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抄老巢

“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王文佐听了这个名字,顿时面色如土,腹中暗骂这明明是中唐之后阉人的活计,怎么被这对夫妇提早弄出来给自己了?

“怎么了?王卿觉得这官职不好?”皇后笑道。

“微臣不敢!”王文佐强笑道:“只是微臣见识粗陋,未曾听说过这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是什么官职,更不要说这官职的职分权责了。”

“这不奇怪!”皇后笑道:“这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并无先例,王卿自然未曾听说过。顾名思义,这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乃是代替天子宣慰诸军,观各军之强弱,处置诸事之使者,节制各军府之折冲、将吏!”

武氏解释完了这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的权职由来,本以为王文佐会立刻磕头谢恩,却没想到对方坐在那儿,半响没有反应好似呆住了,还以为对方喜呆了,笑道:“此官非天子亲信之重臣不可为!王卿你是第一个为此官的,后世定然流芳百世!”

“才怪!当了这鬼官,就是个好人名声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了!”王文佐暗想,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着,寻找着推辞担任此官的理由。其实皇后倒也没撒谎,后世当过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的诸位无一不是声名显赫、权势熏天,比如鱼朝恩、仇士良、田令孜等人,只可惜都是阉人。自从唐代宗以鱼朝恩出任观军容使,监察九节度之兵攻打安史叛军之后,这个官职就和唐代的宦官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后来干脆就成为了宦官的专属官职,荣衔的一部分,通常来说统领神策军的宦官都会身兼观军容使的加衔,“军容”也成为统领神策军的宦官的尊称。这一官职被宦官垄断并不是偶然的,作为天子家奴,又无法养育后代,所以宦官能比文官武将宗室外戚更能得到天子的信任,所以宦官可以得到天子的信任,掌握如此要害的兵权;而王文佐有妻有儿,去当这个官职和把自己放在火炉上烤又有什么区别?

“皇后陛下!”王文佐稍一思忖:“并非微臣推委,实在是才力不堪任此官,请二位陛下令一德高望重之重臣为正,下官为一佐贰即可!”

皇后闻言一愣,王文佐提出的这招倒是当时很常见的做法,即将主官让一个名望资格都很高的重臣出任,但具体干活的是副职。王文佐看李治夫妇今日的架势,就知道今日是躲不掉得了,只好先退一步,拉个个高的来顶锅。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皇后稍一思忖后点了点头:“不贪恋权势是好事,不过如今吐蕃兵盛,关中乃国之肺腑,天下军府有一半在关中,若是关中的兵府都不能精炼,大唐的天下便不稳!王卿,你要勇于任事呀!”

“娘的,这是勇不勇的问题吗?给你们夫妇俩打工,真是一百条命都不够用!”王文佐腹中暗骂,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俯首跪拜道:“二位陛下如此厚待,微臣自然尽心竭力,整饬关中军府,令士卒精良,圣上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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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延禧门。

“主人,请上马!”桑丘殷勤的将马牵到王文佐面前,笑道:“怎么样?圣人让您做什么官?”

王文佐没有回答,他毫无笑容的脸就是最好的答案,桑丘没有多问,他熟练的帮助王文佐上了马,正准备也上马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阉人尖利的声音。

“王将军,王将军!请稍等,稍等片刻!”

王文佐回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先前那个引领自己入宫的内宦正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他只得重新下马,拱手行礼道:“有旨意?”

“拿来!”内宦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阉人送上了两只藤箱。

“这是——?”

“方才皇后用膳时的器皿!”内宦笑道:“皇后陛下觉得不错,便让奴婢送来,请王将军收下!”

“这不太好吧!”王文佐苦笑道:“天子仪制之物,岂是在下所能承受的?”

“这是皇后陛下所赐,还请王将军收下!”内宦加重了语气,王文佐只得点了点头,屈膝下拜:“多谢陛下厚赐!”

在回家的路上,王文佐一直沉默不语,桑丘也识趣的很,紧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当走进家门,王文佐突然叹了口气:“桑丘你知道吗?比起男人来,女人要麻烦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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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

“得知被委任观军容使后王文佐并不高兴?”李治皱起了眉头:“阿武你确认?”

“确认!”武氏解下自己的披膊,露出光洁丰腴的肩膀,坐到李治身旁:“很明显,他当时并不高兴,最后他还请求让一位德高望重的忠臣为正使,他当副手!”

“这倒是不奇怪!”李治笑了笑:“王文佐是个聪明人,他应该也知道整饬关中兵府之事牵涉太多,所以才想借重臣的名望震慑群小,自己只当副手,自然也少了许多麻烦!”

“应该是这样!”武后贴着丈夫坐下:“不过他竟然对权位看的如此之轻,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闻到一点味道,就冲上来了,赶都赶不走,可他倒好,倒好似是朝廷求着他似的!”

“嗯!”李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阿武说的是,王文佐的确对权势看的没那么在意,现在看来,寡人过去还是有些小看他了!”

“照妾身看,他未必是看不上权位,而是有弘儿在,他觉得那些权势早晚都是他的,现在也没必要豁出去抢了!”武氏冷笑道:“他今天走后妾身就拿款待他的金银器皿赏赐他,你知道他当时怎么回答?”

“怎么说?”

“他说这器皿都是宫里的仪制,他不敢承受!”

“呵呵!”李治闻言笑了起来:“他这点寡人倒是喜欢,有自知之明,守本分,这样的臣子才能有长久嘛!弘儿眼光不错!”

