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集 乐羊子妻

公元前432年,楚惠王薨逝,在位五十七年,是楚国在位最长君王。

楚惠王名章,芈姓熊氏,楚昭王之子,母为越王勾践之女。重用子西、子期、子闾等人,改革政治,与民休息,发展生产,使楚国被吴国重创后得以迅速复苏。

又先后平定白公胜之乱,灭亡陈国、蔡国、杞国,将楚国领土扩至东海、淮海、泗水一带,复又成为南方强霸。至此去世,其子楚简王继位。

墨子闻而叹息终日,欲亲往楚国吊丧,只因山水迢迢,终未成行。

楚惠王薨逝之际,周天子贞定王亦于同年驾崩,在位四十九年。

周贞定王共有四子,长子去疾,次子叔,三子嵬,四子揭。遗命长子姬去疾继位,是谓周哀王。三个月后,次子姬叔弑兄篡位,史称周思王。

又五个月后,三子姬嵬又弑次兄篡位,史称周考王。

姬嵬篡位之后,忧虑以弟弑兄前事重现,次划王畿河南之地为邑,封四弟姬揭于王城,再建西周国。其疆域为瀍水以西、洛河以南,史称姬揭为西周桓公。

此时越国日益强大,灭亡滕国,开始向中原发展。

周考王二年,乃是晋哀公十八年,秦躁公四年,楚简王元年。

晋哀公封邺城与执政正卿魏斯,作为魏氏邑陪都。

魏斯居心叵测,励精图治,招募李克、吴起、西门豹等一批人才,且拜儒家孔氏门徒子夏为师,自立卿府,与晋公室分庭抗礼。

次年,晋哀公薨,子姬柳继立,是为晋幽公。

韩虎与魏、赵合谋,只以绛州、曲沃二邑留为幽公俸食,余地皆由三家分有之,号曰三家分晋。幽公较其父更为懦弱,反以公室之尊,往三家卿府朝见,晋国君臣之分倒置。

三家分晋之事传入齐国,齐相田盘闻而仿效,亦使兄弟宗人尽为大夫,瓜分齐国公室;并遣使致贺魏、赵、韩三晋,私下通好,不复以公室名义。自是齐、晋两国外交,皆由田氏及赵、韩、魏四家遣使出国往来,齐、晋之君拱手,便如木偶而已。

是年周考王再封其弟揭之子姬班于巩,因在王城之东,号曰东周公,而称姬揭为西周公。此乃东、西二周并立之始,周天子考王成为垂拱傀儡之君。

周考王五年,鲁悼公三十二年,儒门弟子曾参病死,享年七十一岁。

曾参乃是夏禹后代,出于姒姓曾氏,字子舆,鲁国南武城(今山东嘉祥)人。

其父名曾点,字皙,父子二人同拜孔子为师。

曾参乃儒家学派重要代表人物,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后世尊为“宗圣”,配享孔庙前四,仅次于“复圣”颜渊。孔子临终,曾将孙子思托付曾参,命其担起教导之责

子思者,乃是孔子之子孔鲤遗孤。遂拜曾参为师,成就子思之儒一派。曾参临终,想起身下卧席乃是季孙氏所赠,说道:我一生未做大夫,不应铺此席!

遂命诸子撤换,然后寝终。

《论语》在曾参主持之下得以编纂成功,开始结集发行。

曾参在孔门弟子地位原本不高,直到颜渊配享孔子之后,才升为“十哲”之一。中唐以后,随其再传弟子孟子成为“亚圣”,曾参作为师祖,地位方才随之步步高升。到明世宗时改称“宗圣”,至此曾参得与孔子、颜子、子思、孟子比肩,共称为儒家五大圣人。

镜头闪回,补叙曾参。

曾子性情沉静,举止稳重,为人谨慎,待人谦恭,以孝著称。其父病故之时,曾参泪如涌泉,水浆不入口者七日,以后每读丧礼,则泣下沾襟。其后事母,愈加孝顺。

曾子采薪山中,家有客至。母无措止,望儿不还,乃啮咬自己手指。便当此时,曾参在山中忽觉心痛,遂负薪以归,跪问其故。

曾母道:我闻母子连心,因家中有急客至,故啮指以悟汝尔。

此事载于《二十四孝》,曾参也因此而成为中国古代孝子典范,传颂至今。

齐国欲聘曾参为卿,其因家有老母之故,辞而不就。

聘使:则若母在,先生便不出仕乎?

