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集 复建凉国
大漠黄沙,征尘滚滚。
吕光见时机已到,遂下令出击。一战而大败西域联军,斩首万余级,各国援军皆散。
帛纯无可奈何,只得引金德等诸将连夜弃城出逃,入据延城。
吕光引得胜之兵合力攻打,帛纯即命宫人收拾珍宝,使金德杀开西门,领亲属宫人远逃阴谷去讫。吕光见龟兹国王远遁,亦不追赶,遂引兵入城,大飨将士,犒劳三军。
当时龟兹附近西域三十余国,因闻联军既败,复又惮于吕光威名,于是尽皆遣使纳贡,归附前秦,并上缴汉朝政府所赐符节。
是年八月,苻坚闻报西域平定,任命吕光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进封顺乡侯。但因关中大乱,道路不通,诏命未能传至西域。
吕光尚记秦王所嘱,乃使人通知各国,寻招鸠摩罗什。
便即有人寻到,将鸠摩罗什及其母送至龟兹王宫。吕光见鸠摩罗什年少貌美,乃以常人相待,并且戏弄,强以龟兹王之女嫁之。
鸠摩罗什以出家人不能娶妻为由,抵死不肯。吕光乃将其幽闭密室,令人以酒灌醉,再剥光龟兹王女送入,即成夫妻。
字幕:鸠摩罗什,或译“鸠摩罗什婆”,意译“童寿”。
历史真相:鸠摩罗什之父名唤鸠摩罗炎,祖籍天竺,聪懿有大节,将嗣相国之位,乃避位出家,东度葱岭,被龟兹王聘为国师。龟兹王有妹才悟聪敏,年方二十,及见罗炎便欲留之,求告兄长。龟兹王遂强行以妹许之,生子取名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自幼天资超凡,半岁便会说话,三岁能认字,五岁开始博览群书,七岁跟随母亲一同出家,从师授经,日诵千偈,凡三万二千言,皆能背诵。曾游学天竺诸国,遍访名师大德,深究妙义。其年少精进,又博闻强记,既通梵语,又娴汉文,佛学造诣极深。
鸠摩罗什十二岁时与母共返龟兹,途中在疏勒驻留年余,修习阿毗昙及六足论,从大乘僧人、莎车王子须利耶苏摩诵读《中论》、《百论》和《十二门论》,复从佛陀耶舍授读《十诵律》等经义。其后回到龟兹,又广习大乘经论,讲经说法,终成为中观大师。又博读大小乘经,名扬西域三十余国。时盘头达多远从罽宾到于龟兹,鸠摩罗什晓以大乘宗义,使之垂信。鸠摩罗什不仅相貌倜傥,而且文笔潇洒清秀,堪称一流。鸠摩罗什乃三藏法师第一人,与玄奘、不空、真谛并称中国佛教四大译经家,并位列四家之首,或谓翻译经学鼻祖。
曾有三果罗汉断言,鸠摩罗什在三十六岁若不破戒,则会成为佛陀第二。不意今日为吕光强逼破戒,遂不能成佛,只为一代名僧矣。金庸先生所作《天龙八部》,叙述虚竹和尚破戒于西夏皇宫地下冰窖之中,与梦姑被天山童姥强迫成婚,当亦取材于此段佛史。
且说吕光既占龟兹,见其宫殿壮丽奢侈,于是令参军段业著《龟宫赋》以讥之。
龟兹胡人精于养生,每家皆酿葡萄美酒,大户人家甚至家藏千斛于地窖中,经十年不败,其味更醇。自吕光军屯驻于此,将士亦渐渐沉迷葡萄美酒,甚至沦为藏酒者,相继不断。
于是吕光亦自流恋西域,不复思归。秦建元二十七年十二月,因见关陇道路阻绝,遂拥众割据凉州,称大将军、凉州牧,自立为凉主,史称后凉。
又将鸠摩罗什带至凉州,修建寺院,以其字为寺名。
鸠摩罗什随吕光滞留凉州十七年,每年五月十三日皆至凉州城郊莲花山做水陆法会。时在凉州,被世人公认为汉传佛教奠基人物。
字幕:甲申,东晋太元九年,前秦建元二十年。
秦王苻坚自遣走慕容垂后,虽然心怀疑虑,但思其旧部皆在世子苻丕掌握之中,亦不甚为意,只遣使往河西陇右,探听诸羌及陇西鲜卑各部动作。
不过旬日,使者回报:陇西鲜卑乞伏步颓闻说王师败绩,乃率陇西之众造反。
秦王大怒,遂宣乞伏国仁上殿问道:今汝叔父据陇西以反,卿得无与其通谋?
