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深夜出逃
夜色如墨,一轮弯月挂在天际,稀疏的星光点缀其间,却难以照亮这座被阴霾笼罩的小宅院。醋坊老板李文渊在书房内焦急地踱着步子,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木板,而是一片随时可能崩塌的薄冰。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醋坊老板的和蔼与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焦躁和忧虑。昨天夜里的那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从醋坊出来,他冒着巨大风险,悄悄摸到了“蜗牛”的住处。然而,那里却是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敢贸然敲门,更不敢随意询问邻居,因为在这里看似平静,实际可能暗流涌动,谁也无法确定身边是否就隐藏着中国特工的眼睛。李文渊深知,如果“蜗牛”真的暴露被捕,那么他的住处必然会成为重点监控的对象。守株待兔,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然而,他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坐以待毙。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看似高明实则冒险的计策——报假警。他找到了一个公共电话亭,用“蜗牛”的掩饰身份向最近的警察所报了案,声称自己的住处遭了贼。警察来的很快,远远超过他们平时的出警速度。李文渊则隐藏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警察们在“蜗牛”的住处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嘴里嘟囔着抱怨着,似乎对这次出警颇为不满。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李文渊听到了那句让他如坠冰窖的话。一个警察说:“妈的,那帮家伙明明就在附近,还得让咱们兄弟跑腿儿,真不是东西。”虽然对方并没有明说“那帮家伙”到底是谁,但李文渊心里却清楚得很。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蜗牛”很可能已经落入了中国特工的手中。今天白天,他又一次来到了“蜗牛”卖报纸的地方附近打探消息。然而,那里却空无一人,报纸摊也不见了踪影。这一切都在印证着他的猜想,“蜗牛”真的出事了。李文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和绝望。虽然平日里和“蜗牛”在接触的时候,自己非常小心,但他可不相信会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中方特工仍旧在守株待兔,只能说明自己暂时还没有被供出来。但如果“蜗牛”扛不住严刑拷打,他很快有可能暴露在了敌人的视线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捕。他想过逃跑,但理智告诉他,现在逃跑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他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李文渊对妻子和孩子都隐藏了自己的日本间谍身份,但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夫妻、父子之间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李文渊舍不得丢下她们。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自己不能慌,不能乱。只有保持冷静和清醒的头脑,才能想出应对之策。这时,妻子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走了进来,香气四溢,瞬间驱散了屋内的些许沉闷与压抑。她比李文渊小三岁,温婉如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这些年,她默默地在背后支持着丈夫,相夫教子,将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存在,对于李文渊来说,既是坚强的后盾,也是心灵的慰藉。见丈夫闷闷不乐,妻子心中一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走到李文渊身边,轻声细语地安慰道:“现在这世道做生意不容易,你也别太贪心了。咱们的家业已经不小了,没必要为了多赚点钱就累坏了身子。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地在一起,钱多钱少都是次要的。”李文渊听着妻子的话,心中的焦虑与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轻拍着妻子的手背,柔声说道:“你放心,我就是一时想起有批货急着发出去,又找不到车辆,所以有点着急。没事的,没事的。”然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妻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她并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莲子羹递到了他的手中。“没事就好,你可不能有事。”妻子轻声说道,“家里一家老小可都指望着你呢。赶紧趁热吃了这碗莲子羹吧,我给你放了些冰糖,去去火。”李文渊接过莲子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心品尝,他的思绪依然飘忽不定。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告诉妻子真相,不能让她卷入这场危险的漩涡中来。但是面对妻子关切的目光和温柔的言语,他又怎能不感到愧疚和自责呢?一碗甜丝丝的莲子羹,硬是被他吃出了苦苦的感觉。放下碗,李文渊对妻子说:“时候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我在这里再盘盘账。”妻子看着李文渊,眼中满是关切和不舍。她知道丈夫的性子,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轻声嘱咐道:“别太晚了,身体要紧。”说着,她转身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李文渊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百感交集。现实却容不得他过多地沉浸在这份温情之中。他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否则不仅自己难逃一劫,就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和上级联络?李文渊觉得也不妥,他手里没有电台,只能通过人工联络,万一自己已经被监视了呢?这会直接连累到上级,其后果是灾难性的。退一步讲,自己没有被监视,但在“蜗牛”被捕这个消息没有更加确凿的证据就向上级汇报,也会被认为是自己的无能。一时间,李文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书房里的宁静。李文渊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个时候来电话,多半是生意上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哪有心情去谈生意?