“是吗?”武氏冷哼了一声:“妾身倒是觉得他根本就没把我们夫妇的赏赐放在心上,反正这天下迟早是弘儿的,他想要什么东西弘儿还会小气不给他?”

听到武氏这么说,李治的脸色微变,别的也还罢了,那句“这天下迟早是弘儿的”着实戳中了他的痛处,从理智上看这句话确实没错,甚至是李治一直以来安排的结果,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身为万乘之主,李治的逆鳞就是他的权位,哪怕是他亲手所立的太子,想要从他手中拿走权力,也会让他痛苦不已。

“就这么让王文佐当关中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确实有些欠妥当!”李治突然道。

“可,可已经告诉他了,如果又要改变,会不会又生出事端来?”皇后问道。

“都没有让政事堂起诏,变了又如何?”李治冷笑了一声:“再说寡人又不是不让王文佐当关中观军容宣慰处置使!”

“那是要——?”

“把薛仁贵放出来吧!”李治道:“让政事堂起诏,赦免他的原罪,让他出任鸡林道行军总管,节度熊津都督府、倭国兵事!”

皇后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好,陛下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是妙招!”

“这也算不得什么妙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无论是新罗、高句丽、倭国,都是寡人之赤子!今海东板荡,令一虎臣前往坐镇,也是应有之义!”

“不错!”皇后拊掌笑道:“正好高侃独力难支,不如便让薛仁贵去南边,高侃在北边,两人南北呼应,定然能平定海东乱事?”夫妇两人大笑起来。

原来“鸡林”乃是新罗古代的一个神话:传说新罗脱解王九年,其王都金城西始林凌晨闻鸡鸣,天明后国王令人人林视之,见有金色小犊挂树上,白鸡鸣于树下取犊启之,有一小男孩在其中,王令收养之。及长,聪颖绝伦,取名阏智。因其出于金犊,故以金为姓,改始林为鸡林。公元663年,唐高宗在平定了百济复国运动之后,在新罗设立了鸡林州都督府,以新罗王金法敏为鸡林州都督,下设州和县,体现了大唐帝国“际天所覆,悉臣而属之。薄海内外,无不州县”的国威。这一做法无疑刺激了新罗人的自尊心和警惕性,但当时高句丽尚未被消灭,新罗的力量还弱,金法敏接受了这一有侮辱性质的官职。而在七年后的今天,长安又一次派来薛仁贵担任鸡林道行军总管,显然已经是一种威胁了。至于熊津都督府和倭国,这实际上已经是王文佐所据有,李治派薛仁贵来节度这两地兵马,其想法不问可知。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让政事堂连夜办了吧!”李治笑道:“两件事情一起办了,省的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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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的连夜工作,让次日的长安城带来了不小的震动。生活在这种伟大城市的人们,无论高低贵贱,围坐在一起,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企图从当中咀嚼出特殊的味道。

“这薛仁贵这狗娘养的不知道往上头塞了多少好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汉子愤恨的骂道,从他的颜色斑驳的手臂看应该是个染坊工匠:“刚刚葬送了十万将士的性命,一年功夫还没到,就又当上什么劳什子鸡什么道行军总管!妈的,整整十万人呀,就这么没了,也没个说法!”

“这也不能全怪薛将军!”一个满脸伤疤的老兵替薛仁贵辩护道:“这次败给吐蕃人是因为副将郭待封不听命令冒进,他征讨铁勒、高句丽人的时候可是连战连胜的!”

“副将郭待封,他可是主将!就算不砍了他的脑袋,也要重重的治罪,岂能这么快就官复原职?朝廷就没人可以当将军了吗?”那粗壮汉子愤愤不平的反驳道。

“那可真不一定!”那老兵笑道:“能带着十万大军东征西讨的将军在我大唐还真没几个,当然,这种事情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懂!”

“你——”那染匠闻言大怒,恶狠狠的看着那老兵,那老兵却毫不在意,问道:“对了,诏书上说让王文佐当关中诸军府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这是个什么官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朝廷官职繁多,你不知道又有什么稀奇的!”旁人笑着朝一个坐在酒肆旁和胡姬调笑的军官问道:“王军爷,你知道观军容是个什么官吗?”

“没听说过!”那军官头也不回,笑嘻嘻的去抓胡姬的手:“别理那几个蠢货,对了,明日是我休沐的日子,不如去慈恩寺那边耍子”

“那怎么成!”胡姬从军官手中抽回手:“我可没郎君你这么好命,店主买了我来就是让我卖酒,讨你们欢心的。若是我陪你去慈恩寺,谁来卖酒?”

“这有何妨!”王姓军官笑道,他解下腰间的钱袋,用力摇晃了两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听见没有?只要你一点头,我就和你们老板去说项!”

那胡姬听到声响,目光立刻被那钱袋吸引住了,她正想着应当如何回答,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把王姓军官的钱袋夺走了。那军官大怒,右手拔刀转身喝道:“哪个混球活腻了,敢和你祖宗戏耍——慕容大哥,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慕容鹉将手中的钱袋丢到空中,然后接住:“王振恩,你倒是个风流人物呀!从哪里发了财,就跑来找当街胡姬,还要去慈恩寺耍子?”

王振恩干笑道:“慕容大哥您就别开玩笑了,咱不就闲着没事,没事耍耍吗?”

“没事耍耍?那你现在有事了!”慕容鹉冷哼了一声,把钱袋丢给王振恩:“把你的人召集起来,晚上去我住处,我有安排!”

“是,是!”王振恩赶忙接过钱袋,对离开的慕容鹉大声道:“慕容大哥您放心,天黑前我的人肯定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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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