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文鸯蒙冤
京都洛阳,太尉杨府。
杨骏传令门人:你去门外,请那苏门先生孙登入府登堂,我欲观其才,究竟如何。
门人唱诺而出,不一时引领孙登至堂,果见衣衫褴褛,不修边幅。
杨骏因请孙登入座,问道:闻说先生善易,可知某之休咎如何?
孙登只作没有听见,闭口不答。再问学识,又不语。
杨骏笑谓宾客:我道是个高才,今观毕竟还是个疯汉。当今天寒地冻,既入我府,可赠给此人一件布袍,遣其出门。
孙登默不作声,伸手接过布袍,也不作辞,转身跟随门人出府。
刚出大门,孙登便问门人:尊介可有解手刀?求借一用。
门人不解其意,遂拔出腰刀,递给孙登。
孙登接过刀子,将那崭新布袍割成两半,掷于地下;然后一刀一刀,将其剁得粉碎,且边剁边唱:斫斫刺刺,斫斫刺刺。终为齑粉,长戟何御!
门人大惊,急报入府。
杨骏大怒,遂令擒来。侍卫奉命,将孙登抓起,拥至堂前。杨骏待要讯问,却见孙登忽然倒地,命人探其鼻息,报说已经暴死。
杨骏息怒,暗道晦气,命赏给一口棺木,使人将孙登埋在振桥之侧。
数日之后,却有门客报来:怪事,怪事。小人刚在董马坡见到孙登,长啸于街市。
杨骏:人死哪有复生之理?定是你看差了眼,要么便是白日见鬼。滚了下去!
复说皇后贾氏南风,自被立为皇后,愈发荒淫放恣,与太医令程据等乱彰内外。贾后生性凶悍,偏多谋略,惠帝临朝,必于帘后独坐,若大臣所奏政事,俱行干预。
太傅杨骏不悦,即上奏惠帝:臣闻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今圣上春秋正盛,政治多能,安用垂帘,使一妇人扰乱天朝体制?皇后宜离陛座,速还内宫。
此奏一出,杨氏一众党羽群起响应,皆都阿附上表。
贾后满面羞惭,转回内宫,心中怅恨。欲杀杨骏,又惧其党羽遍及朝廷,彷徨无计。
时有殿中中郎将孟观、李肇二人,因不被杨骏尊重,怀恨在心。因在朝堂上见贾后与杨骏构怨已成,遂求黄门董猛,请见皇后。
董猛禀于贾后,获得允准,遂引二人一同入宫。
二人秘见皇后:今太傅杨骏当众诟辱皇后,便是主母大度能忍,臣等不能忍也。
贾南风大喜:然而此贼党羽遍于朝廷,便欲除之,计将安出?
孟观奏道:诚如皇后所言,今满朝皆是太傅心腹,未可与之同谋。臣有一计,皇后可使人持书,往报楚王司马玮,令其以兵为外应;我等在内,暗地罗织杨骏图谋颠覆社稷之罪。如此内外夹攻,方能诛此逆贼,不然反成内乱。
贾南风又问李肇:公意若何?
李肇:孟公之言是也,望皇后速行之。岂不闻,当断不断,必生祸乱!
贾后大喜,于是亲自写书,使孟观来见楚王。
司马玮观书已罢,大喜说道:我欲除此贼久矣。公且回宫,报与皇后,我即领兵陈于司马门外,尔等自内应之,则大事可成。
孟观告辞而归,还报贾后:楚王欣允,并定下计策,说如此如此,可除太傅杨骏。
正说之时,李肇入宫还报:臣所罗织杨骏罪状,皆已书之于册,呈请皇后御览。
贾后览册大喜:若依册中所列,杨骏剐之不足,杀之有余。你二公持我懿旨,速遣使前往通报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让其联合各藩王率军入京,讨伐杨骏。
二人领命,回到己府,立即发使持诏,往召汝南王。
司马亮览诏,便知此系皇后与太傅私争,欲借己力置杨骏于死地。于是微微一笑,对信使说道:杨骏凶暴,天必速其亡,不值忧虑。孤有疾未愈,不堪皇后驱使。
信使归报皇后,贾南风恨恨不已。
李肇见汝南王不能成事,又与皇后密谋,使孟观通报于楚王司马玮。
楚王闻说汝南王不肯出兵相助,笑道:亦不少他一个,此是天欲使某独成大功。
于是便遣孟观回宫,与贾后约定起事日期。楚王自写表章,次日遣使上奏朝廷,以卫护新君为名,请求带兵入朝。
惠帝览奏,转发杨骏:楚王欲带兵入京,卫护朕躬,太傅意见如何?