曾参:然也。世人对待父母先祖,宜慎终追远,则民德归厚。

曾妻往市中交易,幼子随后,哭泣不止。

妻为止子哭,遂哄之曰:你若止哭,回家之后为你杀猪吃肉。

其子大喜,果然止泣。

妻自市中归来,将此事当作笑话,诉于丈夫。曾子闻听二话不说,便欲捕彘杀之。

曾妻大惊,急劝止道:特与婴儿相戏,以阻其哭闹,缘何就此当真?

曾子:虽是婴儿,亦不能谎言相戏。婴儿虽非有智,然待父母而学,并听父母之教。今以戏言欺之,是教子以后以此戏言欺人也。母欺其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也。

曾妻闻此,遂不再言。曾子终于杀猪烹彘,以饲其子。

曾子侍坐,孔子问道: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曾子避席:弟子不敏,何足以知之?

孔子授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汝今知之乎?

曾子施礼:弟子受教。

周孝王七年,燕成公薨逝。晋上卿魏斯击秦,败秦兵于注城。

函谷关尹喜于此年完成《老子》一书,遍传于道家门徒,影响力堪与《论语》比肩。

次年晋哀公薨,幽公继位。随侯姬乙亦薨,寿止四十三岁。随侯乙又谓曾侯乙,继父随侯之位,重建曾国,故为曾国之君,称曾侯乙。

楚惠王不忘随国当年相助父亲楚昭王复国之恩,闻曾侯之死,遂赐赠曾国鎛钟器皿万余件,皆随葬于曾侯墓中。

因曾侯乙生前酷爱音乐,故其子即位,命将其乐队及八个侍女陪葬。另有大量珍贵文物殉葬,包括曾侯乙编钟、尊盘、编磬、悬鼓、建鼓、枹鼓、排箫、笙、箎、瑟等,又有大量兵器、漆器、青铜器等,共一万五千余件。

尤其曾侯乙编钟六十五枚,分三层悬挂于钟架,精减绝伦,价值无法估量,出土后是为一级国宝。上层钮钟十九,中、下层甬钟四十五,镈钟一。编钟音域可达五个八度,中部音区有三个八度,十二律齐备。钟上还刻有铭文二千八百余字,以载律音乐理。

曾侯乙死后次年,楚惠王亦即薨逝,子熊中继位,是为楚简王。

楚简王元年,出兵北伐,灭亡莒国,以莒为邑,自此以后,天下诸侯之国又少一个。楚国撤兵后不久,莒邑便为齐国所有。

此时越国之史断载,中原诸侯国之间亦无战事。

推其原因,当是墨子率其徒众游说列国,提倡兼爱,阻止攻伐之故。

周考王十四年,乃为公元前427年,岁在甲寅。古天文学家根据是年实际天象,完成历谱《历术甲子篇》,是谓四分历。同步启动“六十甲子”纪年法,以代替岁星纪年。

周威烈王元年,晋国上卿赵献侯浣继承父赵襄子位,迁都于中牟(今河南鹤壁市西),由此赵氏势力进入中原。

与此同时,晋正卿魏斯迁都大梁,亦入中原。

魏斯迁都之后,听从谋士翟璜之荐,求贤纳士,分别委以重任。乃使屈侯鲋为太子傅,吴起守西河之地,西门豹治理邺邑;又派乐羊为将,李悝副之,率兵北伐中山。

镜头闪回,便说乐羊。

乐羊子者,宋国商丘人。

乐羊有妻甚贤,不知何氏之女。

羊子尝行夜路还家,于路畔拾得遗金一饼,乐不可支,归家与妻,情甚得意。

乐羊子妻: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外出未足一年,乐羊归来,妻跪问还家之故。

乐羊子道:久行怀思妻子,并无它故。

乐羊子妻闻而大怒,乃引剪刀趋向织机,言道: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

说毕,毅然将所织之布剪为两段。

乐羊子感其妻言,既佩且愧,遂复还终业,七年不返。

乐羊子久不还家,妻子及婆母素食度日,倍尝艰难。时有邻家之鸡误入乐氏院中,婆婆擒而杀之,于厨下整治炖熟,端与儿媳同食。乐羊子妻对鸡不餐,却潸然而泣。

婆母怪问:贤媳有肉不食,却对之落泪,却是何故?

