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相
“你不是说大非川之战后,钦陵只会越来越强大?”赞普怒道:“你又要我耐心,这不是自相矛盾?”
“赞普,强大的只会是钦陵,而不是赞悉若。对钦陵的不断强大感到焦虑的不光只有您,还有噶尔家的其他人,钦陵夺取兄长的权位可比噶尔家压倒您要容易多了!”
“那如果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和睦相处呢?我就坐着等死?”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我也替您留下了最后的底牌!”钦陵笑道:“我从唐人那儿得到了一种秘密武器,只要勾动一下扳机,就能把目标的脑袋打开花!”
“你是说上次给我看的臂弩?”赞普问道:“好吧,那玩意的确很精致,但必须在十步之内才能确保必中,可难就难在能让刺客靠近到这个距离,无论是赞悉若还是钦陵,他们的身边总是跟着家族护卫。”
“不,是另外一种,我已经试过了,可以在三十步左右非常精准的射中桃子,威力足以把脑袋打开花,而且没有任何动静!”
“这么利害?”赞普吃了一惊:“唐人居然愿意把这么厉害的武器卖给你?”
“一开始那个唐人将军也不愿意,他说这玩意若是落在我们手里太危险了。但当他得知大非川之战的消息后,就同意了!”朗日苦笑道:“看来钦陵不死,唐人也寝食难安呀!”
“是呀!”赞普叹了口气:“如果我有祖父那等威望,足以压服钦陵,倒也不会走这步棋!但——”说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自责。站在一旁的朗日看在眼里,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君臣二人默然良久,赞普打起精神道:“这样吧,便先依照你的办法,耐心等待他们兄弟二人出事,若是实在不成,再打出那张底牌来,如何?”
“赞普,您方才说就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我方才仔细想了想,觉得说的有理!”朗日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噶尔家这两个兄弟之间生出些事情来!”
“哦,那还不早说!”赞普一听精神了起来:“最好是能让他们一起死了,倒是省了我的气力心思!”
“一起死倒是不太可能!”朗日干笑道:“钦陵这次立下大功,您准备怎么奖赏他?”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该赏些他什么!”赞普叹了口气:“领地?女奴?金银?锦缎?他哪样还缺?哪样不比我还多?”
“那就升钦陵为大相吧!”朗日笑道。
“升他做大相?”赞普一愣:“那怎么行?赞悉若已经是大相了,难道要免去赞悉若的大相给他?可赞悉若也没有犯什么过错呀?再说大相要回逻娑处理朝政,钦陵又怎么会舍弃吐谷浑的兵权回逻娑?”
“钦陵和他兄长都不是傻子,如果免去赞悉若的大相给钦陵,他们肯定会知道这是在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这计策也就没用了。但如果只是让钦陵做大相,并不动赞悉若的官职,说这只是为了奖励钦陵的大功,让其依旧留在吐谷浑统领大军,等将来回到逻娑之后,再行使大相的权力,这样一来他们兄弟就不会怀疑这是您的计策了!”
“的确他们兄长不会怀疑,可那也没用呀?”赞普急道。
“怎么会没用?钦陵和赞悉若的确不会因为这个大相的空头衔相争,但他们的手下子弟就不一样了。原本钦陵虽然功劳大,实力增长的很快;但赞悉若不管怎么说是长子,又继承了禄东赞大相的官位,家里还能压得住这个弟弟;但这次钦陵也是大相了,等于在官位上已经和兄长平起平坐了,在吐谷浑的财富和兵力又更多,您觉得赞悉若的手下忍得住?早晚会生出乱子来的,那时就是您的机会了!”
“那早晚要到什么时候?”赞普焦躁的挥舞着手臂
“您现在只有等,也必须等!”朗日抓住赞普的手臂:“您只有一次机会,懂吗?”
“好吧,我明白了!”芒松芒赞赞普深深吸了一口气:“明天我就照你说的,册封钦陵为大相!”
“这样就好!”朗日笑道:“只要您足够耐心,总能等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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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青羊肆,蔡宅。
“什么?三十万匹绢布,一个月时间筹齐?”王恩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伊吉连博德,这样的事情你也答应,这不是坑我吗?”
“小郎君,慎言!博德先生,小郎君一时口快,您可千万别在意!”蔡丁山赶忙站起身来,一边向伊吉连博德道歉,一边劝阻王恩策。
“无妨,郎君一时口快,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伊吉连博德摆了摆手:“三十万匹绢布一个月筹齐,这对于别人的确是个坑,但对您可不是,您是王文佐的弟弟,就要能常人所不能!”
“我可没有他的本事!”王恩策一脸的苦涩:“真的,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想要替我在他面前争取表现的机会,但我真的不行,你替我去说也好,我自己去说也罢,把这件事情替我推了吧!”
“郎君!您的意思是您不想当明公的弟弟了吗?”伊吉连博德问道。
“这个——”王恩策愣住了。
“很好!”伊吉连博德拔出腰间的佩刀丢在王恩策面前:“如果您不想当明公的弟弟,就用这把刀自裁了吧?”
啊!
屋内顿时一片惨叫,王恩策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伊吉连博德结结巴巴的问道:“是,是他让你来杀我的?”
