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集 儒学大家
辽东半岛,汉朝故事。
汉使涉何到朝鲜传达汉武帝诏谕,朝鲜国王卫右渠不肯奉诏,乃派军队礼送汉使出境。涉何心怀恚怒,一旦离开卫氏朝鲜国境,便在浿水岸边刺杀朝鲜裨王长,然后渡河驰回。
涉何回到京城,向汉武帝报告:朝鲜王不奉天子诏,臣故杀其将军示威。
汉武帝并未追究涉何擅杀之过,反加提拔,命为辽东东部都尉。
涉何到任,复向朝鲜传谕大汉天子诏旨。卫右渠心怀怨恨,派兵偷袭辽东,杀害涉何。
卫右渠只图报仇痛快,未料经此一举,便即招至灭国之灾。
汉武帝闻报,冲冲大怒。乃调集国中在押囚犯,编练成军,诏命平灭卫氏朝鲜之国。
元封二年秋,汉武帝下达东征诏命。分兵两路,南北夹击。南面一路,派楼船将军杨仆率领五万大军,从齐地乘船,渡过渤海;北面一路,派左将军荀彘率军,从辽东郡出发。
汉军南北并进,合力攻打朝鲜。卫右渠毫不示弱,调兵据守险要,拼力抵抗。
先说北路之战。汉军北路统帅荀彘先到,急欲建功,不待与南路水军形成联手之势,便即分兵派将,率先发动攻击。遂以部将郑多为先锋,率领辽东兵轻举冒进,结果遭遇朝军迎头痛击,汉军队伍溃散。郑多逃回,主帅荀彘大怒,下令当即处斩,悬首营门。
再说南路战场。汉军水路统帅杨仆,率领齐军七千,却是势如破竹,一路抵达朝鲜腹地,围攻朝鲜国都王险城。朝鲜国王卫右渠据城防守,先不出战。其后探知杨仆兵少,便就当机立断,下令出城迎击。汉军寡不敌众,又失地利之先,于是大败。
杨仆弃众而逃,藏匿山中十多日,派人四处寻找收拢溃散士卒。
与此同时,荀彘再次出击,攻打浿水西岸朝鲜大营,同样战之不利。
汉武帝闻报杨、荀出师不利,便改剿为抚,派使者卫山前往朝鲜,晓谕卫右渠投降。
卫右渠经过数战,虽然皆都获胜,但亦知自己国小兵弱,绝非强汉敌手。闻说汉使再次到来,于是以礼接见卫山,就势谢罪:我本不欲抵抗天朝,愿意投降。只担心被杨、荀二将杀害,故以兵拒之,其罪不小。今既见汉天子符节,请许我降服。
卫山见其如此痛快,倒也颇出意外,欣然许之。
卫右渠大喜,于是派遣太子卫长为使,率军万人,随卫山前往长安谢罪。并主动表示,愿进献战马五千匹,并向汉军馈赠军粮。
卫长既奉父命,遂携带犒军物资,引军一万,前至浿水。
卫山与北路统帅荀彘商议,命朝鲜军士留下军粮,放下兵器,然后整队西进。
太子卫长见此,疑心大起。以为卫山与荀彘合谋,便似当年白起坑杀赵卒一般,欲要设诈杀害自己。于是拒绝放弃武器,而且不再渡河,复又率众返回。
卫山回到京城,向天子报告:虽然卫右渠答应投降,但却指使太子卫长抗命。
汉武帝问明卫长抗命情况,便知事出有因,实乃卫山处理有误,以至弄巧成拙。于是勃然大怒,诏命处死卫山,然后檄命荀彘,继续进军。
荀彘奉命,遂鼓余勇,再整三军,破釜沉舟以战。汉军再无退路,于是一举击败浿水西岸朝鲜守军,推进到王险城下。
杨仆此时也重聚部众,吸取前番失败教训,奋勇而至,分兵围城。
荀彘所领部队多为燕代士卒,向称强悍之师,故此前因轻举冒进而败。此番知耻后勇,故有浿水之胜。但亦正因此胜,军中将士又多骄傲轻敌,不能精心策划攻城战术。
卫右渠父子率领举国军民,坚守国都王险城,于是汉军顿兵城下,数月未克。