儿媳答道:自伤居贫,不能供养姑婆,竟使盗食别家之鸡,为媳羞愧,故而流涕。

乐母大惭,竟弃鸡肉不食。

当时商丘城郊有伙盗贼,闻说乐羊子妻美貌,欲抢为压寨夫人。但又知其贞烈难服,遂先劫持其姑婆。乐羊子妻闻之,立操柴刀出城,来向盗贼要人。

盗首见其敢独身前来,颇感讶异,遂道:只要你放下柴刀,并肯服从于我,事可两全。若不从我,则先杀你姑婆。

乐羊子妻仰天而叹,二话不说,举刀刎颈而死。盗贼大惊,哄然而散,亦未杀其姑。

乐母请人收尸,并报于官府,太守即命捕杀贼盗,而赐乐羊妻缣帛,以礼葬之,赐号“贞义之妇”。

七年之后,乐羊子学成归家,母亲哭诉儿媳之事,并命孙儿与父相见。乐羊大悲,乃携母抱子前往晋国绛都,投在魏文子门下,以为食客。

数年之后,乐羊之子乐舒长大成人,忽不辞而别,往中山游历,就便留在彼国。乐舒因为才能过人,而被中山君聘用,拜为将军。

数年之后,中山君以乐舒为将,攻伐魏国边境。魏文子斯闻报,便使谋士翟璜之子翟靖引兵迎战。结果翟靖一战而败,并被乐舒杀死。

魏文子大怒,欲发兵征伐中山国,以报战败之耻。便集群臣,问何人可以为将。

翟璜举贤不避仇:乐羊子文武兼备,可担此重任。

魏文子从之,遂命乐羊为将。

朝散之后,近侍私奏:乐羊之子乐舒今在中山国效力,并常有家书寄来,劝其父往彼国做官。虽乐羊未从,然父子情深。当此征伐大事,主公焉可以举国之兵委之?

魏文子闻言犹豫,遂召乐羊至府,直面说以此虑,并欲收回兵符。

乐羊子免冠再拜,叩头出血,裂衣立誓:在此之前,臣子果曾召臣背弃主公,效力于中山之君,然臣知中山君无道,故而厉言辞之。父子之谊,已自断矣。况大丈夫建功立业,各为其主,倘主公以臣为将,臣岂能以亲情而坏公事?主公若不信时,臣请以血明志!

遂拔佩剑,刺胸出血,溅满衣襟。

一席话说得魏文子大喜,当即上前扶起,说道:子能自信,寡人焉不信子!

于是不顾朝中众臣议论,毅然任命乐羊为将,率兵万余,往伐中山国。

中山又谓鲜虞,其国君名唤姬窟。闻说魏国起兵来伐,立命鼓须为将,率兵出城,以拒魏师。乐羊见敌众我寡,己军且水土不服,遂用缓兵之计,按兵不动,深垒固守月余。

国内诸卿闻之,大都进言诋毁,说乐羊按兵不动,是因其子在中山,必有通敌之嫌。

魏文子览奏,置之不理。

月余之后,乐羊子突然出兵。鼓须不备,一阵而败,逃归城中。姬窟大惊,率举国之众死守,乐羊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中山大夫公孙焦进言:可遣乐舒登城,劝其父归降或退兵。如若不然,既可杀之,以乱乐羊之心。

中山君从之,便令乐舒上城,劝说其父退兵。

乐舒进言:家父忠魏,便似臣忠于中山。昔臣屡次致书召之,犹不肯来;今各为其主,臣复劝说何益?此必有仇臣者献计,以使主公杀臣,主公不可听之。

中山君不听,强令乐舒上城。

乐舒万不得已,乃登临城头,大呼其父。

乐羊驱车上前,不待乐舒开口,便厉声责道:君子不居危国,不臣乱朝。逆子恃勇杀人,叛逃祖国在先;又贪生怕死,蛊惑生父于后。今我奉命讨伐中山,尚有何说?你速禀中山之君,令其速降,我父子尚有相见之日!