“明公并未下令,但既然您不愿意承担明公弟弟的责任,那就只好请您腾出位置留给别人,反正明公在百济留下的几个孩子最大的也有七八岁了,再过个五六年也能勉强处事了!”伊吉连博德冷声道:“怎么了,您下不了手?也罢,我来帮帮您吧!”说着他便将地上的佩刀捡起,横刀在手,似乎马上就要下手的样子。
“诶!”旁边的蔡丁山赶忙迎了上来,张开双臂将王恩策挡在身后:“博德先生您这是干什么?这可是王大使的亲弟弟呀!您这么拿刀逼着,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是他不想当明公的弟弟的!”伊吉连博德冷笑道:“一个家族就好像一棵果树,如果枝条上被虫蛀了,那就要剪掉,否则只会把整棵树都坏掉!我是个倭人,蒙明公不弃收为家臣,就一定要对主上尽忠,你放心,此事完毕之后我一定会向主公自杀谢罪的!”
“哎呀!”蔡丁山赶忙扭过头,对王恩策喊道:“小郎君,您还不快向博德先生道个歉,什么不当弟弟,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快呀!不然就来不及了!”
王恩策被寒光凛凛的钢刀在眼前晃来晃去,早已吓呆了,被蔡丁山这一喊才如梦初醒,赶忙应道:“对,对我没有不想当王文佐的弟弟,刚刚那些话都是我胡说的,快把刀收起来,伤着人就不好了!”
“当真?”伊吉连博德问道。
“真的,绝对是真的!”王恩策喊道:“您快把刀收起来!”
伊吉连博德看了看王恩策煞白的脸,确认对方神志清醒,才还刀入鞘,向王恩策敛衽下拜道:“既然如此,那可真的是可喜可贺!在下方才对您如此无礼,还请您治罪!”
看到伊吉连博德收刀入鞘,王恩策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苦笑道:“罢了,我哪有本事治你的罪!就这么算了吧?老蔡,你扶我一把,我两腿现在还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蔡丁山赶忙帮王恩策从地上站起来,坐回椅子上,他叹了口气:“三十万匹绢,一个月,老蔡,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得帮我一把呀!”
“这本是在下的分内之事!”蔡丁山赶忙应道,他向伊吉连博德拱了拱手:“博德先生,敢问一句,这三十万匹绢主上是要有什么用途!”
“你应该知道,不久前明公接替了李晋,出任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这是天子殊恩,加赐节钺。所以明公便想在秋后进献三十万匹绢给朝廷,以为军资之用!”
“原来是军资之用,老朽明白了!”蔡丁山脸色微变,他在商场打滚了这么多年,世事通达,立刻听出了伊吉连博德没有说出来的深意。虽说先前王文佐已经兼着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副使,但谁都知道要把这个“副”字去掉,没有堪磨周转个五年十年,却是休想。这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虽然没有后世节度使对剑南道各州县官吏的弹劾监察之权,但西南数十州,数百万户口的财、兵权力皆在一人之手,岂是轻易能做到的?王文佐能这么容易的登上此位,除了他出色军政才能,过去累积的功勋、以及二圣、太子对其的眷顾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刚刚的大非川之败。
公元670年夏天的大非川之败,宣告了从贞观年间开始的大唐向外扩张浪潮宣布告一段落。唐帝国在西北、东北等战场上都先后从战略进攻转入了防御,与很多人想的不同的是,战略防御比进攻需要更多的军队,更多的经费,原因很简单,处于进攻的一方由于占据了主动权,他可以从战线的其他地段抽调兵力,选择对方的薄弱点加以打击;而防御的一方由于是被动的一方,他不知道敌人下一步攻击点在哪里,所以他必须在可能进攻的地点都要部署相当的兵力,还要修建大批防御工事。所以很多时候,处于战略防御的一方比进攻的一方有更多的兵力,花费更多的钱,还挨着更惨的打。
此时的大唐也是这种局面,长安的李治并不知道取得辉煌胜利的吐蕃人下一步的动向:是进攻陇右,切断河西走廊,与联合突厥,从西、北两个方向夹击关中?还是引大军从青海南下,直取松州,然后沿着松茂古道进入成都平原呢?还是重新进攻西域,越过天山山脉,夺取北庭都护府呢?没人知道,所以李治只能够按照这三种可能对大唐的威胁程度来做出部署:最多的资源给陇右,重建陇右军,屏护关中;升任王文佐为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让他可以调动整个剑南道的资源,抵御可能南下的吐蕃大军;至于北庭和西域那边,那就要看大唐的国库有挤出多少钱了,毕竟这里比起关中和蜀中,重要性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了。
而对于王文佐来说,光是守住剑南道肯定是不够的,不光要守住,更要在这个钱袋子弄出更多的资源给天子,让天子拿这些钱去重建陇右军,支援北庭和西域战场,这才能证明天子慧眼识人,破格提拔了一位能臣,只有这样能给天子面上长光的俊杰,才配得上天子的破格提拔,才有更加光明的未来。王文佐的未来越光明,他们这些依附于王恩策的商人未来的生意自然才能做的越来越大,赚的钱自然越来越多。
想明白了这点,蔡丁山送走了伊吉连博德,便向王恩策告退,说要去外头联络奔走。王恩策见他这般积极,也有点过意不去:“蔡公,这三十万匹绢着实是太多了,您也不必太过认真了,最后能弄个三万匹绢敷衍过去,也就成了!”
“小郎君,万万不可这么说!”蔡丁山赶忙按住王恩策的嘴:“这可是上贡朝廷的军国大事,便是破家蔡某也要想方设法把事情办成了,让您在令兄面前露一把脸!”
“这,这又是何必呢?”王恩策叹道:“你本就是有钱人家,便是多了我也不过更有钱,若是把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拜了,只是让我在他面前露一把脸,这也未免太划不来了吧?”
“小郎君,这账不是这么算的!”蔡丁山笑道:“您要是这么说,可就看轻了您自己,也看轻了大唐了!”说罢,他笑了两声,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