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姜扬
北爱尔兰,唐斯郡分站会议室内,姜潜见到了阔别一年的老领导忌铭。姜潜当然知道忌铭为何而来,灰烬在境外的暗线情报掌握在他手上。而能让忌铭亲自动身来接洽的,一定涉及不小的动作。在姜潜的视角下,忌铭的外在变化并不大。一头锡纸烫华丽金发,搭配酒红色的开襟西装,仍然端着那副生人勿近的寡淡面孔,就算是见到了曾经名动官方业绩逆天的得意部下,也未曾表现出丝毫的热情。与之相反的,其内在能量结构的投影,却发生了质的飞跃。过往的一年中,忌铭已经成功由第五态·综合体渡“天劫”,跨越境界来到了第六态·概念体,而他原本就形态诡异的“双重沙漏”能量结构投影竟再次改变——简单来说,是“合二为一”了!原先攀附在他主体能量结构右侧的附属倒锥型五态能量结构已然不再,但也不见得是凭空消失,倒像是“附属体”融入了原本的“主体”能量结构之中,在第四态到第六态的三个层级中,对忌铭的主体能量结构进行了加粗加固。于是乎,呈现在姜潜视野内的能量结构投影,其第四、五、六态横截面积比正常的能量结构投影都更加宽阔!按照姜潜对“力量”的理解,忌铭在第四、第五,尤其是第六态的根本实力,已经远在其他长老之上……幸好他的能量结构基地够稳,不然这种头重脚轻的结构,坍塌的风险还是很大的……姜潜暗叹道。“潜龙勿用我就先交给你了,好好叙叙旧。”永夜重明留下这么一句话,便隐匿于无形。“好。”忌铭答道。说起来,永夜重明以前还是忌铭的领导,结果也没见他有多么热络。这么看来忌铭身上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一视同仁。现在,会议室里仅剩姜潜和忌铭两人。忌铭重新凝向姜潜,他的左目上依然覆着那枚银色狮头纹理的眼罩,黯淡无泽的右眼“注视”着姜潜,毫无征兆地问:“看出什么了?”姜潜微怔。久别重逢,没想到忌铭对他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随意和突然。就像前一天两人还在津平行动部的会议室里讨论案情。“您的能量结构,变了。”在同为“非常规”狠角色的忌铭面前,姜潜觉得没必要绕弯子,有话直说反而省麻烦。“是变了,天劫生变。”忌铭应了一句,又道:“在你眼里,我的能量结构是在好转,还是恶化?”“好转,两个颠倒的能量结构融成了一体,虽然稳固性方面仍然存在隐患,但比起去年的沙漏结构,现在是好上太多了。”“融为一体……”忌铭斟酌着姜潜的话,拉开座椅,“你也坐吧。”姜潜于是也拉开身旁的座椅,在忌铭对面落座。话题没有再继续深入。短暂的沉默后,忌铭抛出了今日会面的目的:“你觉得我为什么专程来面见你?”“灰烬在境外要有大动作,东非大裂谷,升神仪式。”姜潜言简意赅地点出关键词。这些,都来自于东方“小龙神”的情报中枢。“你猜对了。”忌铭也不兜圈子,点头认可的同时,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套着塑料封膜的照片,展示在姜潜面前。姜潜定睛看去,竟是去年从“朝生暮死”造型店中搜出来的那张老照片!相关的记忆倾巢而出……他清楚的记得,这张照片是在牌持有者王富贵店里找到的。当时同从副本中出来的戴医生也在找这张照片,最后阴差阳错,被误打误撞的他截了胡。这张神秘的照片上除了当事人王富贵和戴医生两人之外,还有一对被抠掉了脸面的男女。而照片的背后,更是标注了四个字——“江洋大盗”!当时姜潜曾怀疑这张照片跟失踪的哥哥姜扬有关,不过很快发现是个乌龙,后来便搁置未提了……如今看到忌铭把这张照片掏出来,姜潜多少有些唏嘘,内心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还记得这张‘江洋大盗’团伙的合照吗?”“记得,一个民间组织,后来被南派灰烬收编了。”“嗯,对外是这么讲的。”忌铭自顾自地说着,手指碾动,露出照片下的另一张一模一样的手绘副本!姜潜定睛望去。那张手绘副本的照片中,王富贵和戴医生惟妙惟肖地站着,和原始老照片上的形神高度一致。然而,与这两人并肩的那对“无脸”男女,容貌已被细腻的笔触填补,其中,男子的容貌令姜潜不自觉地瞳孔收紧!“他……”姜潜的瞳孔微微收缩。不会错,“无脸”男子的容貌,与他少年时代最厌恶的那张面孔戏剧化地重叠!那是已经失踪多年的姜家长子——姜扬。手绘副本上,姜扬正一脸桀骜地站在四人中间。他的肤色比其他三人黑上一到两个色号,身穿黑色衬衫、迷彩裤和系带皮鞋,抱着肩膀,被旁边那五官小巧精致的女孩儿搂着脖子依偎着。