杨仆所率齐地士卒,入海时已有多人逃亡;先前在王险城下战败,由此普遍恐惧畏敌。由此今番围困王险城,杨仆经常按兵不战,出工而不出力,佯攻而已。
只因汉军围城旷日持久,王险城中存粮将尽,箭矢亦乏,渐渐难以支撑。朝鲜君臣经过商议,再次决定议和投降。
鉴于荀彘率部在北门急攻,而杨仆所部按兵不动,朝鲜大臣便派使者潜出南门,私向杨仆投降。杨仆虽然厌战,但因不敢私自许和,以至朝鲜使者往来传话,尚未议定。
荀彘屡次与杨仆约期会师,发动总攻。而杨仆打算谈和,故不响应其议。荀彘见此,知道王险城难克,也便派人进城,劝降朝鲜。
未料卫右渠性格甚是强项,越发不肯向荀彘低头,只想归附杨仆。汉军二将皆欲抢功,反生矛盾,以致不能相互协调。
荀彘数度派人前往水军大营,见杨朴始终皮里阳秋,不置可否,于是大疑,议于诸将。
部将:依末将私心揣度,杨仆此前有失军之罪,本当积极配合将军攻打,以建新功。今却暗与朝鲜私通,而朝鲜宁死不降将军,何者?必是杨仆将欲谋叛朝廷,欲投朝鲜也。
荀彘:卿言是也。我当上奏朝廷,述其反状。
由是写表上书,报至长安。
汉武帝览奏不悦,说道:因尔等不能破敌,朕故派卫山前往晓谕招降。卫右渠派遣太子谢罪,卫山却与荀彘犯错,终坏卫右渠归降之约。今两将复不能同心协力,何能克敌!
遂派公孙遂为钦差特使,持节前往协调二将,并且委以便宜行事之权。
公孙遂到达朝鲜,先入城北大营。
荀彘先入为主,趁机奏道:朝鲜久攻不下,在于杨仆多次相约进攻,而又不按期会师。钦差大人今若不将其拿问,恐其反叛,与朝鲜通谋,共灭我军。
公孙遂听其一面之辞,遂以天子符节,召杨仆到荀彘军中议事。
杨仆见到天子符节,不敢不至,只得离开水军大营,来见钦差。
公孙遂更不听其解释,当即喝令拿下,解除兵权,并命将其水军部众,全部交给荀彘统领。公孙遂自谓此事办得漂亮,就此还归长安,回报天子。
汉武帝问明调解过程,怒不可遏:我大汉将帅大臣,处理军国大事,皆如此儿戏耶!
当即下令,将公孙遂推出午门,立即斩首。
荀彘统并两军,志得意满,雄心大发,便令水陆并发,急攻王险城。
如此以来,汉军再无内耗,同心协力,立即战力加倍,势不可当。
朝鲜守军立时支吾不住,文武群臣由此大哗。相路人、相韩阴、尼谿相参、将军王唊等一般重臣私下商议,认为王险城必破,而国王卫右渠又不肯降,于是相约投汉。
计议已罢,立即投入行动。于是路人、韩阴、王唊越城而逃,投降汉军。结果路人死于奔降途中,韩阴、王唊终至汉营。
汉军统帅荀彘准纳其降,并令二人暗通尼溪相参,使为内应,相机献城。
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发动兵变,派人杀死卫右渠,宣布归降汉朝。
国王既死,大臣成已便趁王险城未破,率兵造反,趁火打劫,攻打异己众官。
朝鲜太子卫长因见大势已去,独自逃出城来,投降汉军,并请汉军入城平叛。
荀彘从之,乃派精锐之军,随卫长、路人之子路最入城。汉军入城,杀死成已,迅速平定叛乱。继而布告安民,告谕朝鲜百姓,朝鲜国就此归附大汉朝廷。
朝鲜就此平定,奏报入京。
汉武帝大喜,叙论战功,大行封赏。
诏令:封尼溪相参为澅清侯,韩阴为荻苴侯,王唊为平州侯,卫长为几侯。路最因其父死于奔降途中,封温阳侯。留兵镇守王险城,下令大军班师。
荀彘领旨,班师回京,欲图封侯之赏。
