼见案桌上的竹简越来越少，杨清不禁为之松了口气，放下毛笔，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腰，准备歇上片刻后就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公文批完。刚喝了口茶，就听得门外传来吴缺求见的声音，杨清忙道：“进来吧。”吴缺轻轻推开房门，跨步入内，抱拳见了一礼：“使君。”杨清嗯了一声，微笑着说道：“都这么晚了，叔齐怎么还没睡下啊？”“使君不是也还没有歇下？您都仍在勤勉公事，我等下属如何敢心生懒惰之意？”吴缺同样打趣道。杨清指了指案上摆放成堆的书简，苦笑道：“哈哈，我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些都是文然他们给我留的课业，不得不赶着处理完啊。”微微一顿，继续道：“说说吧，魏军那边又有什么新动向？”吴缺合上房门，走近几步，轻声回道：“卑职刚刚收到消息，伪帝曹叡已下旨召曹真回朝接任大司马一职。”“哦？竟有此事？”杨清闻言稍感吃惊。吴缺道：“正是，三天前曹叡的旨意传至长安，曹真现已启程赶往洛阳。”“那曹叡让何人统领关中魏军？”杨清问道。吴缺答道：“伪征西大将军夏侯儒接任雍凉都督一职，关中五万魏军现已尽归此人统率。”“夏侯儒？看来曹叡早有召回曹真回朝之意，不然也不会让夏侯儒担任征西大将军一职啊。目前夏侯儒算是夏侯氏仅有的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了，让他都督雍凉二州军事，看来曹叡还是更信任诸曹夏侯这帮人啊。又把曹真调回洛阳，如此安排摆明是要分华歆、陈群他们这些外姓大臣的权，嘿嘿，曹叡这个人还是有些手腕的。”杨清很快就看出魏国这次人事变动背后蕴含的政治意图，心想夏侯儒虽然也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但终归是比不上曹真的，只可惜近期已无力发兵再战，不然趁着曹真、司马懿二人不在关中这个空当，己方定能有所作为。在杨清心里，魏国能对季汉产生威胁的只有一个半人，曹真算那半个，尽管此人的军事才能比不上诸葛亮这样的超一流高手，但凭借城池防守还是能够勉强维持住关中防线的。不过曹真性子有些急躁，再加上身为曹魏诸将之首，必然忍受不住被动挨打的局面，一旦他发兵出击与汉军展开野战，就极容易被汉军抓到破绽。所以曹真的军士能力尚未臻至圆熟之境，只能算是半个威胁。而那完整的一人自然就是司马懿了，论及防守能力此人尚在曹真之上，虽然他更喜欢侵略如火的用兵风格，可一旦对手强大到无法击败，他就会立即变成不动如山的防守大师。此人兵法纯熟、攻防兼备，再加上心里素质极高，能忍常人不能忍受之事，实为汉军第一大敌。幸好司马懿目前还在中线镇守，曹叡没有让他接替曹真的位置，派来一个夏侯儒实为汉军的大幸。如此一来季汉就还有一定时间蚕食关中，一旦雍凉二州全部落入季汉囊中，纵使司马懿调到西线也已经迟了。“可惜今年之内己方没有能力发动第三次北伐，不然长安必为我所有，看来只有等明年或者后年了，期间须得积累足够的粮草军资啊。”杨清沉吟片刻，接着对吴缺吩咐道：“夏侯儒既然成了雍凉都督，那日后一定要加强对夏侯儒的情报收集，弄清楚他的仕途履历、喜好脾性、指挥风格。”“使君放心，卑职已经安排人手在进行了。”吴缺躬身回道。杨清满意地点了下头：“很好，早些回去歇着吧。”“是，卑职告退。”武昌，吴宫昨天晚上，关中战事告一段落的消息被探子连夜送进宫中，孙权得知汉军没能攻下长安，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召来顾雍、陆逊、诸葛瑾等重臣商议。叙完礼节，王位上的孙权当即朗声说道：“众卿，探子回报，杨清已返回上邽，蜀军此番东进只取了汧城等地，并未攻下长安。”说罢，把详细探报递给了身旁的内侍，示意群臣传阅。“至尊，此事对我东吴而言算得上是好消息，西蜀之所以在第二次北伐结束后还要派杨清进攻长安，无非是想在阻止至尊称帝一事上做文章罢了。现在好了，长安未被蜀军攻破，足以证明天命已不在汉室，至尊登极称帝诚可谓是顺天应民之举。”顾雍迅速看完，头一个说道。汉军进攻长安的真实意图自是瞒不过东吴君臣，孙权、陆逊等人对此是洞若观火，这些天一直都在命潜伏在益州、关中的细作、暗探严密注视汉魏两军在关中的战况，一有消息就须立即传回东吴。长安这座汉室旧都有何等重要的地位，孙权君臣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们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季汉达到目的，幸好如今长安仍在曹魏手中，他们总算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诸葛瑾拱手说道：“至尊，丞相所言甚是，这个好消息来的太及时了，得知蜀军并未收复长安，臣等明日与费文伟、陈孝起谈判也就更有底气了。”“是啊，费祎前天提出西蜀可以封孤为什么国主，真真是岂有此理？孤统领荆、扬、交三州之地，麾下精兵良将数十万、文武贤才上千人，成就帝业本就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孤何故要受刘禅小儿的册封去当个劳什子的国主？诸葛亮他们欺孤太甚！”孙权怒道。顾雍道：“至尊息怒，诸葛亮等人无非还是放不下所谓的汉室正统，这才搞出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国主称号，妄图将我东吴变成他蜀汉的臣属，此举完全是异想天。再加上他们没有拿下长安，此事就更没有商量的可能，明日谈判子瑜可对此严加驳斥。”“丞相放心，谨一定不会有辱国体，明日管教费文伟、陈孝起二人无言以对。”诸葛瑾道。孙权怒火消散，瞥见陆逊一言未发，脸上也没什么高兴的神情，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急切问道:“伯言，汝是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