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重开报社
如果要说最近上海滩那里最热闹，那一定就是位于云南南路的圃园茶楼了。
尽管由于日本人大搞白色恐怖，搞得整个上海人心惶惶，但不知为何，一向对日软弱妥协的公董局却突然强硬了一次，虽然没有公开撕破脸皮，但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变着法地唱起了反调。
这一下，便让原本已经快要被压抑到极点了的民众又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不少人更是将法租界直接视作了上海最后一片净土。
紧接着，便是大量的资金和人员的涌入，顿时就让本就已经十分繁华的法租界变得更加寸土寸金，拥挤不堪起来。
尽管公董局一连出台了好几道限制措施，却依旧无法阻挡民众大批大批涌入法租界的热情，于是最终只能雷声大雨点小地以尽可能地加强管理措施而了事。
于是那些以前专门为达官显贵提供服务的各大娱乐场所内，中下层民众的身影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圃园茶楼便是其中之一，或许是因为此前日本人的高压政策搞得他们实在是难以为继，于是在公董局的态度转变之后，便第一个放下了身段，主动深耕起了下沉市场。
很快便收获了一大批忠实顾客，尽管自身也不免成了三教九流汇集，鱼龙混杂之地，但也总好过坐吃山空，关门倒闭不是？
这天一早，冠生园食品厂的董事长冼冠生跟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圃园茶楼，径直上了二楼往视野最好的位子上一坐，便立刻有人送来了刚刚泡好的香茶和当天的报纸。
就在这时，一个胖胖的身影便凑了过来，熟落地招呼起来，“哟，老冼，今天来的可真是够早的啊！”
冼冠生则白了那人一眼，毫不客气地回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哪天不都是这个时候来么？有话就说，别扰了老子喝茶的兴致。”
“嘿你个老……算了，老子心胸宽广，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那人便快速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听说了吗？老顾的女婿被特高课给放回来了！”
“哪个老顾？”
“还能是哪个老顾？当然是劝业商会的顾会长啊！”
“是前任会长！”话音未落，冼冠生便没好气地纠正道，“连话都说得这么不严谨，亏你卢佩孚还号称‘船运大王’，小心祸从口出！”
卢佩孚则一脸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嘁，他们玩的那点猫腻谁看不出来啊？”
尽管顾瀚生公开登报声明辞去劝业商会会长的举动立刻就在上海滩引起了一片哗然，但其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却十分明确地向外界传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顾家打算公开跟日本人叫板，反对其制定的种种霸王条款。
而正是由于这一系列的举动，使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团结了一大批同样对日本人的行径不满的商人和资本，甚至还隐隐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联盟势力。
然而虽然表面看上，这一切全都是顾瀚生个人魅力所致，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之所以会形成现如今这样的局面，隐藏在其身后的劝业商会一定在暗中出了不少力。
这些冼冠生自然十分清楚，但还是淡笑着摇头说道：“你还别说，这有些事啊，就是这么奇怪，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是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看破不说破，是双方留给自己的脸面，真要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可就是彻底翻脸，不死不休了。”
“好啦好啦，我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说老顾跟日本人不会是在私下里达成了某种交易吧？”
“你觉得呢？”冼冠生反问道。
“虽然我也希望并非如此，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是么？要不日本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就这么把人给放出来呀？”
“既然如此，那伱干嘛还跑来问我呀？”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几个老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就剩我们两个了，我不来问你我问谁去啊？”
听到这，冼冠生不免也有些伤感起来，随即便重重地叹口气，“是啊，老吴，老穆还有小胡，小方一个个的都没了音讯，当年的七兄弟，就只剩下咱们两个老东西了，一想到这啊……你说我怎么还饿了呢？”
此话一出，顿时就让已经完全陷入悲伤情绪之中了的卢佩孚狠狠地闪了下老腰，随即便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老没正经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打老子的秋风。”
不过骂归骂，骂完之后那卢佩孚却还是忍不住没好气地问道：“说吧，想吃什么？”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要一份草头圈子好了！”
“你没事吧，老冼？这一大早的就吃草头圈子，你也不怕骚气！”
冼冠生则把嘴一撇，“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老子还怕这个？你就说请不请吧！”
“好好好，我请，我请还不行吗？小二，来份草头圈子，口重一点啊！”
时间不大，一份热气腾腾的草头圈子便端了上来。
美美地吃了一口，冼冠生便眯起了眼睛，一脸享受地说道：“啧啧啧，酥烂软熟，肥而不腻，真不愧是圃园茶楼的镇店名菜啊！”
一旁的卢佩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忙开口打断道：“行了行了，别陶醉了，还是赶紧说说吧！这件事你到底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我问你，那老顾为什么敢跟日本人对着干？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自然是东条那个狗日的提出的‘日中亲善’，‘共存共荣’的政策了。有这个政策在前，那横田自然不敢轻易来硬的了。”