画外音:乞伏国仁与父亲乞伏司繁早年降于秦王苻坚,秦王使其父子镇守勇士川;乞伏司繁亡故,国仁代领其地。秦王伐晋之时,征国仁为前将军,此时故随驾长安;因乞伏步颓乃司繁之弟,今据陇西造反,故此秦王召国仁上殿,如此相问。
乞伏国仁闻言大惧,急俯伏拜倒阶下:臣自随先父投靠陛下,此生再未回陇西,与叔父亦不通消息久矣。若其果反,臣愿请一支精兵前往平叛,必擒我叔父至长安,请陛下亲自发落。陛下若不信臣时,则请当殿就戮,更无别话可说。
苻坚感其忠勇之语,于是即命拨付五千兵马,前往陇西平叛。
权翼复出班谏道:陛下不可。乞伏国仁与步颓乃叔侄之亲,岂有以侄伐叔为真心者?今吕光引重兵在外不返,慕容垂亦去意不明,陛下复付予乞伏国仁精兵离京,则我国中尚有多少兵马,可供陛下驱使者?我恐其引兵再返长安之时,皆为陛下仇敌也。
苻坚不悦道:似卿这般多疑,则朕国中皆是诸胡为将,当复用谁者?
复不听权翼之谏,即遣乞伏国仁领兵西行。
乞伏国仁率五千本族军来至陇西苑川,使人入城通报:叔侄相会,共谋大业。
乞伏步颓大喜,亲出城来接,执国仁之手笑道:某在陇西,是替你父守此祖业,专等你来就位。不料秦王竟能放你领兵回来,真是祖宗保佑,欲令我乞伏氏光复大业。
国仁大笑进城,遂与叔父合兵谋叛,乃自称大单于,秦、河二州牧,苑川王,建都于金城,改号建义元年,国号西秦,不复奉秦王苻坚号令。
秦地诸羌及鲜卑族人闻少主返归,纷纷归附,旬月间众至十万。
细作报至长安,秦王苻坚后悔莫及。因见河西由此大乱,却无力讨伐,于是急遣使前往邺城,诏告世子苻丕,令其牢牢把控慕容鲜卑部将,以防慕容垂拥众作乱。
此时慕容垂早已引兵至于安阳,在城外安营扎寨,歇定人马。
慕容宝献计:父亲欲建中兴之业,独力难成。我家旧有部将,今皆在长乐公苻丕帐下,不如父亲进邺城投之,只作辅佐苻丕守城,私与皇甫真共谋兴兵复国之策,不亦善乎?
慕容垂赞道:此计大妙!你领兵先入驻安阳,我自入邺城去见苻丕,就便密会旧将。
慕容宝奉命,先入安阳而去。
慕容垂自与部将赵秋,引从人数十前来邺城,叩关而入,来府衙参见苻丕。
苻丕闻说慕容垂前来,亲自出府迎接,至堂上叙礼落座。
赵秋劝慕容垂就于座中杀死苻丕,据邺城起兵,慕容垂不从。
苻丕本有谋害慕容垂之意,侍郎姜让谏止:慕容垂反状未著,而擅自杀之,非为臣子之义。不如待以上宾之礼,严兵卫之,密表其情状于陛下,听朝廷敕令而图之可也。
苻丕从之,请慕容垂居于城西馆舍,派兵相守,名为伺候,实为软禁。
慕容垂潜地令人召皇甫真至馆,与其密议:秦王败于淝水,锐气已堕,不可复盛。我用计脱身至此,以参见长乐公为名,与公相见,同议复兴大事。今长乐公将某拘禁在此,不令我离去,是何意耶?
皇甫真:以某看来,苻丕有图公之意,只是未得秦王诏旨,不敢擅杀国之大臣,必密奏请旨去了。待秦王诏旨到日,便是图杀殿下之时。
慕容垂:如此怎生是好?
皇甫真:殿下复兴燕国,当在此时。奈我等实无兵权,不知殿下尚有多少兵马?
