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集 喋血玉门

茫茫大漠,征尘滚滚。

正当耿恭固守疏勒同时,焉耆与龟兹两国联手,攻打西域都护府。

都护陈睦率兵以抗,因寡不敌众,致令全军覆没。

北匈奴单于闻说汉军大败,趁机挥师入塞,全力攻打柳中城,包围戊己校尉关宠。

于是车师再度反叛,与北匈奴一道进攻疏勒城。

耿恭激励士兵,进行抵抗,死守孤城不退。多亏时有车师后王夫人,其祖先本是汉人,经常暗中将军情秘报耿恭,又供给汉军粮食军饷,得保孤城不失。

几个月后,汉军粮食耗尽。耿恭命用水煮铠甲弓弩,以其上面兽筋皮革为食。

耿恭与士兵以诚相待,同生共死,所以众人全无二心;但死者日渐增多,最后只剩下数十人尚有战力,勉强挽弓持戈守城。

北匈奴单于知道耿恭身陷绝境,不欲强力攻城,必欲生俘之,便派使者到城下招降。

匈奴使者奉命到至城下,向城内高声叫道:奉我家单于命令,前来召谕耿恭。将军若肯归降我匈奴,必被封做白屋王,并以单于之女妻之。

耿恭:贵使所说,莫非有诈?

匈使:两军阵前,绝无虚言!

耿恭:既是如此,便请贵使登城相见。

于是命令士兵,自城上垂下萝筐。匈奴使者大喜,不疑有诈,下马上有,坐入筐中,任由汉军拉上城去。

萝筐升至城墙,匈奴使者出筐登城,口中叫道:耿将军何在?

耿恭接口道:耿恭在此!

话出剑到,早已斩下来使头颅,飞落城外。耿恭趁其尸身未倒,继又摘下头盔,接其脖腔中热血饮之;复用炭火炙烤尸体,令诸将分食殆尽。

城外匈奴使者从人见此,不由魂飞魄散,只得拣起主人首级,哭报单于。

北匈奴单于闻报大怒,下令增派援兵围攻,但仍不能攻破城池。

镜头转换。与此同时,柳中城也被围攻甚急,堪堪不支。

守将关宠遣使杀出重围,上书朝廷,请求发兵救援。

未料便在此期间,永平十八年八月六日,汉明帝刘庄在雒阳东宫前殿崩逝,时年四十八岁,在位十八年。

汉明帝驾崩,皇太子刘炟在父亲灵前即位,时年二十岁,是为汉章帝。乃为父皇上谥号为孝明皇帝,庙号显宗;并依先帝遗嘱,薄葬于显节陵。诏改明年为建初元年,尊马皇后为皇太后。

便在此时,关宠告急文书到京。

同时西域都护奏报亦到京师:焉耆国围攻西域都护府,杀害都护陈睦,西域都护驻军二万余人,几乎全军覆没。龟兹、姑墨等国也屡屡发兵,进攻汉朝属国疏勒。班超与疏勒王忠互为犄角,首尾呼应,在盘橐城据守。

汉章帝览奏大惊,急命击鼓升朝。议于群臣。

司空第五伦进奏:西域都护既破,散余汉军不足一万,此时不宜动用大军前往援救。

司徒鲍昱争议道: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时后无边事可也,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又二部将士才各数十人众,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尽力之效也。依臣之见,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

汉章帝:司徒鲍昱建议是也。诏拜驸马都尉耿秉为征西将军,率军屯守酒泉;酒泉太守秦彭、谒者王蒙、皇甫援等,征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部,往救耿恭、关宠。

诸将领命,紧急发兵西征,各依其职。

字幕:耿秉,字伯初,大司农耿国长子,建威大将军耿弇之侄,戊校尉耿恭从兄。秦彭,字伯平,扶风茂陵人,出身“万石秦氏世家”,妹为明帝贵人,封开阳城门候。

建初元年正月,秦彭将酒泉太守玺印交付给耿秉,接受征西大将军令符,檄发张掖、酒泉、敦煌三路大军,在柳中城外集结,进击车师围城部队。

当时虽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汉军将士奋勇,尽力攻打;交河城一战,汉军斩杀匈奴骑兵三千八百级,又俘虏三千余人,便告大捷。

北匈奴惊慌而逃,车师国孤立无援,只得再度投降东汉,柳中城之围由是遂解。

秦彭率军入城,不见守将关宠,询问幸存士兵:关将军何在?