乐舒答道:但求父亲能缓攻一月,容我君臣计之。

乐羊答允,约兵退后十里扎营,以待城内消息。中山君见乐舒劝说起效,乐羊退兵,于是大喜,既不备战,更不准备投降。一月之后,乐羊派人来催,中山君依旧命乐舒支吾,如是者三。自乐羊出兵中山,至此将及三年,其城不下。

中山君笑道:魏军必是粮尽,不能战矣。

闻说乐羊三让其子,百日不战,魏氏群臣哗然,再次纷纷上书,要求解除乐羊兵权。魏文子将奏疏皆者压下,只是时时遣使而出,北上劳军。

乐羊对来使道:主公只劳军而不催战,是知乐羊之意。今盛夏酷热已过,暑气渐消,可一鼓而下中山也。

于是第四次兵临城下。中山君又派乐舒登城,要求缓兵,乐羊不听,命令擂起战鼓,大举攻城。前番进言者再次献计,中山君从之,乃使刀手绑缚乐舒,登城交涉,逼迫乐羊退兵,否则立斩不赦。乐舒站立城头,大呼父亲救命。

乐羊子骂道:不肖之子!我予你三月之久,不思逃归,此番祸已临头,乞怜何益?

于是不理儿子哀号,下令继续攻城。

中山君见事紧急,无计可施,问道:如此奈何?

进谄者道:可立斩乐舒,以其肉熬羮,装入瓦缶,缒缶下城,送于乐羊,以乱彼心。若乐羊急火攻心,指挥失宜,我便可出城击之,必获全胜。

中山君荒悖,下令依言而行。于是便杀乐舒,以肉羹飨馈乐羊。

守城将士:若不停止攻城,并将乐舒妻子杀害,公将断子绝孙矣!

乐羊接过瓦缶,对之骂道:不肖之子,该当如此下场!

竟将其羮一饮而尽。随后摔碎瓦缶,向城上喝道:承蒙中山君献羮!我军中也有烹羮之鼎,以待君肉。

忍悲复登战车,攻城愈急。魏军见主帅之子被烹,无不怒火万丈,纷纷舍生忘死,蚁附登城。中山君见事不妙,知道大势已去,乃大骂献计者,下城回宫,自缢而死。中山国军民见君已死,开城投降。乐羊子率军入城,遂灭中山之国。

于是悬榜安民,派官值守。又歇兵数日,其后整顿军马,凯旋而归。

征伐中山之战,自魏文子三十八年发兵,至四十一年还国,前后三年有余。虽然战争时间甚长,但一举灭国,却又惊其甚速。

魏文子闻报中山已灭,不由大喜,亲率群臣到城外劳军。

乐羊下车上前,参拜国君,面有傲骄之色。

魏文子故作不知,还于城中,升殿视朝,先命人抱出一箱奏疏,赐予乐羊。

乐羊子启书视之,见每封书中,尽是诋毁自己与儿子通谋,欲降中山君之辞。于是大惊,汗流浃背,拜倒谢罪,再无骄色。

魏文子大笑:孤若疑卿,岂有今日大功?

于是叙论平灭中山之功,大赏随征将士;更以灵寿赐封乐羊,号为灵寿君。

魏文子既灭中山,就此威势大盛,随即任用李悝为相,实行变法。

镜头闪回,补叙李悝。

李悝又名李克,法家代表人物,魏都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受业于子夏弟子,曾申门下,曾为中山相与上地守将。

上地位于河西,因与秦国交界,故此李悝常与秦人交锋作战。

时闻晋国正卿魏斯招贤纳士,李悝因此放弃上地,通过翟璜推荐,投于魏文子门下。

魏斯得到李悝大喜,立刻引为心腹,并向其当面问计:孤尝闻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贤相。我欲拜相,魏成子与翟璜,卿谓孰可?

李悝:臣闻贱者不与贵人谋,疏者不替亲者划。臣职在宫门之外,不敢参议。

魏斯:孤不以先生为疏,先生休辞。

李悝:主公择相,只看五事则可,不必再问下臣。

魏斯:未知是何五事?

李悝:一观其平素所亲,再观其富时所交,三观其贵时所举,四观其不得志时所为,五观其贫苦时所弃,足矣!

魏斯:先生且退,我已得国相也。

李悝辞出,来拜好友翟璜。

翟璜:主公召先生问宰相之选,其谁当之?

李悝:某已荐魏成子为相。

翟璜闻言变色:我荐屈侯鲋为太子傅,吴起守西河,西门豹治邺,乐羊伐中山。先生也是我向主公举荐,方得重用。我有大功于国,何处不如魏成子者?因何先生反助外人?

李悝答道:子向主公举荐下臣,是为结党营私,谋求为相乎?魏成子千钟俸禄,十分之九用于外人,只余其一用在自家。又为主公聘来卜商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三贤,均被主公奉以为师。公所荐五人,君主皆任为臣下,怎与魏成子相比?

