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小小人物 大大变故

在糜旸派人一路上的保护之下,朱桓与徐盛顺利地回到了吴朝境内。当朱桓的脚步踏在永安城外的土地上的时候,朱桓一路上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下。而江夏太守胡综在得知朱桓归来的消息后,连忙亲自出城,将朱桓与徐盛二人迎入城内。胡综字伟则,原是豫州汝南郡人士。胡综自幼丧父,少年时因躲避战乱来到江东。在孙策初步平定江东时,胡综因名声成为门下循行,是孙权的伴读之一。凭借着这层关系,自孙权继承江东基业后,他就开始重用胡综。孙权一开始先任命胡综为金曹从事,后又升迁为鄂长。赤壁之战后,孙权将胡综招至建邺,成为他身边执掌军政机务的秘书之一。公安之战后,孙权将沙羡改名为永安。而为了让“永安”城能够一直成为江东的屏障,孙权便拜心腹胡综为江夏太守,治永安城。从胡综前半生的履历来看,他乃是孙权最信任的几位心腹之一。可是在见到胡综时,朱桓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内中缘由除去朱桓自视甚高的性格外,还因为胡综隶属于江北士人,在政治利益上,他与身为江东士人的朱桓,有着天然的冲突。胡综自然也知道朱桓不喜他的缘由,只是碍于陆逊的命令,胡综并未在明面上与朱桓起冲突。牢记陆逊吩咐的胡综,在将朱桓迎入永安城后,还特地为他与徐盛举办了一场庆功宴。为了提振己方的士气,陆逊早早地就将他写给糜旸的战书内容公之于众。因此在之前朱桓尚未回来时,吴朝中人大多认为朱桓这一去,基本上是凶多吉少。可让许多人没想到的是,朱桓与徐盛最后竟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虽说尚不清楚,为何糜旸在接受谩骂后,还能放朱桓与徐盛回来。但既然朱桓与徐盛是担着风险前去的,那么他们最后能够平安归来,自然是一件大喜的事。至少这件事稍一润色,便可将朱桓与徐盛润色为不畏强暴的形象,这对吴军的士气是有着不小提升的。既是喜事,那么设宴庆祝,也是应有之义。胡综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他却漏算了一点,这点便是朱桓的性格。朱桓在回到永安后,发现城内的人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他,这一情况,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朱桓本就自大的脾性。自大的朱桓在赴宴时发现,他的坐席竟被安排在胡综之下,这一点让他的心中很是不喜。凭借陆逊的才能及家世,他的身份在自己之上,朱桓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胡综身为一幸臣,他又何德何能?而随着酒水的不断下肚,半醉的朱桓竟发现了一件更让他无法容忍的事。浑身布满酒气的朱桓,在环视了宴席一圈,确定自己没看错后,他便冷下了脸问上座的胡综道:“韩综何在?”听到朱桓问及韩综的去向,胡综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韩综是韩当的长子。韩当在今年初因病去世,韩综就在东吴的惯例下,继承了韩当生前的部曲。而孙权在得知韩当去世的消息后,他因感于韩当是东吴三朝元勋的身份,遂下诏拜韩综为横江将军,与胡综共同守备永安。单单凭借着韩当留下的遗泽,按理来说,韩综在东吴的政治生涯,应该是很平稳的。可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不是孙权不体恤功臣之后,实在是韩综的作风太过恶劣。韩当在世时经常领兵在外,久而久之,他就疏忽了对韩综的管教。家世不凡,长辈又疏于管教,这种情况下成长起来的二代,性格差点本也正常。但在东吴那么多二代中,韩综的作风之恶劣都是能排进前三的。早在韩当在世时,韩综就以淫乱不伦的丑恶行为着称——韩综喜欢玩弄同族女性......