未料天子暴怒,立命拿下,将荀彘、杨仆皆都付于廷尉。
未经三推六问,廷尉便议定其罪,具折上奏:荀彘身为三军统帅,有负朝廷重托,因私害公,犯有急功嫉能、违背军事计划之罪。依照汉律,当处弃市之刑。杨仆率部抵达洌口后,本应等候荀彘合兵进击,擅自抢先进军,损失惨重,依法当死,许以钱赎罪,废为庶民。
汉武帝览奏,以为处置得当,便即允准。因此虽将朝鲜灭国,大军统帅皆无战功。
画外音:汉武帝既灭卫氏朝鲜,便在其地先后设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史称“汉四郡”。四郡之下设县,郡县长官均由汉朝派官担任。四郡之设,标志汉武帝已将朝鲜半岛北部地区,正式纳入汉帝国统治范围。汉昭帝始元五年,罢去临屯、真番二郡,并入乐浪、玄菟二郡。乐浪郡治所在今朝鲜平壤,管辖貊、沃沮等族;玄菟郡治所初在夫租,后因受貊族所侵,迁往高句丽西北,管辖高句丽、夫余等族。汉朝在朝鲜北部进行郡县统治,使汉文化在朝鲜迅速得到传播。当时不仅有汉官到朝鲜四郡任职,更有富商大贾前往经商,中原无土农民前往垦荒。朝鲜四郡,已是一派汉化景象。
闪回结束。按下朝鲜,复说中土。
元封四年,匈奴远遁,朝鲜平服,天下一统,歌舞升平。
齐地官吏上报,胶西王刘端病故。只因此位王爷荒淫无道,及其身死,举国欢腾。
刘端乃汉景帝之子,武帝从兄。吴楚七国反叛被平,以皇子身份受封为胶西王。为人残暴凶狠,患有阳痿,接触女人,便会患病数月。由是转喜男宠,并将受宠者任为郎官。
未料此位郎官却是精力旺盛,更喜女子,不久便与后宫嫔妃淫乱,被人告发。
刘端醋意大起,因将郎官捕杀,并杀其子以及老母。
至汉武帝时,刘端行为愈加乖戾,屡次触犯天子法令。公卿大臣多次请求将其诛杀,天子因为兄弟至亲,不忍心为之,屡加容让。因而刘端得寸进尺,行为更加过分。
齐相韩臣见此,两次上奏朝廷,请求削其国土,以为惩戒。武帝诏准,削其大半封地。刘端心中怀恨,于是尽弃国政,对国内财赋不再管理。
不过数载,胶西国府库全都倒塌破漏,腐坏财物以亿万计。刘端始终不加收拾,且明令属下官吏,自此之后,不准收取民间租赋。又诏命全部撤除警卫,封闭王宫,只留一门,以供出宫游荡。又屡次改换姓名,假扮平民,到其他郡国旅游。
自此以后,凡朝廷派往胶西任相国、二千石级官员,奉行汉朝法律治政,刘端总是寻其罪过,报告朝廷,令罢其职;若无罪过,则设诡计,用药毒死。
胶西王极富贼智,所设诡计办法,穷极变化。朝廷所委官员死法各异,无从查起。因此胶西虽是小国,而被杀受害之二千石级官员,却较之别国多出十数倍。
汉丞相公孙弘闻报胶西情况,心生一计,便向天子建议,奏请派遣董仲舒去胶西为相,以便借刀杀人。汉武帝览奏,却谓丞相乃为好意,亦知董仲舒乃是当世大才,必可拨乱反正,由是诏准。于是便封董仲舒为胶西国相,即日授玺上任。
镜头闪回,叙述董仲舒来历。
董仲舒者,河北景县广川人。自幼天资聪颖,酷爱学习。家有大批藏书,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父董太公为使其子劳逸结合,遂在宅后修筑花园,以为散心歇脑之所。
第一年动工造园,园中阳光明媚、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蜂飞蝶舞。