翟璜闻而动容,再拜道:翟璜浅薄,愿终身以先生为师。

魏成子,乃魏桓子驹子,魏文子斯之弟。乃任魏相,使魏氏大兴,强于韩、赵二家。然而其后不久,魏成子便向魏文子告老请辞。

魏文子:皆为我魏氏家业为计,弟辞相为何?

魏成子:正是为魏氏家业之故,弟方辞之,以让贤者。臣弟为相,只有守土之力,并无外拓之能。主公若图霸天下,必用李悝为相不可。

魏文子信以为然,遂拜李悝为相。李悝再三推辞,魏文子再四不肯。

李悝:主公若使悝为相,须付臣专任之权,以变魏成法。如若不能,为臣请辞,主公可另聘高明。

魏文子大喜道:孤只主祭祀,政事一任先生所为。

李悝于是走马上任,开始变法图强。先改政事吏治,选贤任能,悬榜于市,公布律条:

其一,废止世袭贵族特权,食有劳而禄有功,使有能而赏必行,罚必当。无功而食禄者,称为淫民;要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罢夺封君大夫在食邑内治民之权,收归公室。

其二,改革经济,实行平籴法,以尽地力。统一分配农民耕地,督促农民勤于耕作,增加生产。公室于丰收时平价收购粮食予以储存,饥荒时平价卖给农民,取有余以补不足,以防谷物贵而扰民,或贱而伤农。

其三,改革军事,建立武卒制。对士兵进行考核,奖励优秀者,并按不同兵种作战特点,重新进行队伍编排,发挥军队综合作战优势。

其四,改革法律,汇集各国刑典,著成《法经》,以为魏律。《法经》共分六篇,分别是为《盗法》、《贼法》、《网法》、《捕法》、《杂法》、《具法》。

画外音:编订《法经》,是李悝在法律制度方面为中国所作重大贡献。《法经》颁出之后,被魏国一直沿用;后由李悝弟子商鞅带往秦国,秦律即从《法经》脱胎而成。汉律又承袭秦律,可见《法经》在中国法律史上之重要地位。李悝在魏国变法,是为中国变法之始,从而引发各国变法。其后商鞅变法、吴起变法等,无不受李悝变法影响。李悝、商鞅、吴起以至后期韩非、李斯等,是谓法家一派,李悝乃是法家门派开山祖师。

李悝变法,数年乃有大成,魏氏富强,为诸侯之冠。

魏文子遂自称文侯,自为执政卿时纪年,西渡黄河,在少梁筑城,欲攻秦国。

魏军西进,遭遇秦军抵御,数年间扩张不果。国相李悝与大夫翟璜联名上奏,向魏文侯推荐吴起,说其用兵才能,天下无敌。魏文侯从之,遂立拜吴起为将,举兵伐秦。

魏文侯三十三年,吴起战胜秦军,冲破秦军西河防线。随后乘胜而进,直扑秦国渭河平原咽喉要地郑邑(陕西华县),陆续占领王城(今陕西大荔)、合阳、阴晋等城。

吴起由此向北,夺取戎狄大片土地。魏文侯在此设置上郡,辖今陕西境内洛河以东,黄河以北,子长以南。

魏国又占陕(今河南三门峡西),控制西方与中原通道,压制秦国在洛水以西。

镜头闪回,话说吴起。

吴起,姜姓吴氏,卫国左氏(今山东省曹县)人,家累万金,富甲一方。

吴起仗义疏财,为求人生发展,到处奔走,谒见诸侯,以图出身进用。但直至花光家产,也未得到列国重用,遭到乡人讥笑。

吴起气愤不过,怒杀诽谤自己者三十余人。并对母亲发誓:不当卿相,决不回卫!