他的心思全都在“蜗牛”的事情上。。他没接电话,任由电话铃声在空旷的书房中回荡。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的夜色中,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思索着对策。可是电话铃声却像是不依不饶似的,刚刚沉寂不久,又再次响了起来。李文渊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皱眉接起了电话:“什么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然而,当他听到电话对面的声音时,他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愤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诧。“知道了,我马上处理。”他匆匆挂上了电话,脸上的表情凝重而严肃,关上书房的灯,转身便迈出了门。……在另一处隐蔽的屋内,松本浩二躺在昏暗的角落里,焦急地等待着曹戈的消息。他身体状况糟糕的很,虽然子弹已经被取出,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和极度的焦虑,使得他的恢复速度异常缓慢。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更糟糕的是,伤口已经出现了发炎的症状,已经开始发烧了,身体虚弱无力。松本浩二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否则即便有了出城的通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很难坚持到底,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曹戈出门了,他答应过很快就会送松本浩二出去。但松本浩二对任何人都不抱有希望,他深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靠得住。此时,已经超出了和曹戈约定的时间,可曹戈还没有回来。松本浩二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担心曹戈出现了意外,或者是已经出卖了他。想到这里,松本浩二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从枕头下抽出手枪,每一个动作都异常艰难。仅仅是几息的时间,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收拾完一切,松本浩二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脱力了,身体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着门口挪去。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到了门口,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绝望。从南京到临城,这一路走来简直是太坎坷了。如果不考虑自由的话,他宁可回到南京的监狱里。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松本浩二硬撑着走出了院子,身体紧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他清楚地记得曹戈告诉他的出城路线,但那是在曹戈的陪同下才能走的。现在,他必须重新规划一条既安全又能避开追捕的路线。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松本浩二的心猛地一紧,手不由地伸向了腰间的手枪。然而,当那道身影走近时,松本浩二却愣住了,来的竟然是曹戈。曹戈看到对面竟然是松本浩二,也是一愣,急忙说道:“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自己怎么出来了?”松本浩二无法从对方的话中判断出自己是否已经被出卖了。“我见你久久没有回来,所以……”曹戈解释:“路上有巡逻的,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路线我都已经看好了。”松本浩二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你在这里等下,我去拉车。”松本浩二知道曹戈是个车夫,但这也只是其掩饰身份。自己身体这样的状态,即便曹戈出卖了自己,自己也是无力回天,唯有同归于尽。“好,我等你!”五分钟后,曹戈拉着黄包车过来了,扶着松本浩二上车,穿过一条条小巷,避开了主要街道上的巡逻队。他们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上面堆满了稻草曹戈扶着松本浩二上了车,用稻草盖好,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驾!”曹戈一扬马鞭,马车在夜幕中飞驰而出。夜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松本浩二不顾伤口传来的疼痛,紧紧地抓住马车的边缘,生怕自己被甩出去。此刻,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曹戈没有出卖自己,希望他能够带自己安全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马车在道路上颠簸着,松本浩二感觉自己快要被震散了架。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曹戈坐在前方,神色紧张地盯着前方,不时地扬起马鞭催促马匹加速。突然,前方出现了两道刺眼的亮光。曹戈猛地一拉缰绳,马车险些侧翻,松本浩二也险些被甩了出去,伤口不可避免地崩开了。但此时的松本浩二已经全然顾不上疼痛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握着手枪,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你别乱动,一会听我的!”曹戈急忙说道。他有办法蒙混过关,还是在演戏?松本浩二赶紧将拔出来的手枪藏在衣服下。汽车在对面缓缓停下,松本浩二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思想准备。然而,他却看到曹戈上前和坐在副驾驶的人说了几句话,那汽车便开动了。松本浩二满眼的不可思议,他们认识?汽车驶过,松本浩二从稻草缝隙之中却看不清车上的人。“你们……?”曹戈回到马车这边,松本浩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一个熟人!”曹戈看上去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松本浩二索性也不问了,不管怎样,能够出去就好。“一会儿遇到情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冲动。”曹戈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遍,“我不想你出事!”“我明白了,一切听你的!”松本浩二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马车缓缓启动,这次曹戈并未快马加鞭,松本浩二头一次觉得马蹄声是那么动听。“你的伤口还好吧?”“暂时没事!”其实,鲜血已经把稻草染红了。但松本浩二不能实话实说,只要自己还能坚持,就不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