杨骏平素便忌讳司马玮拥兵在外,恐其久不能制,早就想将其召回朝中。此时见其自请入朝,正对了自己心思,于是上奏天子:此乃楚王忠义,陛下宜准其请。
惠帝见太傅与皇后意见一致,遂诏命楚王入京。
字幕:元康元年,楚王司马玮受贾后秘旨,奉天子明诏入京。
司马玮入京,将所带兵马扎在皇城之外,自己先秘进内苑,见贾后密议已定。
皇后大喜,复又密招孟观、李肇二人入内,说与计划。二人仰承皇后之意,立即修疏写表,奏请惠帝连夜下诏,宣布宫内外戒严,废黜杨骏本兼各职,令其保留侯爵出宫。
惠帝闻奏,亦觉太傅权重,遂诏令杨骏离殿回府,但未废其太傅之职。
杨骏至此尚不知为了甚事,但思必与贾后有关,只得离宫回府,寻思应对之策。
贾后闻说杨骏离宫,便由后宫进到前殿,示意孟观出班奏道:先帝殡葬大典,太傅杨骏不下殿送葬,是无人臣之礼;又将禁军尽归心腹掌握,是欲谋反自立也。陛下若不早图,则社稷必属杨家,臣等亦难讨乱,只得侍奉新君。
惠帝慌道:如此奈何?
孟观:望陛下速断,宜诏东安公司马繇进宫,率殿中卫士,前去擒拿杨骏。
惠帝:如今禁军皆在杨氏之后,若其拒捕,唆使部下造反,岂非弄巧成拙!
孟观:臣有一计,可解此危。陛下可再下一诏,令楚王司马玮引本部军驻屯司马门,以防杨骏部下冲击宫掖。如此,则江山易安,社稷得保。”
惠帝闻奏,细想不错,于是怒道:先帝托孤于杨骏,朕亦对其信任至极,委以朝政。彼不思衔恩报效,反欲效王莽之为耶?黄门董猛安在?
董猛:臣在!
惠帝:命你速速草诏,就说太傅杨骏谋反,诏令东安王司马繇、楚王司马玮,并孟观、李肇等人,共诛此反贼。
董猛:喏。
大臣段广是太傅一党,当时侍立阶下,见状大急,忙跪拜谏阻:且慢!杨太傅受先帝厚恩,一向尽心辅政,并无反叛之心。且太傅并无子嗣,如今年纪老迈,既无传人,得了大位亦是一世而斩,则不如为一代明相。太傅甘冒灭门之险,谋反为何?望陛下详察。
惠帝闻奏,细思又觉有理,瞪目不知所答,只好看向皇后。
贾南风往阶下看了数眼,冷冷笑道:久闻段卿乃杨骏座上之客,时常在一起讥讽朝政,甚至诽谤陛下不明,某尚未准信。今日观之,乃是实情。
段广大惊,欲要分辩之时,早被贾后怒喝一声:禁军将其执下,关入天牢!
满朝公卿见状,哪个还敢为杨骏说话?皆都缄口不言。
于是晋惠帝下诏:令速传旨于东安王与楚王,令其各自整军讨贼。
太后杨芷居于内宫,贴身内侍飞奔入报:贾后勾结孟观,要召楚王司马玮进京,图谋太傅。陛下诏令楚王领兵据住司马门,又使东安王领禁军出宫,要杀太傅全家。
杨太后闻讯,万分焦急,在内宫来回转圈,无计可施。
心腹宫女忽然上前献计:杨太傅朋党故旧遍于朝野,禁军将领皆是太傅一力提拔。太后何不写下血诏,召募勇士相救?