而在韩当去世后,继承了大量部曲的韩综,就更加无法无天了。说实话,孙权能让韩综镇守永安,这体现了他对韩综的信任与期待。可在得到这番任命后,韩综是如何作为的呢?他竟然派部曲扮作强盗,抢劫长江上的过往商旅船只。不讲行业规范的是,他不但夺财,还喜欢害人性命......韩综本以为他做得这些事很隐秘,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做的这些恶事早就在江夏郡内流传开了。而也因为害人夺财的事,韩综与朱桓之间早有宿怨。要知道吴郡朱氏,本就是江东的大富户。长江上来往的商旅船只,有很多与吴郡朱氏有着密切的关系。韩综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今日他特地不出席宴会,免得在宴会上遇见朱桓,产生大的摩擦。韩综的顾虑,胡综自是清楚的。而韩当在世时,曾对胡综有提拔之恩,故而哪怕心中不愿,胡综在尴尬后还是为韩综辩解道:“韩将军今日身体不适,还望休穆勿怪。”身体不适?朱桓不是傻子。当他看到胡综吞吞吐吐的样子后,他就知道胡综说的是假话。“他在江上谋害百姓性命时,怎么不曾身体不适过?”朱桓借着酒劲直接吐出了这句话。而朱桓的这句话,直接让宴席上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朱桓口中的怨气,任谁都能感觉的出来。这也不怪朱桓。先不提朱桓与韩综之间早有宿怨,就说在自视甚高的朱桓看来,身为吴国功臣的自己归来,韩综却托大直接不来参与宴会。这不是赤裸裸的不给自己面子吗?而朱桓见在自己表达出怨气后,胡综竟然还不想着亡羊补牢,这让朱桓更觉得他被胡综及韩综轻视了。这要是还能忍,那他就不是朱桓了。醉意上涌的朱桓,气的直接掀翻了身前的食案。当食案上的酒水食物散落一地之时,眼睛通红的朱桓看着胡综身后象征解烦兵兵权的节盖,他语气清冷地说道:“大将军曾答应吾,待吾归来后,解烦兵吾当统之!到时他就算病重在床,吾也要他亲来拜谒!”说完这句狠话后,朱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席之中。朱桓的决绝离去,出乎了宴席中众人的意料之外。看着朱桓离去的背影,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但同时他们的心中也浮现了一个疑问,朱桓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什么!那朱氏小儿,真是如此说的?”在永安城外的一处军营内,一位面容冷峻的男子,气的拍案而起,对着下方的亲信喝问道。这位男子正是韩综。面对韩综的喝问,深知韩综好杀生秉性的亲信,是一点迟疑都不敢有。“千真万确!属下在宴席上亲耳听到的。”听到亲信的回答后,韩综脸上浮现了浓厚的惊惶之色,他不受控制地跌坐在了地上。韩综知道,纵使朱桓胆子再怎么大,他也不可能假传陆逊的命令。解烦兵的前身,是先吴侯孙策的亲军。而解烦兵正式设立的时间,乃是在公安之战后。自公安之战孙权惨败后,心中担忧的他,便下令韩当以孙策留下的亲军为基础,再去丹阳郡招募敢战之士,从而组建起解烦兵。解烦兵的寓意是:“战无不胜,能解糜危”。自解烦兵成立后,就一直是韩当担任解烦督,统率着这支劲卒。而数年的统率下来,解烦兵渐渐的都快成为韩当的私人部曲了。这也不怪韩当有私心,实在是东吴兵制是私兵制,在这种制度下,化公为私,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尽管在韩当死后,孙权下诏将解烦兵一分为二,分别交由胡综与韩综统领。可胡综的统兵之才并不强,加上时日尚短,数千解烦兵身上还是牢牢有着“韩氏部曲”的印记。韩综深知,战力强悍的解烦兵,是他在韩当死后安身立命的唯一依仗。可现在,陆逊却要将他安身立命的唯一依仗给夺走,这怎么可能不让韩综感到惊慌。特别是韩综知道,他之前做的那些恶事,早就让朝内的许多人都看他不满了。尽管孙权一直并未因那些事下诏责问他,只是韩综怎么能保证,孙权不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呢?