军士哭诉:只因城中缺粮断水旬日,关将军不吃不喝,又殚精竭虑率众御敌,已于前夜不幸去世矣。死前留下遗命不得发哀,勿使匈奴人得知。

秦彭慨叹不已,于是修书上表,为关宠请封。乃与柳中城守军合兵一处,与王蒙、皇甫援等诸将商议下步行止。

诸将皆谓:贼军虽退,但依然势大,我应见好即收,趁此引兵东归。

秦彭难违众意,只得听从,吩咐部队整装,准备弃城撤军。

时有耿恭军吏范羌来求冬装,正在柳中城里,因见士卒收拾行装,不由大惊。经过询问,闻说众将皆欲东归,如同五雷轰顶,遂直入中军,来见秦彭。

范羌:请问将军,疏勒之围未解,班将军与我家耿将军尚在困危之中,因何便欲退兵?

秦彭:敌众我寡,疏勒城深陷敌围之中,我以数千之众前往,譬如投羊饲虎,有去无回。

范羌:我家主将耿恭,乃征西大将军耿秉之弟,将军忍其殁于异国他乡耶?

言罢,声泪俱下。秦彭眼望诸将,诸将皆都低头不语。

秦彭:也罢,我便分出两千精骑,交付于你,范将军好自为之可以。

范羌毫无惧怯,施礼领令,乃率二千骑兵经由山北之路前往疏勒,去接故主耿恭。

进军途中,好不艰难。眼见积雪丈余,军马无法前行,众军皆生退意。范羌坚执不肯,哭求众将,哀不自胜。众军为其忠义所感,遂铲雪而进,直至精疲力尽,勉强到达疏勒。

耿恭与十数部从困守城中,听到城外兵马之声,以为北匈奴又来援军,皆都大为震惊。

片刻之后,一人纵马直到城下,登上高阜,向城中喊道:城中守军莫慌,我是范羌。今朝廷派来大军数万,来迎接耿校尉矣!

城中闻听,齐呼万岁。

耿恭见匈奴此时并未合围,急命开门,迎接援军入城。范羌入城下马,拜倒耿恭面前;耿恭急忙双手相搀,众人互相拥抱,痛哭流涕。

范羌泣道:能与将军再次相见,真是两世为人!

耿恭:贤弟冒死来救我等,足见忠义参天。然公所谓数万大军,却在何处?

范羌:某只带两千人马前来,哪有数万大军?兵不厌诈,是以此方恫吓匈奴贼军也。

众人听罢,且笑且惧。范羌收拢部众,见尚有千余兵马,遂命将随身所携粮食拿出,并在一处,打火造饭,与城中守军共食。耿恭等已饿数日,至此方得饱食一顿。

众军在城中宿歇一晚,次日侵早便起,打点突围。范羌就军中拣选出十数匹良马,分给耿恭等人乘骑,便趁风雪漫天,敌人兀自不觉,一道出城东返。

行未十里,北匈奴哨马发觉耿恭弃城东逃,还报首领。

北部匈奴单于闻报惊怒非常,急派兵随后追击。

汉军边战边走,迭经数战,范羌所带千余兵马损折殆尽,皆都命丧黄沙。

耿恭所部官兵饥饿已久,从疏勒城出发之时,还有二十六人,沿途不断折损,复又死亡过半。三月上旬,终于抵达玉门关下,回顾左右,只剩下十三人存活。

十三骑衣衫褴褛,鞋履洞穿,面容憔悴,形销骨立,令人观之心酸下泪。

耿恭忍住热泪,吩咐从骑上前叫关。

当时玉门关守将,乃是中郎将郑众,闻说耿恭到来,急命大开城门,率领全体部下出城迎接。于是相拥而泣,将十三骑迎入衙中,安排洗浴,更换衣帽。沐浴更衣已毕,郑众又设细宴招待,却不敢令众人饱食,惟精米熬粥,以充病腹而已。

酒席之间,耿恭起身离席,望范羌顶礼再拜,复潸然泪下。

范羌惊道:将军何故如此?

耿恭:若非范公,我十三人岂能再返故土!