长姐心疼兄弟读书用功过度,多次邀请到园中游玩。董仲舒手捧竹简,只是摇头,不顾园景,只学习《春秋》不辍,背诵《诗经》不已。
第二年,园中假山建成,诸子纷纷爬上假山,呼天唤地,声动书房。董仲舒独处室中,只作不闻,从早至晚,不是读书,便在竹简上刻写诗文。
第三年,花园全部建成,水光山色,美仑美奂。董家亲朋好友,携儿带女前来观看,都夸此园建得精致。父母命人呼唤仲舒入园同游,其只点头而已,仍旧埋头学习。
由此三年,董仲郐目不窥园,便至经纶满腹,迥异于同辈。
年龄渐增,董仲舒求知欲愈见强烈,遍读儒、道、阴阳、法家书籍,遂为大师。
三十岁时,董仲舒开始招收大批学生,精心讲授儒家经典。讲学之时,命在课堂上挂以帷幔,董仲舒坐在帷里讲授,学生在幔外聆听;并命得意门生吕步舒等,转相传授。如此未至数年,董仲舒名声大振,举国皆知。
忽有一日,远客来访。董仲舒观其相貌,便知非同常人。坐而论道,彼此惊异。
须臾,客人望天说道:天欲雨矣。
董仲舒笑道:禽居在巢知风,兽居洞中知雨。公非狐狸,就是鼷鼠。
客人被他道破行藏,立即变成一只老狐,奔出门外不见。
通过讲学,董仲舒为汉朝培养出大批人才。
众徒毕业之后,有为诸侯王国相者,有为长吏者,皆具治国理政才能。
由于董仲舒声誉日隆,汉景帝闻之,召为博士,使其掌管经学讲授。董仲舒乃设坛教授,又一门心思教学研究,三年不曾还家。
汉武帝继位后,命各地推荐贤良文学之士,董仲舒被推为代表,参加天子策问。汉武帝连续三次策问,一问治国之道,二问治政之术,三问天人感应,是为“天人三策”。
董仲舒从容对策,详述天人感应,论述君权神授。
武帝大喜,乃诏命天下,宣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又使董仲舒出任江都国相,辅佐易王刘非。乃以《公羊》为则,推究自然灾异、阴阳运行之道。在求雨时能闭阳释阴,使天下雨;止雨时能闭阴释阳,使雨停止。
以此汉国之术行于江都,未尝不得所欲。
易王刘非是武帝从兄,粗暴蛮横,但对董仲舒非常尊重。且将董仲舒比作管仲,自以齐桓公自喻,欲篡夺汉室,独霸诸侯。
董仲舒主张春秋大一统理念,因此借古喻今,进行规劝:正其道不谋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此之谓仁。以德教化民众,而使风气大行,仁之至境也。故孔子之徒,即幼童亦羞提五霸,是因五霸先行欺诈,后行仁义。是耍手段而已,故不足被有道者提及。
刘非闻此,知道董仲舒不赞成自己称霸,由是悬崖勒马。此后一改骄横狂妄旧习,采纳儒术治国,尽守臣职,忠君效祖。
董仲舒为相江都六年,因常为祈雨止涝祭祀,朝廷以为怪力乱神,遂废为中大夫。
汉武帝元光六年十二月,易王刘非病故,终年四十一岁,子刘建承袭王位。
刘建自幼便在王宫长大,养尊处优,放荡不羁,父死之后,更加为所欲为。复联络淮南王刘安等人,企图谋反。淮南王事败自杀,丞相府长史在易王府查出武器、印玺、绶带、使节、地图等物,作为反叛物证,奏报天子。
武帝览奏,派宗正、廷尉前往广陵查办。
刘建情知罪不可赦,遂以衣带自缢身亡。妻妾诸妃被叛弃市,幼女刘细君年幼幸免。
汉武帝建元六年,长陵高园殿及辽东高庙两地,相继发生大火。