慕容垂:某之兵马尽在安阳,慕容宝手中管领,有万余人马。
皇甫真:恨少,不能成济大事。殿下今可修书付我,某遣人急寄关东,使旧将丁零、翟斌二人率部先叛。秦王则必然诏令殿下兴兵去讨,殿下乘此机会便可脱身,且趁便向苻丕求带我等旧将跟随出征。此去以平叛为名招集兵马,若可致十万大军,则所过州郡必迎王师犒劳,殿下即可趁其不备攻下沿路州郡,以为己有。再移书报知各处燕国故将,则谁不响应殿下?最终举兵攻进长安,大事指日可定也。
慕容垂听罢大喜,于是修书付之,皇甫真携书告辞而去,当夜即派人寄往河东。
是年十二月,丁零、翟斌得到慕容垂密书,遂起兵二万反秦,大扰秦境。
关东守将急上表告急于秦王,苻坚急召集文武商议,问命何人出兵平叛。
权翼出班奏道:国兵新败,京城之师不可调遣,恐致都中空虚。目今之计,只好令慕容垂引安阳部兵伐之,可得两便。
苻坚:何谓两便?
权翼:慕容垂父子不肯久为臣下,必有异志。遣其去讨丁零、翟斌,正如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论何方获胜,对我朝廷来说即是两便。
苻坚深以为然,于是使人持诏至邺城,使慕容垂引兵去讨丁零、翟斌。
慕容垂在驿馆内拜领诏书,即来府中求见苻丕,以圣旨示之,并借兵符及旧部兵将。
苻丕犹豫不决,问计于心腹部将。
石越进言道:慕容垂早有恢复旧业之心,今殿下若复资以兵马,是为虎添翼也。
苻丕:慕容垂在此,某亦恐为肘腋之患,不如置之于外,使其与丁零等二贼相斗。况有我父圣旨,岂敢违拗不从?
于是以羸弱老卒三千、弊铠千副给之,又遣苻飞龙率精壮氐骑一千为副将,暗嘱道:命你率精骑为副,非为作战,是为监视慕容垂父子。若见其生异志,便可当即斩之。
苻飞龙领其密旨,点兵待发。
慕容垂身在故都,因求拜辞祖庙。
苻丕不准,冷冷说道:天子诏令紧急,卿平贼回来,告庙不迟。
慕容垂见苻丕如此不通情理,不由大怒,遂于当夜潜服而入祖庙,以酒肉上祭。亭吏上前阻挡,慕容垂愈怒,乃斩吏烧亭而去。
石越闻说杀了亭吏,急来禀告苻丕:今慕容垂反形已露,可因此捕而除之。
苻丕言道:前番我朝廷大军淮南之败,慕容垂全师护驾还都,此功兹大,今只为杀一亭吏而斩之,似乎不可。
于是不听,只催慕容垂急速发兵出城,留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于邺城为质。
石越退归府中,叹道:长乐公父子皆好为小仁,而不顾国家大计,终当为他人所擒。
慕容垂既引部众出离安阳,为激怒其众,于是言于众军:某自降秦以来,尽忠苻氏,多负辛劳。而苻氏父子专欲图害我父子,某便欲罢休之时,尚可能得免其难耶!
众兵于是皆怀激愤,欲随慕容氏反秦。
慕容垂见众心可用,于是止于河内,在此募兵。旬日之间,复得众八千。慕容垂遂使人密入邺城,寄书于慕容农等三人,命其设法出城逃归。
慕容农在邺城得到父亲密书,遂与慕容楷、慕容绍暗暗商议,选其晦日之夜,天地昏黑如墨,微服密出邺都,北奔乌桓列人,止于旧日家奴鲁利家中。
鲁利命妻子做饭呈献,慕容农笑而不食。
鲁利入内,谓其妻道:郎君乃是贵人,你呈此粗粝难以下咽,如之奈何?
其妻斥道:少主郎君有雄才大志,今无故而至,必将图大事,岂是为你这一顿饭来得?夫君宜派族人远出瞭望,以备非常,然后听从郎君派遣可也。
鲁利从其妻言,先命族人至村外哨探防备,后至草堂。
慕容农甚为满意,于是问道:我欲尽集列人,以图兴复故国大业,卿能从我否?
鲁利答道:某死生唯郎君之命是从。
慕容农大喜,于是尽集列人,前至乌桓,见乌桓校尉张骧,与其谋说复国大业。张骧亦是慕容氏旧部,再拜说道:得旧主而奉之,幸也。骧敢不尽死以报!