又向郑众拜道:若非将军,我等既回东土,亦皆成枯骨矣。

众人闻此,无不流涕痛哭。

字幕:耿恭与范羌等十三壮士还归玉门之事,后有清人赵翼作《诸罗守城歌》曰:

诸罗城,万贼攻,士民坚守齐效忠。邑小无城祗篱落,众志相结成垣墉。

浸寻百日贼益讧,环数十里如蚁蜂。援师三番不得进,山头连夕惟传烽。

是时矛戟修罗宫,阵为天魔车吕公。吼声轰雷震遥岳,嘘气滃雾迷高穹。

孤军力支重围中,草根树皮枯肠充。翾飞鸟雀不敢下,恐被罗取为朝饔。

裹疮忍饥犹折冲,壮胆宁烦蜜翁翁。百步以外不遥拒,待其十步方交锋。

一炮打成血胡衕,尺腿寸臂飞满空。戈头日落更夜战,万枝炬火连天红。

何当范羌拔耿恭,赴援舰已排黄龙。会有长风起西北,扬帆直达沧溟东。

众人饮食已罢,各归馆舍歇息,将养病体。郑众灯下援笔写表,上书朝廷,其表略云:

戊巳校尉耿恭,以微弱兵力固守孤城,抵抗匈奴数万大军。经年累月,耗尽心力,凿山打井,煮食弓弩,先后杀伤敌人数以千计。可谓忠勇俱全,感天动地,未使汉朝蒙羞。臣等上奏,当赐耿恭显爵,以激励将帅。

耿恭在玉门关休息数日,率其十三骑逶迤还都,回到京师洛阳,参拜新君。

司徒鲍昱上奏,盛称耿恭节操超过苏武,应当封爵受赏。

章帝准奏,于是下诏尽封十三人官职:任命耿恭为骑都尉,行军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县丞。剩余九人,都授予羽林尉之职。

有司上报,耿恭母亲在其子固守疏勒期间,就已患病去世,先已草葬。此番耿恭回来,当准其补行丧礼。汉章帝下诏,派五官中郎将馈赠牛酒,恩命解除丧服复职。

西域战事已罢,汉章帝念及外祖伏波将军马援前功,并为取悦养母马后,欲给诸舅拜爵,并赐封国。太后闻之,坚执不允。

时逢京师洛阳及兖州、豫州、徐州大旱成灾,章帝下诏免除三州田租、刍橐,以国家存粮赈给贫民。朝中言官上奏:天灾示警,是不封外戚之故,因此请依旧典,封赠帝舅。

马太后览表,亲笔书诏,命章帝明示众卿。其诏略曰:

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邀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于诸国,常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章帝省诏悲叹,复重请奏:今汉室复兴,舅氏封侯,犹如皇子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儿臣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封赠,不可稽留岁月,徒遗后憾。

太后复诏答道: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之策。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竽帝承受天恩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进言因受高祖白马之盟,外戚若无军功,非刘氏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同邪?我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四方之珍,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斯岂不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天下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皇帝必欲先营外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胸中气,我儿不可不顺我意也。若待阴阳调和,边境清静之时,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复关政事矣。

章帝见太后固执如此,不敢勉强给诸舅封侯,但依然尊崇皇舅马廖,让其兄弟都居于要职。马廖掌权,倾心与达官显贵交往,公卿士大夫争相依附。

司空第五伦见此,认为后族势力太盛,于是秉直上疏进谏。其疏略云:

臣闻忠不隐讳,直不避害。不胜愚狷,昧死自表。近代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宾客;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威,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譬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著五臧,书诸绅带。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

天子览奏,留中不答。其后未久,章帝又任马防为车骑将军,准备出兵征讨西羌。

第五伦闻此,又上疏道: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多赐财帛。笃为乡里所废,客居美阳,女弟为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县令苦其不法,收系论之。今来防所,议者咸致疑怪,况乃以为从事,将恐议及朝廷。今宜为选贤能以辅助之,不可复今防自请人,有损事望。苟有所怀,敢不自闻。

奏疏屡上,并不见朝廷采用。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边塞疏勒汉营。

班超闻报明帝驾崩,乃命全军挂孝,向东遥祭,长哭终日。尚未除孝,章帝诏书到至。

天使至营,面南宣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朝臣廷议,认为西域都护陈睦已死,朕忧班超独处边陲,难以支持,诏命班师回国。

班超受命,收拾将归。疏勒人闻此,举国忧恐。

疏勒都尉黎弇说道:汉使如离弃我等,疏勒定再被龟兹灭亡,我不忍见此!