董仲舒相信道家天人感应之说,带病起草奏章,以两次火灾为据,说明上天之怒。
奏章写毕未上,主父偃到董仲舒家做客,看见奏章,就把草稿偷走,交给天子。
武帝看后大怒,欲将董仲舒斩首;后怜其才,又下诏赦免,但罢其职。
从此之后,董仲舒不敢再说灾异之事,专心从事儒家教学,教授《公羊春秋》十年。
元朔四年,丞相公孙弘闻说胶西王刘端倒行逆施,大杀朝廷所派官员,故此推荐董仲舒去做胶西王国相,其实欲以借刀杀人。
董仲舒虽知刘端凶残蛮横,但既领圣旨,不敢违命,只得走马上任。
刘端知道董仲舒乃是知名大儒,便不敢杀,反对其甚为尊重。
即便如此,董仲舒在胶西也是一直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唯恐遭遇不测。好不容易熬过四年岁月,终以年老有病为由,辞职回家。
从此以后,董仲舒结束仕禄生涯,晚年只是埋头读书、著作。但朝廷每有大事,还常派人到府请教。董仲舒都有明确答奏,后来廷尉张汤将其答陈整理为《春秋决狱》一书。
汉元封四年,胶西王刘端去世,在位四十七年。因无子嗣,封国废除,置胶西郡。
三年之后,董仲舒于家中病卒,葬于长安西郊。
汉武帝经过其墓,为表尊敬,特地下马致意。由此,董仲舒墓地又名下马陵。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西域。
乌孙国太子病逝,昆莫猎骄靡欲以其子岑陬军须靡为太子,引起太子弟大禄不满。
大禄握有兵权,计划起兵叛乱。猎骄靡分给军须靡万骑,使其自立,自掌万余骑兵。
张骞二次出使西域,求与乌孙结盟。猎骄靡畏惧匈奴,未许其请,但派数十名使节,随张骞至长安,以表友好。
使节到达长安,因见西汉国势强盛,便即回报猎骄靡,奏请考虑与汉朝结盟。
匈奴单于闻说乌孙私与汉朝往来,很是生气,扬言将要发兵攻之。
猎骄靡惶恐,由此意决,就派使者献马给汉朝,愿娶汉朝公主,主动请求结为联盟。
汉武帝询问群臣意见,经过朝议,决定先纳聘礼,然后遣送公主。
乌孙喜而从之,便以一千匹良马作为聘礼,送至长安。
元封六年,汉武帝封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为宗室公主,替父赎罪,远嫁乌孙。
猎骄靡大喜,乃以刘细君为右夫人。
匈奴得知乌孙与西汉结盟,亦派单于女儿与猎骄靡成婚,并被猎骄靡立为左夫人。
刘细君自建宫室居住,一年中数次与猎骄靡聚会,并用财物赏给猎骄靡左右贵人。
猎骄靡年老,与细君仅是名义夫妻而已。
兼又语言不通,刘细君很是悲伤,乃作《悲愁歌》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王延。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其歌传至长安,汉武帝见后怃然,此后每隔一年,就派使者送去帷帐、锦绣等物。
猎骄靡因为年老,不能与江都公主行夫妻之实,便欲将公主下嫁己孙军须靡。
刘细君不从,上书给汉天子说明此事。
汉武帝回书:子宜以国家为计,随从乌孙国风俗。今汉朝要与乌孙联合,消灭匈奴,卿责甚重,望委屈以从之。
刘细君览书,流泪不止,只得含辱遵从。
其后不久,猎骄靡去世,军须靡代立为王,乃立江都公主为王后。