太后情急之中,只道是条妙计,不思后果,便索绢帛一幅,咬破食指,滴血写下“救太傅者有赏”六个大字,卷束好了,命令内侍:速用弓箭射到宫外,不可延误。
内侍不敢违命,当时摸到僻静之处,将血诏射出宫墙。
宫墙外面皆是皇后贾南风所派亲兵,血诏如何到得别人手里?禁军拾到血书,随即送至内宫,呈献于皇后。
贾南风观其血书,冷笑道:某正欲扳倒你,恨无把柄;你自己撞将上来,说不得了。
即持血书走出前殿,将其公示于众臣,宣称太后与杨骏共同谋反。
群臣仰承皇后之意,便奏请惠帝下诏,明证太后之罪。司马衷虽然有些呆傻,但见是要降罪于继母,兀自犹疑不肯。
贾南风见此,便令中书监写诏,幽禁太后杨芷;并亲向惠帝面前拿过玉玺,盖上印信。满朝公卿望风使舵,纷纷奏请废黜皇太后,贬为庶人。惠帝闻奏,又不语。
镜头转换,太傅府中。
杨骏虽被驱出太极殿,尚未觉出大难临头,即与数十名随从归至府中,于内堂坐定,唤茶来吃,欲待慢慢思考对策。
直待喝饱香茗,仍无主意,这才命令侍从召集署下众官,到府中来商议对策。侍从去了一个时辰,门下群僚陆续到齐。又相互寒暄半晌,这才落座已毕。
杨骏不慌不忙,命家仆为众人献茶,然后说道:皇帝听信孟观谄言,将我赶出内宫太极殿;又欲将楚王司马玮征召回京,夺我禁军之权。你众计如何?
群僚听了,一阵大哗,众论不一。
主簿朱振离坐而起,谏劝道:今宫中忽有此变,其事可想而知,必是宦官为贾后设谋,将不利于明公。今事急矣,太傅何尚高坐清谈?
杨骏:若依卿计,则当如何?
朱振:若依愚计,明公应即带阖府之兵入宫,纵火焚烧云龙门以示威,逼令贾后交出造事首恶,并打开万春门,引出东宫及外营兵为援。公既为太子太傅,可亲引皇太子入宫,索取奸人。如此皇帝陛下及殿中群臣必将震惊,内中亦有明公心腹将佐,则必力奏天子,请斩杀奸人送出首级,明公方能免于遭难,重振朝纲。
杨骏虽然严苛,但生性怯弱,多谋少断。闻听朱振之言,思虑半天方道:皇后令楚王驱某出于太极殿,不过是见孤权重,欲夺我兵权耳,何至于此!
朱振:公居此府,当初是何人家宅?
杨骏:你莫非喝醉了不成?朝野上下哪个不知,此是昔魏大将军曹爽故居也。
朱振:是也。当初曹爽亦谓先宣帝只为削夺自己兵权,结果阖族被杀,公岂忘之乎?
杨骏:即便如卿所云,但孤与皇后相争,又与云龙门何干,非要纵火焚之?此门乃魏明帝时所建,所费甚巨,烧之可惜,某不为也。请列位再思良计,最好不要杀人放火。倘事不济,某愿纳还官诰,只留临晋侯爵,富贵终老可也。
朱振见他如此说法,只得哑口无言,连连叹息而已。
众官见太傅如此,亦不由心寒,哄然一声,各自讨个借口,卷堂而散,去其大半。
杨骏并不理会,教摆上酒来,与余下亲党借酒浇愁。饮至定更,群僚愈加坐卧不安。
侍中傅祗从座中站起:太傅,如此饮宴,不知朝廷消息,终究不是了局。臣请与武茂同入云龙门,以观察宫中事态,以防突然生变。若何?