于是便至鲁国,到曾参之子曾申门下,学习儒术。就学期间,母亲去世,吴起没有回家奔丧守孝。曾申谓其不孝,不配作儒家门徒,便将其逐出门墙,断绝师生关系。

吴起离开曾府,更不还家,直至冀州黄山,向王敖祖师学心兵法。

此时王敖虽已开馆授徒,但习有大成之者,惟有吴起,堪谓兵家门开山首徒。

吴起在黄山七年,学有大成,乃辞师下山,复至鲁国,欲求官职。

此时乃是鲁元公十七年,正值齐宣公发兵攻打鲁国。鲁元公欲用吴起,但思吴起妻子乃是齐人,由此犹疑。吴起渴望功名,于是杀掉妻子,以向鲁侯表示,绝不偏向齐国。

鲁元公信之,遂任命吴起为将,迎击齐国来犯之敌。吴起将自兵家门所学牛刀小试,便大败齐军,一战扬威于齐鲁二国。

因见鲁公室之权皆在三桓手中,吴起为取更大功名,遂弃元公,转投季孙氏门下,为其家臣。鲁元公大怒,免去吴起所任公室官职。

其后未久,季孙氏被宾客被杀,吴起由此去鲁奔魏。

魏文侯见吴起来投,因闻其杀妻求官之事,故而十年不予重用。直至三十三年,因国相李悝及大夫翟璜力荐,这才得以为将,率兵伐秦。

闪回结束。魏文侯三十八年,经过五年连战,吴起攻克秦国河西地区,并筑临晋、元里二城。在与秦军作战期间,吴起与普通士卒同止共食,不分尊卑;夜睡田埂,以树叶遮身,故深受士卒爱戴。次年,魏国全部占有秦国河西地区,并在此设立西河郡。

经翟璜再次推荐,吴起担任首任河西郡守,终成封疆大吏。由此始为卿相,完成当年对母亲所许誓言。可惜老母墓木已拱,看不到儿子今日风光。

吴起担任西河郡守期间,复向子夏学习儒家思想;并改革魏国兵制,与国相李悝共创武卒制。为抵御秦国反攻,又筑吴城,在今山西孝义西南。

吴起经营河西,其功甚巨。

魏文侯为使西河之地永为魏国西境,请国师子夏亲自坐镇西河。

子夏奉命,遂带弟子齐人公羊高、鲁人谷梁赤、魏人段干木前往,并与师兄子贡弟子田子方联手,在此讲学布道,形成著名儒家西河学派。

子夏是孔子门下著名弟子,姒姓卜氏,名商,字夏,南阳郡温邑(今河南温县黄庄镇卜杨门村)人。名列孔门七十二贤,更为孔门十哲之一,被世人尊称卜子,而不称名。

子夏个性阴郁勇武,好与贤己者处,在孔子门下以善文学著称。曾任莒父县令,提出“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思想,主张“做官取信于民,然后才能使民效劳”。

孔子去世后,面对孔门丧乱,子夏遂前往魏国,收李悝为弟子,且被魏文侯尊为国师。吴起弃儒学兵,建功立业归来,复拜子夏为师,再为儒家弟子。

画外音:子夏为孔子晚年弟子,故不似颜回、曾参等严守孔子之道,而颇具经世倾向。亦不再关注克己复礼,而是依据当世之政,延展儒家正统政治观点,以经国治世。子夏是继孔子后系统传授儒家经典第一人,对儒家文献流传做出重大贡献,被誉为传经鼻祖。其在西河讲学意义重大,不仅对秦、楚、赵、魏怀化易俗,更培育出大批治世良材,催生法家。

子夏传《易》,并作《子夏易传》传世。既熟知《易》之象数、卦气等仲尼古义,又能创发“观其德”新义,将易学发扬光大。除《易》经之外,子夏于诸经也皆有钻研,尤善于《诗》、《乐》,又研习《尚书》。又发挥《春秋》微言大义,弟子所作《公羊传》及《谷梁传》,都出于子夏亲口传授。孔子述而不作,只参与整理编订六经;而子夏所传经学,则对弘扬孔子学说起到关键作用。在孔子去世后六七十年间,子夏办学成就与影响最大。

子夏门下弟子,除法家之祖李悝,兵家奇才吴起,更有卫人商鞅,魏人范睢。纵横家门徒张仪,下山之后亦曾拜子夏为师,讨教儒法之学。

子夏亡于魏文侯四十七年,终寿于一百单八岁。

镜头转换,按下李悝变法,卜商授儒,复说列国之事。

周威烈王八年,郯国为越国所灭,国境并入越国为县。

同年齐国灭薛,齐相陈恒子田常擒执薛君,放置舒州,并改舒州名为徐州。自此之后,薛国即为齐国下邑,封给相国靖郭君田婴为食邑;田婴死后,孟尝君田文继封于薛。

次年晋侯患疾,请医家掌门秦国医和诊治。医和号其脉象,诊断曰:

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徵为五生,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疾入膏肓,不可治也。