说罢,竟然拔刀自刎。

班超闻讯,甚为感伤,为之流泪不止。但圣旨即下,不敢违拗,只得狠下心肠,率部离开疏勒东行。前至于阗,只见于阗王率其吏民早已出城,拜伏道旁。

班超见此大惊,下马相搀:大王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小子何以克当?

于阗王大哭道:我等依靠将军,如子附父,岂忍相弃!

于阗国吏民闻此,亦都大哭,更有多人皆抱班超马腿,挽留不放。

班超见状,自知于阗父老决不使自己东归,由是答应不走。于阗王大喜,遂将汉军请入城内,倾其所有,搬出牛酒犒军。班超于是上奏汉帝,请留西域,完成立功异域宏愿。

信使入京,呈上班超奏疏。章帝览奏,赞叹良久,诏复允之。

班超既奉圣旨允可,在于阗歇兵旬日,便率部众重返疏勒。

当时疏勒两城,在班超走后便重新归降龟兹,并与尉头国联合,意图叛乱。班超还归疏勒,立即命将反叛首领逮捕,又率众击破尉头国,斩杀六百多人,疏勒再次复归安定。

建初三年,班超征召各属国士兵,得万余兵马,一举攻破姑墨国,斩杀七百人,龟兹再次陷入孤立。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复说巴蜀。

当诏允班超镇抚西域诸国之时,汉章帝复调廉范改任蜀郡太守,治理益川。

廉范入蜀就职,很快发现蜀郡之人最喜争论,又好互相评论,无事生非。廉范常以纯厚之道训导,自己不受谗言入耳。

成都物产丰盛,房屋里巷狭窄,一旦失火,相延成灾。前任郡守下令禁止百姓夜间活动,不许燃烛,以防止火灾。但长夜漫漫,百姓仍旧偷偷活动,火灾每天都会照旧发生。

廉范体察民情,于是废除原来法令,取消火禁,只是严格要求,百姓必于家中天井院中以缸储水,利于消防火患而已。

百姓由此大感方便,遂编成《襦绔歌》满城传唱。其歌辞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无襦,今五绔。

画外音:廉范在蜀郡任太守数年,因触法罢官,回到故乡。廉范一生大都在边境为官,常广泛垦田,囤积粮食,全部接济宗族朋友,家无余财。

建初元年三月,山阳、东平折报入京:本地大旱未已,复又突发地震,申请放赈。

章帝览奏,心中悲悯不胜,遂下罪己诏,并令山东各郡地方官开仓放赈,安抚灾民。

又下达求贤诏旨,令太傅三公、二千石以上官员及郡国守相,推举贤良方正,与各郡国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五月,诏将上林禁苑之地赋予贫民;又初次推举孝廉、郎中宽博有谋略、能胜任地方行政者,使补任郡县长吏及诸侯王相。

同年,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率众还居涿邪山。南匈奴单于闻讯,派轻骑与缘边郡及乌桓兵出塞,共击北匈奴还居者,斩首数百级。北匈奴三四千人,由此皆都投降南匈奴。

便在此时,荆南郡守上书密奏:武陵溇中土蛮首领陈从等反叛,杀官夺城。

汉章帝便问信使:此陈从是何人也,有此胆略?

信使奏道:臣启陛下,这陈从乃是武陵郡溇中桑植县人,幼习刀弓,好行侠仗义,因被土家人拥为首领。

章帝:既是行侠仗义之士,却又因何反叛朝廷,杀官夺城?

信使:自建武末年,溇中精夫相单程反叛被镇压后,朝廷对武陵土民制定税赋:征收大户人家每岁绢帛一匹,小户人家两丈贡布。地方官吏借此机会假传圣旨,猥增数倍贡赋,致使土家人愁增赋役,因蒙酷刑者极众。陈从故与乡中猾民覃儿健、谭戎等人邑落相聚,揭竿而起,杀官攻府。今年春季,更率领土人山民三千余众,顺溇水而下,一举攻破零阳。郡守不敢隐瞒,故上报朝廷,请陛下委派能臣干吏,并能征惯战之将,前往平乱。

章帝闻奏恚怒,便问三府重臣:今西域未平,荆南复起叛乱。国无余军,似此奈何?