刘细君与军须靡生有一女,名叫少夫。
太初四年,刘细君终郁郁而终,只在乌孙生活五年。
刘细君死后,汉帝又封楚王刘戊孙女刘解忧为公主,嫁给军须靡。
其后军须靡死,弟翁归靡为昆莫王,依乌孙风俗,继娶解忧公主为妻。
画外音:解忧公主经历汉武帝、汉昭帝、汉宣帝三朝,曾嫁三任乌孙王,在乌孙生活五十年。积极配合汉朝遏制匈奴,为加强汉室与乌孙关系,作出极大贡献。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复说汉廷。
丞相公孙弘欲借胶西王之手杀掉董仲舒,故举其为胶西国相。
未料董仲舒自胶西告老还乡,全身而退。公孙弘就此病亡,反而死在董仲舒前面。
镜头闪回,叙述公孙弘生平。
公孙弘字次卿,出生于菑川国薛县。年轻时曾在县中为狱吏,后因触犯法律免职。因失生计,曾到海上牧猪。
汉文帝时任用儒学之士,初设一经博士。公孙弘因通晓《诗》、《书》,闻名郡国,与贾谊同被征为博士,迁为太中大夫。
公孙弘于不惑之年,开始学习《春秋》,最终选择研习《公羊传》。汉景帝时,《公羊》博士胡毋生回到齐地教书,公孙弘拜以为师。
汉武帝建元元年,诏求天下贤良方正,及直言极谏之士。公孙弘以贤良之名,被菑川国举荐入朝,时已六十岁高龄。
公孙弘重回长安,奉命出使匈奴,不合武帝心意,因此称病还乡,赋闲在家数年。
元光五年,武帝再下举贤诏,菑川国一意推举,公孙弘再次入京,在太常官所待命。
武帝亲发制书,策问天人之道。公孙弘以“和”解释上古治世,并言“仁、义、礼、智”四字,是为治国之道。太常认为公孙弘对策无甚新意,将其列为下等。
疏文呈上,武帝却将公孙弘对策之文提为第一,并诏入见,再次拜为博士。
西南夷数次举兵反汉,武帝深感忧患,便派公孙弘至西南视察。公孙弘回朝后极力反对通西南夷之策,武帝却并不认同。自此之后,每次朝会,公孙弘从不驳斥争论。
武帝见公孙弘熟悉文书吏事,擢升其为左内史,使治理京畿。公孙弘为人雄伟奇异,见多识广,常称人主唯恐心胸不宽,人臣唯恐不俭。元朔三年,升为御史大夫。
汉武帝诏命修筑朔方郡,劳役之累波及崤山以东。又命修建西南夷道路,燕齐、巴蜀之民疲惫不堪。公孙弘多次向武帝谏言,称以此疲敝中国,而为无用之事,请停其工。
武帝不以为然,便命中大夫朱买臣总结二事之利,以诘问公孙弘之谏。
朱买臣奉旨,当面提出十问,公孙弘皆不能答。
公孙弘道歉认错,但仍奏请停修西南夷道及苍海郡,建议集中力量经营朔方郡,汉武帝准奏。武帝欲复用内史宁成,公孙弘因其行政酷虐谏止,武帝听从。
时有齐相主父偃,被赵王刘彭祖告以受贿、谋害齐王诸罪,因而下狱。汉武帝本不想诛杀主父偃,欲使其以钱自赎。
公孙弘嫉妒主父偃才能,于是奏道:齐王自杀绝嗣,封国被废,主父偃乃是罪魁。陛下如不杀主父偃,臣恐无法向天下人交待也!
武帝信以为然,于是诏命诛杀主父偃。
主父偃是齐国临菑县人,与公孙弘乃是同乡。年轻时学习纵横家游学之术,很晚才学习《周易》、《春秋》,以及百家之言。游学于齐,被儒生排斥,不能容身。
元光元年,主父偃向西进入函谷关,会见卫青,得其赏识。
卫青多次向皇上进荐主父偃,奏章皆被公不弘扣压,汉武帝始终不察。于是卫青还师之际,便带主父偃进京,直接上书阙下。
主父偃遂被武帝召见,并上治国之策。
武帝览策大喜:何相见恨晚耶!