“这是……什么时候复原的?”姜潜凝注着两张照片,情不自禁地问。他曾经就是为了这张照片选择加入当时的灰烬项目组,却从始至终未曾听说过这张照片的复原消息。“我知道你一直在关注这起案件。”忌铭答非所问道:“但这个案子,超出了你当时的知情权限。所以直到现在,你才有机会看到的这些。”“所以……”姜潜缓缓抬头,目视着忌铭,“你早就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也知道我为什么加入灰烬调查组?”忌铭没有直接回答。但姜潜已从忌铭淡泊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克制着血液在红莲业火灼烧中的涌动,姜潜迅速理清思路:看来,忌铭不仅当时就知道他和姜扬的关系,还对他当时抱持的动机了若指掌,但事实上,忌铭并未因此戳穿或为难他,反而在这件事上给予了他充分的包容。这不合常理。难道因为忌铭知道自己和姜扬都是踏雪成梅的后代?“他是灰烬吗?”姜潜打破沉默。“不,”忌铭郑重道,“他是守序官方成员。”姜扬,竟也是守序官方!这下合理了……姜潜的头脑高速运转:作为守序官方成员,却以自由组织“江洋大盗”成员的身份,整个团队打包加入灰烬麾下,那岂不就是守序官方安插在灰烬组织中的卧底?然而忌铭紧随其后又补了一句:“至少,曾经是。”“曾经是?”姜潜微微皱眉,“什么意思?”既然姜扬是被派遣在灰烬组织中的卧底,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暗探……那为什么是“曾经”?难道愚蠢的姜扬已经在行动中遭遇不测,英勇就义了?!所以他作为亲兄弟,才终于具备了对这件事的“知情权限”……姜潜尽己所能地理清这寥寥数语中的关节,并得到了一个并不乐观的结论。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姜扬失踪也好,身死也罢,明明已经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层面的影响,但他却莫名的有些烦闷。“不是你想的那样。”忌铭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姜扬还活着,作为灰烬升神仪式的大护法。”“?”“只不过,事情出了些意外。”面对姜潜狐疑的表情,忌铭继续解释道:“在你加入官方以前,姜扬已经是掠食者家族的一名成熟的持牌者,他作为官方的‘暗子’辗转加入了灰烬组织,并在多年的经营中成为南派灰烬的核心人物。”“老照片上所指的‘江洋大盗’,就是你哥为了加入灰烬而做出的‘幌子’。当然,戴医生和王富贵对你哥的身份一无所知,他们都是机缘卷进来的自由人士,这两人的结局,也只能归结为他们自己的因果。”“现在,姜扬一骑绝尘,成为南派灰烬的核心人物,一直替守序官方监看着所谓灰烬升神仪式的动向,也曾在此前的关键变故中为官方提供过情报。”忌铭看向姜潜:“比如,你的异变治愈技术名动一时,遭遇多方面追杀的那段时间,姜扬就为官方提供过关键情报,以确保你的人身安危。”闻听此言,姜潜神色未变。但狂跳的心脏正在他胸膛中敲击,似乎在提醒他,“姜扬”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人,都并非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无关紧要。“灰烬,是极端者的天堂。自律精英的伪装之下,充斥着动物性的桀骜和疯狂……任何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久了,也难免被其内部的风气感染。姜扬在灰烬待得够久了……”“什么意思?”姜潜发问的当下,已经猜到了某种结果。比刚才的猜想更为悲观。“这就是我来见你的目的。”忌铭道:“官方对灰烬组织的联合行动已经迫在眉睫,但你的哥哥姜扬,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忽然与组织断了联系。实际上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精神状态的异常,但由于他的位置十分重要,家族并未如期结束他的任务。”