于是尽散府库所有,招兵买马,众至九千余人。
其日苻丕在邺城大宴宾客,使人往召慕容农,方知其已逃走。
平原公苻晖闻慕容垂在河间招兵买马,遂遣使责其进兵。慕容垂因有苻飞龙监视,行动不能自由,得书后进退两难。
于是便唤诸子入帐,与其商议:我欲不进兵时,苻飞龙必然不干,且必仗势催逼;若是进兵,则免不得与丁零两相火并,同室操戈,两败俱伤。如此奈何?
世子慕容宝未答,幼子慕容麟忽起身上前,对父亲耳语一番道:父王何不如此如此,趁此一举拔去这颗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慕容垂大喜,当日便请苻飞龙至帐,以平原公手书示之,并且说道:今闻翟、丁二贼兵势极盛,某以为寡不敌众,故逗留于此招兵买马,以保必胜。既兵马已得,且平原公催令进兵击贼,则寇贼距此不远,我若欲以少胜多,一击成功,则当昼止夜行,袭其不意方可。
苻飞龙:行军布阵,全在将军。
慕容垂:我之部众因皆系新募,未经战阵,恐战之不利,反误朝廷大事。依某之计,可将部众打散,分统于将军治下,令铁甲禁军分别监领,公谓如何?
苻飞龙觉得有理,又全是为国之言,便同意其论,当下将军士分编已毕。
当夜,慕容垂派慕容宝率兵居前,慕容隆随己在后,将苻飞龙所率一千氐兵分散编入队伍,并约与慕容宝击鼓为号,一起动手。
于是拔寨起行,行于旷野之处,正是半夜三更。
慕容垂见时机已到,遂命击鼓而进。鼓声响处,苻飞龙大惊,急来问道:大军趁夜潜行,正是怕为敌人所知,公却因何于半夜击鼓?
话犹未落,慕容隆手起刀落,将苻飞龙挥作两段,对其尸身说道:公不闻张翼德与关云长古城之会,下令击鼓斩将?
苻飞龙已身首异处,哪里还能回答?
鼓声起处,慕容垂与慕容宝前后合击,瞬时已全歼苻飞龙部一千名氐兵,一个不留。
慕容垂遂写奏疏发付秦王苻坚,说明长乐公苻丕与石越对己图谋相害,派苻飞龙欲卧底刺杀,自己不得不灭除苻飞龙前因后果。
秦王苻坚览其奏疏,苻飞龙已是死无招对,自然只能暗自愤闷,不了了之。于是下诏回复,抚慰一番,催令慕容垂进兵,前往豫州及淮北平灭翟斌、丁零之叛,早日奏凯还朝。
慕容垂见计谋得售,乃重赏幼子慕容麟。
画外音:列位看官,你道那慕容麟何来?原来自前番赚杀兄慕容令于龙城,前燕灭国之后,慕容麟即随燕王降秦,只得复归其父,再三哀求痛哭,悔不当初。慕容垂追思其母,终未忍心再杀慕容麟,于是留于身边,但亦不加宠信,待如陌路而已。今日谋杀苻飞龙,慕容麟忽献奇计,慕容垂甚为高兴,于是遂待其如同诸子,冰释前嫌。
慕容垂既杀苻飞龙,于是率众渡河焚桥,回顾已有兵众三万余人。
慕容垂聚集诸将,下令道:孤此次兴兵,本是外假秦声,内规兴复。公等随我创业,需遵我法度。常言道“乱法者军有常刑,奉命者赏不逾日”,天下既定之时,孤必依军功,对诸公封爵有差,誓不相负。
于是留辽东鲜卑可足浑潭集兵于河内沙城,自率大军济河焚桥,至于洛阳。
又派部将田山前往列人,将起兵之事告之于慕容农,令其起兵相应。
田山奉慕容垂之命来至列人,说明来意。
慕容农得父书大喜,于是尽驱列人斩桑削刃为兵,裂衣悬竿为旗,使赵秋、屠各子及东夷、乌桓部族数千攻破馆陶,收其库中军资器械,复得康台牧马数千匹。
于是步骑云集,众至数万,共推慕容农为骠骑大将军。
只因父亲慕容垂未至,慕容农不敢擅行赏封。赵秋进言:常言军无赏,士不往。今众人皆欲随将军建功立业,将军不应拘泥常规,宜承制封拜,以广中兴之业。
慕容农从之,于是前来归赴者日夜相继,不绝于途。
话说翟斌既奉慕容垂密书,便与丁零在豫州、淮北起兵,相互声援,大扰秦境。
时有慕容凤等故燕旧将,及前燕旧臣之子燕郡王慕容腾、辽西段延等人,闻翟斌起兵,亦各率本部前来归附。
平原公苻晖闻之,一面修书催令慕容垂起兵,一面使平武侯毛当引兵前去讨伐。
慕容凤闻毛当大兵将至,遂向翟斌请令:凤今将雪先王之耻,请为将军斩此氐奴!