司空第五伦奏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命武陵郡守收买零阳蛮首五里精夫,授以显爵要职,以夷制夷可也。

章帝闻奏大悦,诏命即按司空所奏施行。

五里精夫奉朝廷诏命,率四千部众突袭零阳,杀土蛮义军四百余人,陈从英勇就义。

武陵溇中蛮人逃入山中,复推覃儿健为首,攻烧零阳、作唐、孱陵,再次播乱荆南。

次年春,朝廷调发荆州七郡及汝南、颍川刑徒吏士,共计五千余人拒守零阳,复招募充中五里蛮精夫所部四千人,再次进讨溇中蛮。

五年春,汉军进至宏下,大破蛮兵,阵斩覃儿健,余部尽降。

镜头闪回。武陵蛮起初作乱之时,永昌西南夷也发生叛乱。

建初元年九月,永昌郡哀牢王类牢在位,因事与汉朝永昌郡守令发生争执。哀牢王不胜其怒,于是引兵袭取永昌城,诛杀守令,就此起兵叛汉,并乘势攻伐巂唐城。

太守王寻不能抵敌,弃城而逃,一直逃奔楪榆(今大理之北)。

哀牢王又发步骑军三千余人再攻博南,一路焚烧民房,肆意劫掠。

博南郡守向洛阳发书告急,汉章帝闻报大怒,诏命募发越隽、益州、永昌夷,以及驻守汉兵共计九千余众,进讨哀牢国。

建初三年春,邪龙县昆明夷卤承应募为将,率种人与诸郡兵进攻博南,大破哀牢叛军。类牢终被诛杀,传首洛阳。

章帝封卤承为破虏傍邑侯,赐帛万匹。

画外音:哀牢国由傣族先民闽人建立,是有史记载以来第一个傣族政权,也是形成当今傣族重要载体。早在战国时期,怒江与澜沧江之间闽人邦国以“勐掌”为中心,组成联盟国家,后逐渐向东、西、南三个方向扩展。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勐掌记作乘象国。其国至鼎盛时,东起云岭山脉,西到伊洛瓦底江,北抵青藏高原南麓,南达掸邦高原中南部。汉宣帝时征服云南中部蛮族,中国始与勐掌接触,由此将其称作哀牢国。

字幕:东汉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率其七十七个属国,五十五万多人归附东土,朝廷于此设为永昌郡;至建初三年卤承阵斩哀牢王类牢,其王族残余势力便西渡怒江。数年后,怒江以西哀牢人名唤邑国者,在伊洛瓦底江东岸渡口达光重组联盟国家,《后汉书》等汉文典籍将此国记作“掸国”。直至七百年后唐玄宗时,哀牢夷再次崛起,礼社江上游哀牢夷蒙舍征服周边小邦,入主洱海盆地,建立南诏国。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按下西南,复说陇西。

建初元年,金城郡安夷县吏抢夺卑湳种羌妇人为妻,为其夫所杀,然后远遁。

安夷长宗延率军追出塞外,种羌族人又杀宗延,与勒姐、吾良二种羌部族联合反叛。

烧当羌豪强迷吾遂率诸种人俱反,打败金城太守郝崇。又与封羌豪布桥联合,合兵共率五万人众,进犯陇西、汉阳。

汉章帝闻变,急下诏令:命傅育为护羌校尉,自安夷徙居临羌;又派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率领大军,前往征讨。

字幕:马防,伏波将军马援次子,明德太后之弟,当今天子舅父。

二将领旨率兵西征,军队到达冀县。

哨马来报:布桥等羌人围攻临洮甚急,请速发兵救援。

马防闻报,便与耿恭商议:既是如此,先去援救临洮如何?