于是立即重用主父偃,任命其为郎中。主父偃多次上书言事,每次皆中帝意,由是一路升迁,先为谒者、次为中郎、继为中大夫。一年中升迁四次,历史罕有,由是群臣震惊。
主父偃感激天子知遇之恩,于是慨然上疏,反对分封,建议推恩之制。其奏略云:
昔之诸侯,封地不过百里,强弱形势格禁,容易辖制。今之诸侯,有至连城数十,地方千里者,势缓则骄奢淫侈,势急就阻强合纵,抗拒京师。如削割其地,则必萌乱,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多至数十,长子代立王位,其余骨肉但无尺寸之地,致仁道不宣。望陛令诸王推广恩德,分其土地给所有子弟,使之为侯。则人人喜得其封,谁不从之?皇上此举,明以德施恩诸侯,实使诸王分割其地。未许三五十年,则诸王之势渐渐削弱矣。
武帝览疏大喜,因从其议,乃下发推恩令,行于诸国。更封主父偃为中大夫,炙手可热,宠冠当朝。众臣见之,均欲巴结主父偃,府前车马盈门,旬月间贿赂竟达数千金。
面对众臣行贿,主父偃来者不拒,毫无避忌。
门客不解,由是问道:主公既受陛下之宠,不愁富贵,何必贪贿如此,自污清名?
主父偃:卿其不知。我未发达之时,在齐国频遭儒生欺辱排挤。今既为中大夫,当使故国之人,知我富贵权势,以自愧也。
门客:富而不贵,又何显耀于乡人?
主父偃:先生之言,委实一语中的。我今既为中大夫,权倾当朝,诸侯皆必趋附。若将亲生之女,送入齐王宫中为妃,却又如何?
门客:若果如此,则可一步登天,在齐国永为贵族门第也。
主父偃闻言大喜,于是便命其门客为使,前往齐国,为己女向齐王求婚。
当时齐国君主,乃是齐厉王刘次昌。
厉王生母,乃是纪太后。因欲加固娘家势力,便效当年吕后之举,将自己侄女许给儿子厉王,使为王后。但齐厉王却亦与当年汉惠帝刘盈一般,并不喜其表妹。
纪太后恼怒,乃使亲女管理后宫,除王后之外,将厉王与后宫诸妃就此隔绝。
然而太后之女亦即厉王胞姐,竟因此与齐王乱伦,混作一处。
绯闻传开,朝野皆知。纪太后未料弄巧成拙,至此后悔不及。
便在此时,朝廷内宫却又出现差故。
汉武帝生母王太后,欲将外孙女下嫁诸侯王,但未选定宜嫁何国,犹豫不决。太后身侧有宦官徐甲,乃是齐人,于是进言,宜将郡主嫁给齐王。
王太后以为齐国富强,即刻应允,遂命徐甲为使,前往齐国议婚。
主父偃闻知此事,以为机会难得,私约徐甲到府,请将己女作为郡主陪嫁,送入齐王宫中。徐甲因主父偃乃是皇帝宠臣,一口应允。
由是前往齐国议婚,并说以太中大夫之女陪嫁入宫之事。
齐王不敢做主,便就太后赐婚及中大夫要求陪嫁之事,一并征求母亲意见。
纪太后听罢,勃然大怒:我儿已有王后,也有嫔妃,何需太后再赐!徐甲何许人耶?乃我齐国最贫贱者,因无生计,净身为宦,岂可为赐婚之使?至若太中大夫主父偃,亦贱民也,尚望将女,攀嫁君王乎!
一口拒绝,毫无商量余地。齐王不敢违拗母命,只得以此回复太后之使。
徐甲差事办砸,不敢以实情回奏,乃自编一通谎话,还报太后:齐王已经允婚,并谢太后恩德。但臣闻齐王与其姐乱伦,恐被皇上知之,降罪除国,则郡主必受其累也。
王太后听闻齐王乱伦,遂罢其议,再为外孙女另择别国。
徐甲又来见主父偃,告以婚事不谐,并齐国纪太后谩骂之语,一并诉之。
主父偃闻此,恼羞成怒,由是对纪太后怀恨在心,决心报复齐国。
由是思成一计,进奏天子:陛下将欲推恩削藩,此事有诸?
