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难辩
所谓鲤鱼跃龙门,是指鲤鱼在天运仙迹之处,越过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门,从而升格为真龙。这当然只是一种传说。且不说这是个真龙绝迹数千年的仙气枯竭期,编故事之人,本身对仙人修炼一事,亦是一窍不通。首先,真龙与龙族并不相同,龙族虽说亦是万族中的佼佼者,但始终是万族其一,聪慧之处远不及人族,而真龙天生乃是仙族,出生便是人仙品级,成年则直接跃升真仙品级。而动物成仙,先要摒弃自身精魂,修成念魂,再通过密径获取灵魂,这才算修炼成了人,成人之后,又要重头开始,赤仙,人仙,真仙这么一路修下去,方得正果。鲤鱼变真龙,除非你是天地造化的神迹,又或者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机缘,否则亿万年也不会出现一次。所以这传说只是迎合人世间贪婪的那一类人不劳而获、一飞登天的绮愿罢了,葫芦头年轻之时也曾这么向往过,直至他真正迈入修仙界,遇见了形形色色的妖仙鬼仙,才明白这传说有多扯。然而今夜,葫芦头不止一次想起了这个传说,不仅仅是眼前这诸如画面与传说何其相似,更因为他冷静下来之后,催动“静静玄功”发觉这些羔羊的身上,都有念魂的存在。若有若无,或多或少,但一定存在的念魂。人与万族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三魂,念魂,便是两者最为显着的不同之处。也即是说,这些羔羊有了念想,会思考,会判断,会下决定。这也就说明它们一只一只不顾死亡的危险,冲向那道黑环,并不是因为动物的愚昧盲目,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驱使它们这么前仆后继的原因,很可能跟“鲤鱼跃龙门”那传说一样,是因为它们知道,九死一生跳过去,就能获得想要的东西,比如升格,直接化身为人。在差不多第七、第八只羔羊跳过去身死坠入悬崖之后,葫芦头差不多印证了这一想法,因为他看到跃过去的羔羊,其中的一只,在某一瞬间,的确是有了一些人形的样子。但葫芦头还是不能确定,因为直到第二十只羊羔跳过去之后,依旧没有一只成功存活。当它们朝着山崖下坠的时候,的确都还是羊,只不过都是死羊。葫芦头开始想象,就算是自己凭借人仙之力,使出全速,也未必能安然无恙跳过那道黑环,无数次预想的十二息,也是如此。这是一道根本无法活着跳过去的黑门。这不是九死一生,这是十死无生。念想间,又有七八只羔羊飞身闯关,结果当然一样,黑环和两座羊神像,早已经被蒙上一层血色。黑血。葫芦头有些不懂,莫说是羊,就算它们真的人,这种情形也足以吓退大部分,但羊群不仅不退,反而更加紧迫地围了上来,同时它们也加快了排队跃门的速度。葫芦头有些难以忍受,再度回到了两座神像之间,挡住了那道黑环。“停一停,你们先停一停!”他默认拥有念魂的羔羊,自然也听的懂人话。何止听得懂,还会说话呢。“滚开!”冲在最前一只硕大的山羊,它的双角像奔牛那样向前,冲着葫芦头便直冲过来,口中居然骂出了这么一声。葫芦头在三息之前,就预感到这一幕,所以他双剑已经提到了手上。练的是静静玄功,所以葫芦头的两把剑,一把叫宁静剑,一把叫平静剑。但无论如何宁静平静,剑就是用来杀人的。所以剑一出,已经插入了山羊的左右胸腔。两腔热血洒出,但山羊不退也是吭声,借着葫芦头两道剑势,飞过他的头顶,仍旧是往黑环中冲。结果自然没有什么改变,黑环如同一张黑口,再度将它咬成两截。这只羊或许因为葫芦头的阻拦,只有上半部分坠入山谷,而下半部分则留在神像之下。葫芦头转过头来,他已经预见了接下来十二息会发生什么。无数双绿眼睛终于转移了目标,一致地来到了他身上,他只好选择,昏死过去。……松夫人与葫芦头几乎是同一时间昏死过去的。这是第二日陆然和葫芦头将昨晚的奇遇互相讲述了之后,陆然发现的……就,也算是巧合吧。昨日松夫人自己把自己撞晕之后,便玉体横陈在那,惨是真的惨,但在陆然看来,却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病态之美。树小姐似乎还是不放心,陆然一再催促她回到树剑或是真人形态,她都无动于衷,陆然被树墙包裹,整整做了两个时辰的木头疙瘩,最后才在万隐心的一声讶异声中获得了解脱。树剑回到手上,陆然身上也只穿着半条裤子,他望望推门进来脸色像个番茄一般的万隐心和像个白葱一样的繁英仙子,可实在难以解释清楚。陆然选择实话实说,但万隐心和繁英仙子的脸上都各写着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信你”“有鬼”,这时候唯一能帮陆然说上话的只有树小姐,但树小姐从不在人前显示自己,昨晚都那样了,她也没有现过人形,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很快,陆然裤子都没提起,就发现在繁英仙子的教唆下,两位仙子已经站到了松夫人的一边,这边替松夫人小心翼翼穿好衣衫,那边不住痛斥陆然丧心病狂,两人从番茄白葱,变成了青紫茄子,繁英仙子是青茄子,冷上加冷,万隐心是紫茄子,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陆然有口难辨,说了一通到底还是说不通,这时候赤脚真人听到了吵闹,急急赶了过来,撸起袖子就要跟陆然拼命,两人扭打之间松夫人居然醒了过来,可她是个哑巴啊,她指指自己,再指指陆然,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捂住了脸,无声地啜泣起来。看着赤脚真人五官冒火,万隐心的脸更加的阴沉,已经由紫转黑,变成了黑茄子,繁英仙子则皱了皱眉头,反应虽不大,但厌恶之情已经溢于言表。陆然知道这化阳观今天是待不了了,趁着三人安慰松夫人的间隙,他提上裤子,鞋也没穿,一溜小跑,跑到了后山。他就是在后山去往疾风婆小木屋的半路上,遇见了一身羊毛羊血,一边走一边哭爹喊娘的葫芦头。不等葫芦头讲一讲他昨夜的遭遇,陆然迎了上去,两人差点在一起抱头痛哭。陆然道:“你不是说我们可以自由去往天下区吗,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葫芦头道:“巧了,我想的也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