那个时机,或许就是他手中兵权被夺走的时候。想起过往听到的张昭泪洒大殿的传闻,又想起孙权是怎么对待孙登的,韩综心中对孙权就实在难以抱起一丝期待与信任。以张昭地位之重,以孙登身份之亲,孙权都尚且能抛弃就抛弃,更何况自己与孙权非亲非故呢?就算孙权真的不想对他下手,可一旦他失去对解烦兵的控制,那么没有兵权护身的他,能抵挡的住那些仇人的陷害吗?这时候韩综又想起了,方才亲信向他复述的朱桓的话。不可能!很快的韩综就意识到,要是真让陆逊夺走他手中的兵权,那么他的未来,与一只待宰羔羊无异。韩综想死吗?那肯定是不想的。于是乎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地浮现在韩综的心中——另投明主!韩综现身处永安,以永安的地理位置而言,他投降大汉或者曹魏都可以。而这个明主,该选择谁呢?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韩综突然想到了朱桓平安归来的事。陆逊的战书内容,韩综是亲眼见过的。原本韩综以为,以糜旸以往在江东流传的形象,他在看到那封战书的内容后,肯定会忍不住怒气杀了朱桓及徐盛泄愤。但结果是并没有。这一点足以体现了,糜旸的形象在以往,绝对被恶意丑化了。糜大司马,是个有德之人呀!试想想,面对送来谩骂战书的人,糜旸都能大度的放过,更何况是有意拨乱反正的自己呢?一旦事成,别说保有一条性命,恐怕高官厚禄都不在话下。另外现今曹魏与东吴是联盟的关系,要是他投往曹魏,曹魏为了联盟大局,是有可能不接纳自己的。对于恶人来说,他们考虑利害关系,往往会有着额外的天赋加成。几乎是一瞬间,韩综就在心中重新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明主。而韩综也是个果断的人。韩综立即伏首在案,提起毛笔写了一封真心实意的信笺。当放下手中的毛笔后,韩综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信笺中的内容。不错,够舔!韩综对自己写的内容,感到颇为满意。见没啥问题后,韩综便喊来一位亲信。韩综慎重其事的将手中信笺交到亲信的手中,然后嘱咐道:“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送往襄阳。记住,若是有幸能得见糜大司马,态度一定要恭敬!”听到韩综的吩咐后,他的亲信却没半分惊讶的神色。这不是因为这位亲信,不知道韩综的行为是在通敌。是因为这位亲信,知道韩综太多的秘密了。韩综连地方装满贡品运往建邺的船只都敢打劫,还有什么事是他这位主上做不出来的?亲信小心地接过韩综手中的信笺,对着韩综郑重一拜后,便快速离开了营帐之中。望着亲信离去的背影,韩综在心中默默祈祷道:“大司马,您一定要信我呀!”...数日之后,江夏郡,夏口。刚刚从建邺返回夏口的陆逊,在第一时间召见了徐盛。在徐盛到来后,陆逊问起了他跟在朱桓身边,这段日子里的见闻。面对陆逊的询问,徐盛一五一十地开始回答。陆逊一边听,一边批示着案上的文书。在听到糜旸面对他的谩骂战书并未动怒时,陆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虽说糜旸并未中他的计有些让陆逊遗憾,可陆逊心中又觉得,以糜旸的聪慧,他本该如此。原本说完这些,徐盛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为了做到知无不言,徐盛渐渐谈起了在永安宴席上朱桓的表现。就是这一谈起,让原本淡定的陆逊猛然抬起了头。“你是说,休穆当众谈及吾要让他担任解烦督一事?”徐盛不解陆逊为何会对这事这么看重。毕竟朱桓此举虽说有些孟浪,可他的性格一向如此不是吗?不过面对陆逊的询问,徐盛肯定的点了点头。在看到徐盛的点头后,陆逊手中的毛笔,径直掉落在了地上。“朱桓你个混账!”一向修养极好的陆逊,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动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