汉武帝:此是贤卿之奏,何来问我?
主父偃:然。陛下若是意决,臣谓应自大国始行。
汉武帝:应自何国开始?愿闻先生高论。
主父偃:若依臣计,当自齐国开始。
汉武帝:齐国乃是先生父母之邦,因何言此?
主父偃:臣既蒙陛下错爱,信用为近臣,又岂敢独爱父母之邦,以私废公?
汉武帝:卿言甚善。然则其据何在?
主父偃:天下诸侯,齐国最富,临淄人口百万,一日税额即达千金。齐王并非陛下近亲,岂能心向朝廷?早在高后之时,齐国便生叛乱;吴楚之乱,齐孝王也与吴王私通。今闻厉王又与其姊乱伦,举国皆知;陛下若不纠察,恐将生巨变。因此推恩分封,当自齐国下手。
汉武帝闻言震惊,当即准奏,遂封主父偃为齐相,前往察查。
主父偃既奉圣旨,遂率卫队离京,至临淄就任国相。因欲挟私报仇,便自齐王胞姊宫中宦官及侍女查起,命众宦宫女出首,尽吐王姊秽乱后宫之事,且供词中皆都连及齐王。
齐厉王刘次昌闻此,惊恐万状。因早知前番燕王与其女乱伦,亦是被主父偃上书告发,终至身死国除。此番轮到自己,岂可幸免?思来想去,无计可施,于是服毒自杀。
汉武帝闻报,既惊且怒。齐王既死,且无后嗣,齐国便被撤销,诏命设置郡县。
至此,诸侯王便即人人自危,对主父偃又怕又恨,惟恐被其劾奏,灭国亡身。
赵王刘彭祖闻此,因太子亦与姐妹乱伦,惧被揭发,乃谓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因趁主父偃在齐未归,上奏天子:主父偃身为臣下,谋害齐王,且受贿赂,赃证俱在。
汉武帝览奏,恐诸王借齐王之死作乱,由是准奏,命将主父偃召回京师,投进监狱。
面对有司刑讯,主父偃知道自己已犯众怒,于是招认有罪。但却择轻避重,只承认曾受诸国贿赂,并未谋害齐王,更未胁迫刘次昌自杀。
汉武帝见到主父偃供状,以为所言是实,复又怜惜其才,便欲下诏,赦免其罪。
闪回结束。公孙弘早就嫉妒主父偃之才,且受帝宠,于是趁机进奏:齐王自杀绝嗣,封国被废,主父偃乃是罪魁。陛下如不杀主父偃,臣恐无法向天下人交待也!
公孙弘先害儒家宗师董仲舒,此时又坚持必杀奇才主父偃,阴险狠毒,世人不及。此公素不与人争,却每在关键之时恶毒一击,每击必中。
武帝信以为然,于是诏命诛杀主父偃。
朝中大臣皆恨主父偃喜好揭人隐私,因而纷纷落井下石,附议丞相公孙弘,上书要求诛杀主父偃全族。汉武帝为息众怒,只得准奏。
主父偃伏诛长安市曹之时,国人观者如堵。一辆囚车缓缓驶至,受阻于刑场。
囚车中站立一人,默默观看主父偃受诛,面无表情,目光如刀。
主父偃受刑完毕,看客渐渐散去,囚车继续前行,驶过街衢。
便有人问:此车中之人,却又是何方神圣,所犯何罪?
旁有人答:悄声!此乃游侠郭解,逃亡在外多年,未料今日终于被捕。
镜头闪回,叙述大侠郭解来历。
郭解字翁伯,河内郡轵县人,是骊山老母许负外孙。个子矮小,精明强悍,从不喝酒。幼时便即残忍狠毒,每遇心中愤慨不快,便即拔剑杀人。又不惜牺牲生命,替朋友报仇;藏匿亡命之徒,聚众抢劫,私铸钱币,盗挖坟墓,无所不为。朝廷每发通缉之令,调集高手搜剿,郭解却总能在窘迫危急之时平安脱身,世人不知其故。(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