“现在看来,姜扬失联的原因大概率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受灰烬的影响太深,已经无法回头;第二,他的真实身份暴露,被灰烬控制起来,甚至已经遭遇不测。”忌铭顿了顿:“我很抱歉。”“不必抱歉。”姜潜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又不是他的监护人。”他知道忌铭要说的并不是这些。果然,短暂的沉默后,忌铭继续道:“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对官方、对遭受灰烬组织威胁的人们来说,都意味着严峻的局面。没有姜扬提供情报,在这次针对升神仪式的东非行动中,我们就变成了聋子、瞎子,将对灰烬组织的恶劣行径毫无办法。”“万幸的是,对灰烬的升神仪式,我们并不只有姜扬这一条线索。”忌铭再次看向姜潜,那只黯淡无泽的右目中似乎倾注了一些令姜潜感到陌生的期许:“我这次过来,就是为部署和执行灰烬升神仪式的东非行动,之所以绕道过来见你,一是告知你姜扬与灰烬组织的关系,二是要借用‘小龙神’的情报资源。”这才是姜潜期待听到的结果。忌铭为灰烬的情报而来,但为何还要专门告知他姜扬的底细?“情报资源没问题,我的资源就是官方的资源。”姜潜随即一针见血道:“姜扬的身份不应该是高度机密的信息吗?为什么选择在这时候对我和盘托出?”忌铭对此直言不讳:“这次行动,希望你能避嫌。”姜潜明白了。忌铭不希望他深度参与行动,怕的就是因血缘关系产生不必要的变数!所以只需要他协助情报即可。另一方面,他现在的身份,明显也比身陷灰烬的姜扬更加重要。作为守序十族倾注大量资源全力支持的牌持有者,姜潜是突破理论极限第七态的关键角色!而现在的姜扬,已然是一枚“弃子”,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被舍弃或击杀。而这些结果,是他这个当弟弟的不该看到的。无论如何,守序十族不会愿意看到潜龙勿用在任何方面出现纰漏。“姜潜,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姜扬出现的是哪种情况,我都会尽可能确保将他安全带回。”忌铭看着已经“心不在焉”的姜潜,认真承诺道。但姜潜却笑着摇头:“不用那么在意我的想法,其实我跟他的关系没那么要好。”忌铭沉默了。今天的姜潜是不够正常的。换做以前的任何时候,姜潜是绝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态度表达得这样赤裸。他急于表达自己对姜扬的安危毫不关心,就像是在掩饰、或对抗内在的某种心态,且已经完全不顾及他人的风评。他当然不需要在意风评,又不是靠风评吃饭的。就算他对亲兄弟的死活无动于衷,守序官方也不会因此开除或处分他就是了。“还有别的事吗?”见忌铭不说话,姜潜甚至主动下达了逐客令。“就这些。”忌铭起身。“请。”很难得,聊到这份儿上两人彼此还能客客气气。然而当忌铭走到会议室门口,却又转过身,对姜潜道:“我知道,但我还是会履行承诺。”“等等,”姜潜也转过身,口吻中暗含一丝不善,“你知道什么?”“知道你们兄弟的关系,一直很差。”“哦?”姜潜冷笑,“是姜扬告诉你的?”忌铭沉吟一声:“虽然姜扬曾是我的同僚,但他从未提及过自己的任何一位亲属。”说着,侧目注视着姜潜的眼睛:“是你告诉我的。”胡扯……姜潜的面庞浮起一丝冷笑:“我告诉你什么?”“你告诉我,你不但会提供情报,而且还会想方设法介入这次行动,为的就是亲手把姜扬带回津平。哪怕带回的是一具尸体。”忌铭语气淡淡道。没有吃惊,没有所谓的道德压迫感,忌铭的态度就好像他理解这件事原本就该是这样。于是这次换姜潜沉默了。更重要的是,忌铭所言的确是他时下的真实想法:想办法介入忌铭的部署,亲自执行官方任务以外的目标——把姜扬带回津平!哪怕是神智错乱、濒临异变的姜扬,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为什么?因为他的家人每天都在祈盼着他回家!年过七旬的老人,连自己的寿辰都快记不住了,也不忘记挂着离家的长孙是不是又长了一岁……会议室内静的可怕。当忌铭准备转身离开时,姜潜的声音再次令他顿住步伐——“是你的概念力,对吗?”言至于此,忌铭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上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