杨骏:则便辛苦侍中大人。探得宫中有甚事体,不要耽误,可急还来,报与我知。
傅祗诺诺连声,于是告辞出府,临行时却又驻足回身,对座中群僚道:公等在这里陪太傅宽坐,宫中亦不能无人照料。若有变故,某与武茂自去当之。
说罢,与武茂二人揖拜而去。座中群僚见此,忽觉大难临头,于是先后离坐,借故告辞。
杨骏见群僚悉数离去,只得独自一个人闷坐在府,专等傅祗探听完宫中消息回话。
约至二更,忽见窗纸通明如昼,不知何故。
仆从由外惊呼而入,张口结舌禀报:太太太……太傅,大事不好。今有殿中中郎将孟观引铁甲军数百,自内苑而来,围了府第,放放放……放火,烧着了大门也!
杨骏大惊:朝廷纷争,因何烧我府门!卫士何在?
仆人闻说,便出房门,去唤卫士。不料刚至门首,一支利箭飞至,贯穿胸背而死。
杨骏探头向外看时,见院墙上布满士卒,又有数十弓弩手上到阁楼,居高临下张弓以待。两旁厢房内卫士见到火起,呐一声喊,便欲出去救火。刚奔出屋门,便被射倒了十数个,余者诸人皆不敢出。
杨骏大骇,怕被烧死,只得搬起桌案顶在头上,溜出厦下角门,穿过抄手游廊,逃至马棚。左顾右盼半天,见角落里有一草堆,便弃了桌案,一头钻了进去,权作藏身之所。
不到片刻,府门被火烧塌,禁军一拥而入,冲入各房,见人就杀。
有几个持戟军士冲进马棚,见一堆草料无风自动,感觉蹊跷,于是用戟乱刺。可怜堂堂太傅、大都督杨骏,藏身于草垛之中,竟被几个无名小卒乱戟刺杀。
几个军士乱刺了半晌,为首小校止住众人,拨开草堆看时,见是太傅杨骏,抱肩缩作一团,浑身被长戟刺出数十个窟窿,流血遍地,草堆尽赤。
小校大喜,拔出肋下腰刀,喀嚓一声割下头来,与众人前去向首领孟观报功。
孟观遣人传首宫禁,惠帝诏命悬挂城门,曝尸三日。
杨骏悬首曝尸同时,司马玮、司马繇、孟观、李肇等受贾后密令,又各自引兵前去诛杀杨骏亲戚党羽,全城大索。
于是杨珧、杨济,张劭、李斌、段广、武茂等族人亲信全部被执,并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亦都诛灭三族,斩首于市曹。
一时之间,洛阳城杀人数千,满城血雨腥风。
杨骏一党,只有侍中傅祗提前至宫中首告,以功折罪,免予追究。
镜头闪回,杨骏伏诛次日清晨。
字幕:于海生,齐国聊城人。东夷校尉文鸯府中马夫,东安王司马繇所安插卧底。
于海生贼头贼脑溜进书房,自书箧中找到杨骏写给文鸯书信,如获至宝。于是揣入怀中,潜出府门,偷偷潜入东安王府,交给主人东安王。
司马繇览书大喜,即以此为证,入奏贾后:文鸯乃杨骏余党,不可使之漏网。
贾后因文鸯并非己党,亦不多辨,即代惠帝下诏,令孟观前去缉拿,夷其三族。
画外音:东安王司马繇本是曹魏征东将军诸葛诞外孙,其深恨当年文钦与文鸯父子背叛诸葛诞,致使外祖败亡,终被屠灭三族,故此常欲为外祖全家报仇,今日方得其便。文鸯之父文钦当年被诸葛诞冤杀,只谓子报父仇,乃是天道循环,未料诸葛诞亦有后人为其报冤,真乃是应了“冤冤相报,何时是了”之言,那也是难以说清孰是孰非的了。
闪回结束,洛阳城中,禁军出动。
孟观领了皇后贾南风之命,引禁军到了文鸯府宅,先命团团围住。因惧文鸯武勇,恐其反抗,即先令传旨官入府,如此宣读天子诏令,改动数字,骗其就缚。
文鸯亦知京中大乱,闻皇帝有诏至府,不疑有他,尚以为是诏命自己率府中部曲平乱,即令家仆在庭院中排摆香案,跪听诏旨。
传旨官:皇帝诏曰,东夷校尉文鸯勾结反臣杨骏,罪在不赦,命令自裁,钦此!