耿恭说道:自当如此。但恐前途险远,车马不能并排行走,救之不及。

马防唤过两名司马副将:着你二人各领三百骑兵,分为前后两军,兼道而进,距离临洮十多里处屯住,分为两处,成犄角形势;趁夜虚设营栅,多树旗帜,扬言大军天亮进攻。

副将声喏,领命而去,分别依计行事。

羌人自有哨探,见此情状,急驰回报告布桥:汉军犹如神兵天降,且人多势众,查点旗帜,怕不有上万人马?我等实在无法阻挡!

布桥闻报大惊,计无可施。

稍待片刻,只见东方晨曦已现,雾锁群山,只听鼓角大震,喊声连天,雾幕中只见影影绰绰,有无数汉军骑兵奔驰而来。

布桥惊慌,急命羌人解围撤退,未料羌人没有军纪,约束不住,撤退转为四散奔逃。

汉军二司马副将只在雾中呐喊,不敢穷追。过不多时,马防率领大军赶到,乘势追击,杀死羌人四千多人,最终解除临洮之围。

临洮守将开城迎入,将马防请入府衙,感谢援救之恩。

马防逊谢,分派诸将四出,宣布汉朝天子威德,专以恩威信誉待人,休要多所杀伤。未过旬日,羌人烧当部落全部投降,只有布桥等二万余人屯驻临洮西南望曲谷,观望风色。

建初二年十二月,羌人在和罗谷打败耿恭麾下司马以及陇西长史,汉军数百人战死。

马防闻报不理,命三军大张旗鼓在城中过年。诸部羌人皆都麻痹大意,不设防备。

来年春天,马防立即调兵遣将,三路兵出:派司马夏骏率五千人从大路抄至羌人前方,以为疑兵;使司马马彭暗率五千人从小路疾进,攻击羌人要隘;同时命令将兵长史李调等率领四千军马,绕到羌人西侧,分兵合击。

三路汉军一起攻击,遂大败羌人,斩获一千多人,缴获牛羊十余万头。

羌人退走,夏骏紧追不舍,反被羌人回击打败。

马防亲自领兵赶来,战于索西,再次大败迷吾、布桥联军。

布桥连战连败,被逼无奈,只得率领部落万余人投降汉军。临洮、索西、迷吾等诸羌群龙无首,也都遣使前至汉营,向马防献质投诚。

马防准纳诸羌之降,随即命令征集壮丁民夫,修筑索西城,迁陇西南部都尉驻屯于此,并全部恢复诸亭侯,以管理陇西羌民。

由此诸羌之乱基本平定,马防遣使报捷京师。

汉章帝闻说帝舅建此奇功,大喜颁诏,命马防班师回朝,耿恭留驻临洮,镇守陇西。

耿恭遂引军攻打各处尚未投降羌人部落,又陆续斩俘一千多人。

于是羌人勒姐、烧何等十三个部落共数万羌人,全部都向耿恭投降。

画外音:耿恭自前番死守疏勒孤城,终引十三骑回归玉门,便既名扬塞外;今又立功陇右,更是威震西凉诸羌。

当时军中有临军谒者,向与国舅马防交厚,并嫉妒耿恭军功。因知耿恭曾因上书奏事冒犯过马防,此时便秉承马防意思,上书朝廷。其书略云:

长水校尉耿恭自恃战功,在陇西不留意军事,有割据自立之意;又在前番接受天子命令留守诏旨之时,心怀不满,口出妄言。请诏付有司,审其罪状。

汉章帝览奏,信以为实,命将耿恭召回朝廷。

耿恭奉诏入京,立被逮捕入狱,诏付廷尉鞠审。最终审明并无大罪,但仍被罢免官职,遣送原籍为民。可叹耿恭征战一生,立功无数,只因得罪监军谒者,最终老死家中。

国舅马防回朝,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兼城门校尉之职如故。

画外音:马防位高受宠,朝会之时与九卿座不接席;弟马光亦受重用,从越骑校尉升任执金吾。建初四年,马防受封颖阳侯,马光封许侯,兄弟二人食邑各六千户。后因章帝卧病,马防入宫协助医治,又拥平定西羌战功,于是增加食邑一千三百五十户。

马防自知功高盖主,多次上书辞职,但都以特进返第而止。

是年皇太后马氏病重,章帝命马防为光禄勋,马光为卫尉。马防每提政策建议,多被采纳,建初五年冬便依其谏,开始实行腊月迎气乐。

建初七年,马防因病请求退休,诏命赏赐故中山王田地房舍,以特进返第。马防兄弟地位尊贵,购买京畿肥田,又大造宅第台观,楼阁连片,布满街区,规模可比郊祀庙祭。又四方宾客云集,京兆人杜笃等数百人常为食客,刺史、太守、县令多出自门下。