翟斌许之。慕容凤遂出兵迎击,奋其神勇大败秦兵,毛当单骑而逃。
慕容凤大胜秦兵,时闻慕容垂已至洛阳,便与慕容腾、段延皆劝翟斌,宜奉慕容垂为盟主。翟斌从之,于是亲自修书,使人送来洛阳。
慕容垂聚三万之众兵临金镛,将欲袭击洛阳,使者报进,呈上翟斌之书。慕容垂拆书看毕,因不知翟斌来降是真是假,便回书婉拒道:我父子寄命秦朝,危而获济,荷主上不世之恩,蒙更生之惠,虽曰君臣,义深父子,岂可因其小隙,便怀三心二意?某此次奏诏出兵,本为平豫州之叛,今未将大军往赴君等,公何为斯议而祸及于我哉!
打发使者回去,进至洛阳。洛阳守将正是平原公苻晖,闻其计杀苻飞龙,乃闭门拒守。
慕容垂本欲赚开城门,今见苻晖不纳,欲强攻时又恐兵少不及,于是进退两难。
正在此时,门军入报:翟斌复派长史郭通求见。
慕容垂请入,因问郭通:翟将军复派公来,是为何故?
郭通再拜而答:前番将军所以拒绝我主之降者,岂非以翟斌兄弟山野异类,且无奇才远略,必无所成故邪?独不念将军若今日凭之而起,则足可济大业乎?
慕容垂大悟,急离座逊谢,令拔营起寨,与郭通前来豫州
。翟斌闻报慕容垂前来,急与诸将接出城外二十里,备礼恭敬,接进府厅。
慕容垂见到慕容凤等一班旧将,不胜之喜,各叙疏阔之情。
翟斌率诸将纳慕容垂于正座,大礼参拜,齐愿奉之为首,便劝慕容垂称王。
慕容垂不从,说道:今有新兴侯慕容暐仍在,乃国之正统,孤之君上。若以诸君之力,得平关东,当以大义晓喻秦王,奉迎燕主反正。目无君上而妄自尊号,非孤之本心也。
众人见其坚执不从,只得暂时罢议,且商议今后行止。
慕容垂又道:洛阳乃四面受敌之所在,且北阻大河,至于控驭燕、赵,皆非形胜之便。不如北取邺都,据之而制天下,公等以为如何?
众人交口称赞,于是歇兵三日,回师向东。
大军前近荥阳,故扶余王余蔚为荥阳太守,闻慕容垂引兵前来,率众出城投降。慕容垂进至荥阳,旧部丁零亦闻讯,引领所部三万余人自淮北而至。
慕容垂检点人马,见有二十万之众,不由大喜,遂令聚草屯粮,只待慕容农自乌桓前来合兵,便去攻打邺城。
慕容德率世子慕容宝进言:今天下兵起,皆为复兴燕国之故。殿下若只管推顾,或欲将大位复让于那昏君慕容暐,则人心散矣,大业何得能成?我兄可趁此英雄毕集,大业将复之际早称尊号,庶使世人再无异望,四海士民归心!