“着啊！所以既然硬的不行，横田索性就来了一招以退为进呗。”
“以退为进？”
“是啊，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出来以后，必定会引来各方的猜测，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消息传开，就一定会有不少人跟你刚刚一样，觉得他们之间是不是暗中达成了某种交易，这样一来，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了。”
“那剩下的一半呢？”卢佩孚赶忙追问道。
“剩下的？那就再来一份红烧肉好了。”
“你还吃啊？”
“这什么话？老头子我的胃口好着呢！”
卢佩孚无奈，只得点手叫来了小二，又要了一份红烧肉。
很快，一口红烧肉下肚，那冼冠生的话匣子才终于在此打开，“我跟你说啊，这接下来老顾那边的回应可就至关重要了，倘若他继续死硬到底，那横田就完全有理由采取强硬手段了；可要是他一旦选择了妥协，那么到时候各种流言蜚语一定会满天乱飞，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对峙局面也很有可能被彻底打破了。”
“这……合着横竖都是个死，那这还怎么玩啊？”
“简单了不是？别忘了，老顾可不是孤军奋战，除了那个所谓的联盟和劝业商会，背后还站着一个明家呢！”
“那倒也是，不过说到明家，我听说他们家的那个大少爷最近有开报社的打算，有这回事么？”
“你这都从哪得来的消息？”冼冠生又夹了口红烧肉往嘴里一塞，满嘴流油地问道。
卢佩孚则一脸得意地摆手道：“嗨呀，这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不是，老卢，看在你请我吃东西的份上，听我一句劝，你那个渠道啊，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免得耽误了正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当然是叫你不要轻易听信那些小道消息啊！”
“这么说我得到的消息有误？”
“那是当然，不过卖给你这个消息的人很聪明，并不全是假的，明家的大少爷的确是要进军新闻界不假，但却并不是新开报社，而是作为主编接手，改名继续发行。”
“？那不是以前红党的报纸么？日本人会同意？”
不想此话一出，那冼冠生便摊着双手回道：“你看，连你都觉得这事不可能吧？可日本人偏偏就同意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啊！正所谓物极必反，日本人自打跟英美开战，侵占公共租界以来，就一直奉行着高压政策，但这毕竟是一时的无奈之举，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如果在这个时候，适当放松一下管制，让治下的民众能够缓上这一口气的话，那么对于他们接下来的统治非但没有害处，反而还会因此而受益。”
此话一出，便立刻将那卢佩孚震惊得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你不觉得，公董局态度的转变还有老顾的商业联盟，以及改名重新发行这几件事情出得太过巧合了么？”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卢佩孚听了仔细回想了一下，便很是赞同地点头说道，但紧接着却又追问道，“那我们要不要也做点什么？”
冼冠生则摆了摆手，“不急，先观望一下事态的发展，再做下一步决定也不迟。明天就是报社重新迁址开张的日子了，看看再说！”
“好！”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几乎整个上海的军政要员，名流商贾，以及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收到了邀请，纷纷来到了位于法租界的一栋十分气派的三层洋楼的礼堂里齐聚一堂。
上午十点，明楼在无数宾客的注视及镁光灯的照耀下从容不迫地走上了主席台，朗声对众人说道：“天下一家，四海之内皆兄弟！很高兴今日各位能够拨冗出席报社的迁址开业仪式，在此我谨代表报社上下全体员工，向诸位的到来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掌声雷动，最前排的记者更是抓住一切机会，将手中相机的快门摁得飞起，疯狂地拍摄照片。
明楼则双手虚按，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才继续说道：“在此请允许我着重为诸位强调一番，我们的报纸所关注的不仅仅是民生各个指标的发展，还有整个上海的金融贸易市场，甚至就连国内外的主要战事也会尽可能地在第一时间进行追踪报道。”
明楼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一下子就在台下的人群中炸开了花，紧接着就立刻有其他报社的记者忍不住起身询问道：“明先生此话当真？贵报果真能够如你所说，如实对上海的民生，金融贸易以及国内外的战事进行如实报道吗？”
“那是当然！”明楼自信满满地回道，“不过口说无凭，在此我现在就可以向各位媒体同仁透露一条独家消息，就在昨天晚上七时许，特高课与76号高层进行了一场紧急会晤，会上决定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开展一轮新的清查行动，彻底铲除上海公共租界和小东京范围内的恐怖力量。”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刚刚那个起身提问的记者更是直接愣在了当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明……明先生，您把如此机密的消息透露出来，难道……难道就不怕……”
明楼则笑了笑，“多谢这位小兄弟的关心，不过我之所以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透露这个消息，就是要向大家阐明我们报纸的办报宗旨有且只有一条，那就是真实，不带任何立场的真实。同时也希望各位能够认可我们获取消息的能力。”
然而话音未落，角落里便又有一个好事者起身问道：“那么敢问明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贵报的报道严重失实，违背了你们的办报宗旨，那又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在此我可以向诸位郑重承诺，一旦出现此类状况，一经核实，本报将给予提供关键证据的个人和组织重奖，并动用明家所有的关系全力追查不实消息的来源，查清之后公之于众。不知这样的回答，小兄弟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