文鸯听罢,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怒而起,一脚踢飞香案,叫道:太傅谋反,与某家何干?尔等妄捏罪名,屠害忠良,某却不服!
说罢回手,自墙上摘下打将钢鞭,一个箭步跳入院中,使个夜战八方之势,向周围扫视张望。传旨官当场吓瘫在地,满院禁军见文鸯如此,无不气为之夺。
文鸯立于庭院,挥手一鞭,将院中假山削去半个山头,直飞出三五丈远,落地砸个大坑。大叫一声道:哪个敢来拿我?
声如惊雷,天地为之变色。
话音刚落,忽闻身后哭叫连天。回头看时,却是东安王司马繇趁孟观在前院传旨,自带五十名禁军从后门直进内宅,将文鸯妻儿奴仆百余口拘到前院中来,故此哭叫。
司马繇冷笑:东夷校尉,莫非你要抗命造反不成?
文鸯:东安王,某与太傅杨骏无涉。你放我家小,某便随你上殿见陛下评理。
司马繇回首唤于海生上前,对文鸯说道:将军可曾识得此人?他出首说杨骏亲写书信与你,有“共议大事”之语,难道不是铁证如山?
文鸯知道百口莫辩,沉声道:东安王,你自忖单凭这几百禁军,能擒住文某乎?
司马繇以言激道:你便有当年吕奉先之勇,那又如何?将军初叛曹魏,再叛诸葛公,三叛东吴,今欲四叛晋国耶?便是你逃出洛阳,天下岂有容身之地!今若伏法,依然身为晋臣,名留青史。某念将军前有平灭秃发鲜卑之功,可于陛下驾前保你妻儿无恙,后嗣不斩。若是侍勇顽抗,则此一百余口,皆乃枉死于将军钢鞭之下也。
文鸯被他一番话激住,左思右想,肝肠寸断,仰天长叹:列祖先父呵!某当年不死,至有今日结果,真是有辱先人。恨不当日死于城陷,留作今日之羞!
又盯视司马繇问道:公适才令某“后嗣不斩,爵禄不绝”之语,言出如纶否?
司马繇:某乃宗室亲王,当着这许多人之面,岂有食言之理?
文鸯:那便好。某将这颗首级献于阁下,以释诸葛公之恨罢了!
说罢撒手扔鞭,抽出肋下宝剑,向颈中一勒。可叹一员当世无敌虎将,落得这般下场。
与此同时,却听人丛中一声惨叫,又一具尸体倒地。司马繇扭头观看,原来是马夫于海生被文鸯所掷钢鞭砸碎头颅,登时毙命。待于海生死了,文鸯尸身方才轰然倒地。
司马繇令人拣起文鸯首级,置于匣中,然后喝令:将他家眷悉数杀了,一个不留!
禁军领命,钢刀落处,文鸯一家一百余三口人头落地,血流满院。
司马繇哈哈大笑,率兵转身而去。对于海生尸首,却是理也不理。
孟观见此,惊呆半晌,服其狠毒无双。于是下令打扫满院尸首,以牛车拉至城外掩埋;又令冲洗地面,掩盖血迹,回宫缴旨而去。
镜头转换,朝堂之上。
杨骏一党虽除,但天下言论淘淘,朝中百官战怵,经月不宁。
次年,晋帝改元永宁初年,并下诏天下:太傅舅氏杨骏,虽失为臣之道,至宗族毁灭,甥舅之情,甚伤我心。今以蓩亭侯杨超为奉朝请、骑都尉,以慰藉孝亲之情。
至此百官非议渐止,朝政大权尽握于皇后贾南风之手,生杀自由。惠帝痴傻懦弱,凡皇后所议无不听从,至于诏令玺印尽归其掌握,满朝公卿只知有贾后,不复知有惠帝。
镜头闪回,叙述贾南风来历。
字幕:贾南风,小名贾旹,太傅贾充之女,魏甘露二年出生。