画外音:医和此论,乃为阴阳学说起源。医和乃是神医扁鹊再传弟子,与师弟医缓并肩齐名,使上古医道臻于大成,并创脉学传世。

其后未久,晋幽公果然病逝,子姬止即位,是为晋烈公。

晋国韩氏都邑原在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北),于此时迁到宜阳(今宜阳韩城);至韩景候时,又迁至阳翟(今禹州),就为韩国之都。

周威烈王十四年,齐国瘟疫大起。齐人不识其病,举国恐慌。以今之医学手段观之,乃为流行感冒,此亦是中国最早关于流感记载。

齐国流感遂为人类所识最古老疾病,同时也是对生命危害最严重疾病之一。

周威烈王十八年,齐宣公四十八年,齐国攻陷郕邑。郕君就此失国,国土为齐、鲁二国瓜分。遗民为纪念故国,以郕字去除邑旁为氏,遂为“成”姓由来。

齐宣公吕积,在位五十一年病卒,子康公吕贷继位。

当时诸侯列国,只知齐国有田氏,不知更有齐君。田襄子死,子田和继位,是为田庄子,霸权揽政,骄横甚于乃父。

齐康公灰心丧气,由是不与朝政。齐国政事皆由田庄子和决断,是谓田氏乱齐。

魏文侯闻之,乃以讨伐不臣为由,与赵、韩二卿联手,出兵伐齐。

田庄子派兵迎之,不敌三晋之兵,大败于廪丘(今山东郓城)。三晋乘胜进击,于次年攻入齐长城,会于平阴。田庄子无奈,只得屈身请成。

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

燕湣公在位二十四年薨逝,子僖公继立。

是年晋靖公在位,洛阳地震,九鼎倾斜。

赵、魏、韩三卿伐齐归来,私相计议。

魏文子道:今九鼎震动,周运其将终矣。我等三家虽然立国已久,但犹为晋国之卿,未正名号。何不乘此王室衰微之际,遣使请命周王,求为诸侯?天子畏吾三家之强,不敢不许。如此则名正言顺,既有富贵之实,而无篡夺之名,岂不美哉?

韩、赵二卿齐都鼓掌称善,三家议决。于是魏遣田文,赵遣公仲连,韩遣侠累为使,前往周室洛阳王城,各赍金帛及土产之物,贡献于威烈王,乞请册命为侯伯。

威烈王惊奇问道:三卿既欲为诸侯,何不自立,乃复告于朕何也?

公仲连奏道:以三晋累世之强,自立诚是有余;必欲禀命,是不敢忘天子之尊耳。王若册封三晋之君,俾使世笃忠贞,为周藩屏,于王室何不利焉?

周威烈王闻言大悦,即命内史策命,赐赵籍、韩虔、魏斯为侯,各以姓氏为国号,并赐黼冕圭璧全副。

于是韩、赵、魏三家,便奉王命立国。赵国建都中牟,韩国建都阳翟,魏国建都安邑,各立宗庙社稷,遣使遍告列国。列国亦多致贺,惟秦国弃晋附楚,独不遣使致贺。

周威烈王在位二十四年崩,子姬骄继立,是为周安王。

韩、赵、魏三家立国之后,又闻周天子崩,便共废晋靖公为庶人,迁于纯留居住,继而瓜分晋室余地。晋自唐叔传至靖公,凡二十九世,其祀遂绝。

此便是所谓“三家分晋”。自此之后,春秋时期彻底结束,正式进入战国时代。

新兴之魏,乃是战国初期诸侯国中,率先第一发起改革者,亦就此成为第一强国。

魏文侯乃召四方贤士,以治魏国。于是文有李克、翟璜、田文、任座;武有乐羊、吴起、西门豹,济济列满朝纲。当时人才之盛,无出魏国之右者。

秦人因趁晋国三分之际,屡次加兵于魏,但皆为吴起击败。

翟璜见西部边境不安,进言魏文侯:秦国屡次来犯,全仗吴起备之;东方诸国若来,则谁任之?主公既知乐羊之能,奈何不使其将兵备边,而纵其安闲于中山国中,尽享清福?

文侯闻奏,笑而不答。翟璜出朝,正逢李克,便将此事告之,并怪主公不答。

李克笑道:乐羊虽然善兵,然不爱其子,为取功名,当众餐饮亲子之肉。对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况对君父?此管仲所疑易牙之忠,谏止桓公重用之谏也。(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