马防又养众多马匹牲口,向羌胡收租,被御史奏报天子。汉章帝渐渐不喜,多次下诏责备,防范限制,因此国舅权势渐减,门客渐少。

镜头转换,按下马防,复说骑都尉秦彭,建初元年升为山阳太守。

秦彭在任期间,以礼义教育百姓,不用刑罚,推崇儒学,提倡教育。

每到春秋飨食习射,秦彭总是整顿官员升降及宾主揖让礼仪。又为百姓制订四条训诫,用以确定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间礼仪秩序。遵守奉行教化者,就提拔为乡三老,常在八月送以酒肉作为勉励。官员犯罪,免其官职黜退而已,不使受辱。

期年之后,百姓都心怀仁爱,不相欺犯。

秦彭又命开垦稻田数千顷,每到农事亲自测量地亩,划分肥瘠,列为三等,分别记在公簿,收藏县府。由是猾吏不敢妄为,无法藏奸。

章帝闻知,命将秦彭所行制度推行全国,并将其条文分发三府,后向各州郡县下达。

秦彭在山阳任职六年,调任颖川太守。在任期间,常有凤凰、麒麟、嘉禾、甘露等祥瑞在郡内到处出现。汉章帝视察每到颖川,总赏给钱粮,优遇殊宠。

建初四年夏,汉章帝册立皇子刘庆为皇太子,大加赏赐臣民,且大封子弟为王。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敕封明帝之子巨鹿王刘恭为江陵王,弟汝南王刘畅晋封为梁王,常山王刘昞为淮阳王。封皇子刘伉为千乘王,刘全为平春王。罢免车骑将军马防职务,晋封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封三位国舅马廖、马防、马光为列侯。

三位国舅起初推辞不受,其后各自接受封爵,辞退官位回家。

建初四年夏末,马太后渐渐危重。因不信巫医,于患病期间多次敕令禁止祷告祭祀。六月三十日,太后逝世,终年四十一岁,谥号为明德皇后,与汉明帝合葬在显节陵。

太后驾崩之后,汉章帝牢记遗训,愈加勤政,由是出现“明章盛世”,天下太平。

冬十一月壬戌,汉章帝采纳议郎杨终奏议,仿西汉石渠阁会议办法,诏命将朝野大夫、博士、议郎、郎官及诸生、诸儒集会白虎观,讲义五经同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难,侍中淳于恭奏,章帝亲临现场,裁定对错,决定取舍。

此番集会,史称为“白虎观会议”,邀集名儒、诸王,参加者有魏应、淳于恭、贾逵、班固、杨终等宿儒大贤,一同考详诸子百家及六经同异,连月始罢。

太史班固奉旨,对会议内容加以总结,纂辑成《白虎通德论》四卷,又称《白虎通义》,作为官方钦定经典,刊布于世。除征引六经传记外,杂以谶纬,将今文经学、各种逸文与谶纬糅合;定“三纲六纪”,并将“君为臣纲”列为三纲之首。

字幕:白虎观会议,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高规格学术会议,以其特有历史价值,成为中国倡导学术自由之里程碑。

汉章帝对经学文章怀有极大兴趣,因此器重班固,常召入皇宫侍书。章帝每次外出巡守,亦总让班固随行,献诗词歌赋助兴。朝廷每有大事,也让班固列席,参与公卿大臣讨论。

班固虽以知识渊博得到皇帝重视,但念及父子两代才华横溢,却不能名显于世,自己年届四十,仍不得升迁,便提笔写成《答宾戏》一文,抒发苦闷,以及奋斗不息感慨。

《答宾戏》文写就,章帝读之大加赞赏,提拔班固为玄武司马。班固又作《典引》,述叙汉天子威德,评价司马相如及司马迁文功。以四句为主,形成后来四六骈句文风雏形。

建初五年,班固弟班超上书皇帝,提出平定西域各国主张。章帝览表大悦,便问:不知朝中更有何人敢赴西域,相助班超建功?(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