晋泰始七年,因鲜卑乱起,贾充被武帝任命镇守长安,督军平定河西。贾充惧死,且自知不会带兵争战,乃忧虑万分。
中书监荀勖与贾充交好,于是献计:太傅若不欲离朝,何不求嫁女儿于太子司马衷?公既为太子皇丈,则可藉此婚事,而逃避出镇长安矣。
贾充大喜,于是经皇后杨艳及荀勖力荐,武帝司马炎最终准其婚事。
当时贾充生有二女,长女南风貌丑,次女貌美,但尚幼小。贾充始欲嫁其小女,因其年幼,身材尚未长成,方使南风代妹出嫁太子。好在太子呆傻,也不以美丑为意。
泰始八年,贾南风被册立为太子妃。
便在此时,大臣和峤等人联名上疏武帝:臣等以为,太子不智,不宜立作储君。
晋武帝:卿等之言虽然有理,但废立太子乃国之大事,不可轻易行之。
和峤:若依臣议,陛下可召集东宫属官宴会,当场命题,令太子宴罢之前答出,以试其才。若果能答出,则可仍为太子;若是不能,则以此为由,另立别子可也。
晋武帝:此计甚妙,即可行之。
于是传旨,设宴召集东宫属官,以使太子身边再无谋士;复命侍臣张泓将和峤所出试题传入东宫,令太子司马衷作答,并限宴罢必复,以试其才。
张泓领旨,将考题送入东宫,立等太子答卷。
太子妃贾南风接过封套,拆开观其试题,俱都关乎国计民生,知道太子必不懂如何作答。又见宫内再无谋士文官,于是干脆亲自捉笔代答,句句引经据典,字字文采飞扬。
不过片刻之时,贾南风文不加点,已经挥笔而就,递给张泓。
张泓看过答案,暗自赞叹,但却摇头说道:太子妃果然是门第家风,出手不凡。但下臣以为,陛下明明知道太子不甚读书,今答题却引经据典,定然识破是他人代答。太子妃不如按此文中意思,翻以白话,再上呈陛下御览,则必能过关。
贾南风:若非贤卿提醒,几乎弄巧成拙,误其大事。即请先生代为翻成白话,若何
张泓:微臣遵命,乐意效劳。
于是立即动笔,将华丽辞章更换为俚词俗语,但其文理见识,却依原意。
贾南风看罢,大声称赞,便将司马衷唤过,命其抄写一遍,再请张泓持之,回报武帝。
张泓回到前殿,见皇帝宴会尚未进行过半。于是上前行礼,呈上太子答条。武帝览其所答大喜,将答卷递给太子少傅卫瓘:贤卿请看,太子见识过人,岂是愚昧之人耶!
卫瓘接过,粗览一遍,便知必非太子所答,于是笑而不言。
武帝命将答卷传示和峤等上疏诸臣,众人俱都目瞪口呆,再无异言。
镜头转换,太子东宫。
贾南风善妒而且诡诈,太子司马衷惧之,若宠幸其他妃嫔,亦是偷偷摸摸。但贾南风在宫中遍布耳目,若一旦闻说哪个妃嫔有孕,则必唤至,亲执铁戟敲击其腹,令胎儿流产。
因下手没有轻重,至有妃嫔被笞死者,惨叫声闻于东宫之外。
有内侍夜闻东宫惨叫,打听确实,不敢隐瞒,报与武帝。
司马炎大惊,亲唤太子来问,方知竟有敲胎杀妃恶事,于是大怒,欲废太子妃。后宫充华赵粲、皇后杨芷及大臣杨珧闻知,皆为贾南风求情。
皇后杨芷善言谏道:太傅贾充有大功勋于社稷,家人便是有过,犹当数世宽宥。贾妃是其亲女,且正在年少,正复妒忌之间,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
晋武帝:杀我子孙,毁我苗裔,岂是小过!
贾充门生荀勖等人闻说皇后求情不准,更是四处奔走,互相串联,与朝中重臣联名力保太子妃。武帝见众卿皆为太子妃美言,只得作罢,后因病危而逝,于是贾南风终不得废。
杨皇后见贾氏逃过一劫,甚为高兴,于是便将贾南风唤至,回以训诫,不得再犯。
贾南风对杨后力保自己之事毫不知情,反因杨后劝诫为恨。
此时既诛杨骏,因思独揽三宫,更欲废掉太后杨芷,故令一班亲信大臣,群起弹劾。
闪回结束。晋惠帝司马衷见众臣奏议太后之罪,不敢违背众议,只得下诏,使后军将军荀悝将杨芷送往永宁宫,使其远离朝堂,不得参政。
又恐太后深宫独居孤单,诏令特赦杨骏之妻高都君庞氏不死,准与其女杨芷同居。
贾南风闻报大怒,不肯干休,复又唆使大臣联名上奏。其表略云:
故太傅杨骏之叛,皇太后明知其事而不报,且暗地施展奸谋,企图颠覆社稷。箭射帛书,邀集将士,便是铁证。其父女同恶相济,自绝于天,岂可母仪天下哉?昔鲁庄公与母文姜绝亲,《春秋》所许,意在人君应顺承祖宗大业,示天下以至公无私耳。今陛下虽有母子亲情难遏,不欲治罪,惟臣下不能从命。请陛下召集王公朝议,以决是非。
一时奏章如同雪片云集,众议汹汹,皆是一般口吻。
司马衷览奏不悦,下诏道:事关重大,需查清再议。
贾南风见此,又唆使有司上奏:杨骏借外戚资历,居冢宰重任。陛下居丧期间,因委以大权,以致图谋篡逆,安插党羽于朝。皇太后与杨骏唇齿相依,协同叛逆,此不赦之罪也。及阴谋暴露,杨骏复又抗拒诏命,拥兵恃众,使宫府血刃,酿成大乱。而太后又射帛书邀集将士,奖励凶党,上负于祖宗之灵,下使亿万百姓绝望。昔文姜谋乱,《春秋》斥之;吕雉族叛,宗庙降位,皆史鉴不远。故依前例,应废太后为峻阳庶人,惟乞俯允。
惠帝览奏,知是皇后贾南风唆使,不敢明斥其非,只得公议于公卿大臣。
中书监张华上表,为太后脱罪:太后侍奉先帝,未有失德之处。今与所亲结党是实,臣以为应按汉成帝赵皇后旧例,降称武帝皇后,安置离宫,以保天子亲眷之恩始终。
惠帝闻奏大喜,便欲照准。
贾南风大急,乃亲出帘外,与惠帝并肩,以目示意阶下各宗室诸王,大使眼色。
尚书令、下邳王司马晃见到贾后眼色,当下越班而出,奏道:张公之论,臣以为不妥。皇太后与杨骏阴谋危害社稷,便不能奉承宗庙,与先帝相配。应贬皇太后为民,废黜尊号,使移居金墉城,上可匡正社稷,下可孚万民之望。
礼部有司诸官见有下邳王带头,于是紧附其议:臣等请从尚书司马公之议,将太后废为平民。至于废太后之供养,可据陛下报恩之愿,务必丰厚,以完人子孝道。杨骏作乱大罪,太后既废为平民,亦请将其母庞氏交付廷尉行刑。
司马氏宗室诸王因受杨骏欺压已久,闻听此言,一齐出班,无不附和此议。
司马衷见众意难违,暗叹道:老外祖,何得罪人如此之多耶!
欲待还要不许,贾南风又冲各有司官吏大使眼色。诸官顺承贾南风之意,一齐出班跪拜,再三请求,必要罢黜太后之位。司马衷无奈,只得准奏。
诏旨下到内宫,太后杨芷大惊失色,抱住其母庞氏大哭,身侧宫女侍监无不下泪。
杨芷泣道:女儿深悔当初!不应轻信内侍及宫女之言,不安心坐于正宫,却搞甚么血书求救,至有今天之事,非但自身不保,而且累及老母。
庞氏:事到如今,也只索听天由命。
杨芷:当今陛下,绝不至如此无情。皆是贾氏唆使众官诸王,乃至于此也。
于是顾不得身份体面,亲到贾南风宫中求见,断发覆面,叩头以前额触地,苦苦哀求,并上表称妾,只求保全母亲一命。
贾南风至此志得意舒,高坐于堂,对太后不予理睬,至其昏厥,方令侍监拖回太后旧宫,等候发遣。可叹昔日婆媳尊卑之别,今日反转乾坤,颠倒其位。
有司衙门奉了圣旨,这日在午门外排列法场,刑杀太后母亲庞氏。可怜庞氏荣耀一生,临到白发苍然,终不免颈上餐刀,命赴黄泉。
行刑已毕,废太后杨芷即被押送至金墉城,就此幽禁。
贾南风犹不罢休,非欲将太后治于死地而后快,命将太后内侍及宫人全部遣散,并令监守官吏,不许给杨芷食物,任其自死。
字幕:杨芷连续八日不得进食,终于元康二年卯月初一日,被活活饿死于金镛别宫,终年三十四岁,做皇后、皇太后共计一十五年。
杨太后虽死,贾南风又恐其至黄泉与武帝相见,状告自己惨毒,于是延请道士作法,贴灵符于太后之棺,并镇以药石,意在使太后永不得入于轮回,无法得见武帝司马炎之面。
太后饿杀,外戚杨氏集团即告覆亡,自此举朝权柄悉归贾后一党。
贾南风为树朋党,于是奏准惠帝,征召汝南王司马亮入京为太宰,太保卫瓘录尚书事,使二人一同辅政。又命司马玮为卫将军,司马繇为尚书左仆射,共同统领杨骏原班军马。
贾南风则与族兄贾模、从舅郭彰、妹贾午之子贾谧等干预国事,愈发为所欲为。
镜头转换,汝南王司马亮入朝辅政。
汝南王当政,为取悦众臣,下令有司叙论诛灭杨骏之功。待参与伐杨名单列出,便议奏使参与其事诸将一千零八十一人皆封列侯,并予以厚赏。
御史中丞傅咸谏道:侯爵何重,不可轻加。今诸官并无战功而轻易受此重赏,则此后人人莫不乐见国中有祸,朝廷生乱,反致祸源无穷也。依臣所论,绝不可如此为之。
司马亮不从其谏,一意孤行,终封列侯千人,由此使朝中爵位轻如稻草,不值一文。
其后不久,汝南王便如杨骏当初,开始专权于朝,遍插亲信,明结党羽。以后凡有军国大事,从不议之于众臣,只与卫瓘独断专行。
傅咸又上书切谏,司马亮怒而不从,愈加变本加厉,横行无忌。
东安王司马繇见此,以为司马亮在讨平太傅之乱中并无尺寸之功,却得此重位,于是愤愤不平,常与楚王司马玮于私下议论,欲谋杀司马亮,图谋废除贾后。
司马亮看破司马繇之谋,于是先下手为台,秘密进宫来见贾后奏道:东安王兵权过重,更有异志,意图专擅朝政。宜早废之,不可使其酿成大患。楚王司马玮在诛杨骏之役中立有大功,且有功不伐,行谦退之德,可使其代掌东安王之兵,方保社稷万无一失。
贾后从之,于是矫发天子诏旨,指控东安王谋叛,念其前功免诛,免官流放带方郡。
司马繇平空受枉,但见司马亮势大,又有贾后作其靠山,于是莫敢谁何,只得向司马玮哭诉一场,忍气吞声,奉诏出京,赴带方郡去了。
贾后即召楚王司马玮入宫,代受东安王之职。
楚王既有了兵权,于是专立威名,非但不将惠帝看在眼里,既连汝南王司马亮及皇后贾南风之意亦常忤逆,完全自专朝政。
司马亮大怒,议于卫瓘:楚王无礼至甚!贤卿教我,如何杀得楚王,以消我恨?
卫瓘道:司马玮并无过错,如何公然害之?若要削其兵权,某倒有一计。殿下来日入朝,可表奏陛下,称楚王功伟,更兼勇略过人,可封其为大将军,令归于封国,镇守西边,则盗贼敛迹,天下太平矣。若楚王离京,则朝中之事惟任殿下所行,岂不妙哉?
司马亮闻言大喜,以为妙计,立即回府作表,专待来日上奏,驱逐楚王司马玮出离洛阳。眼见一场大乱,就在眼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