此言方罢,慕容凤、丁零等一起出班,跪拜于地,同声劝进。
慕容垂无奈,只得接受众请,但力辞帝号,于是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改秦建元二十年为大燕元年,建立燕国,史称后燕是也。
是日燕王以荥阳府衙权充王宫,接受群臣拜贺,封官拜爵:
以世子慕容宝为太子,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侄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封太原王;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河南王;余蔚为征东将军,统府左司马,封扶余王;卫驹为鹰扬将军,慕容凤为建策将军,丁零为扬威将军。
封爵已毕,大宴诸将。来日点兵誓师,亲率二十万大军,从荥阳石门渡过黄河,长驱攻打秦长乐公苻丕所守之重镇邺城。
镜头转换,按下荥阳,复说邺城。
长乐公苻丕闻报慕容农逃反,不由大怒,便令石越兴兵前往列人讨伐,使毛当合后。
慕容农闻报,对众人说道:石越虽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父王大军而北伐来我,是惧我父而欺凌我等也。其来必不设备,我当以奇计胜之。
于是令部众越城而出,至列人以西布阵。
参军赵谦献策:石越之兵远来疲倦,我应趁其立营未稳而击之。
慕容农说道:彼军皆被重甲,我兵布裳临敌,昼战我军必怯其外表而惮之,不如待日暮击之,必可克敌致胜。
即令战士严备以待,休得妄动。
石越当日率兵大至,闻报对方列阵以待,遂令下栅固垒,先安扎营寨。
慕容农笑道:石越兵精士众,不趁初至锐气击我,却更立寨栅,我固知其无能为也。
至暮,遂令将士鼓噪出阵,使牙门将刘本率四百壮士当先进入石越大营,拔其寨栅。
石越闻北军来攻大营,慌上马挺枪而出,迎面正碰上慕容农。石越开口大骂:逆贼,秦王有何亏负你父子之处,今起兵谋叛?
慕容农更不答话,催马上前,抡刀便砍。两马相交,战未十合,慕容农一刀将石越劈于马下。刘本见主将得胜,麾兵大进,杀死秦兵大半,余众尽皆四散逃奔。
毛当闻说前方石越大败,刚欲上马迎战,慕容农已经驱兵大至。毛当措手不及,被乱军所杀,复被马踏如泥,尸骨无存。
经此一战,秦军大败。于是鲜卑慕容泓建西燕,羌族姚苌建后秦,皆叛秦国。
石越、毛当既死,慕容农挥军南进,路遇父亲所派信使田山,奉上燕王书信。慕容农令三军兼程而进,至于邺城之北,燕王慕容垂大军亦到,屯于邺城之东。
慕容农与田山来拜见父王,慕容垂大喜道:我儿引兵来助,大业成矣!以你弟兄三人之力,半年间得此数万大军,且大败石越、毛当,足见大才非凡。
遂封慕容农为上将军,命与叔父慕容德同屯一处。次日列阵出营,会兵攻打邺城。
秦长乐公苻丕见燕兵势大,急聚众将议道:今慕容垂难以与敌,将以何计破之?
上将韩晃说道:慕容垂锐气正盛,石越、毛当新亡,不能力敌。殿下不如退守内城,遣使问责慕容垂,因何故起兵反秦?看他怎生回答,再作道理。
苻丕于是下令退守内城备战,并遣姜让出城,质问慕容垂因何造反。
慕容垂答道:孤受秦帝陛下不世之恩,故欲保全长乐公,使其归赴京师,还我邺城。然后某欲恢复祖宗旧业,与秦国重修旧好,永为邻邦。今若不以邺城故都还我,当穷极兵势,则恐长乐公欲单马求生,亦不可得也。
姜让听罢,厉声责斥:将军当年不容于家国,投命圣朝,燕之尺土,将军岂有分乎?我秦王陛下与将军风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宠逾勋旧,一旦王师小败,尔遽有异图!长乐公受命方任,岂可拱手输将军以百城之地耶?将军欲裂冠毁晚,自可极其兵势,穷其凶恶。但惜将军以花甲之年,一旦悬首白旗,则高世之忠,更为逆鬼耳!
慕容垂听罢,不由默然。
众将请杀此利口老儿,燕王止道:彼亦各为其主,可礼而归之,使持我表归奏秦王,孤愿礼送长乐公归于长安。
于是就马上修表,付姜让持归。
姜让遂遣从人回城报于长乐公苻丕,自己直奔长安,将慕容垂表疏呈递秦王御览。
苻坚反复观览慕容垂之表,切齿痛恨,连连叹息,深悔当初不听丞相王猛之劝,前日又不听权翼苦谏,今果然如此,已是无可奈何。
苻丕见燕军势盛,料想长安亦无救兵前来,于是只得弃了外城,令全军保守中城。慕容垂遂引兵入住外城,扎住三军。
秦北地长史慕容泓闻说慕容垂攻打邺城,乃引亲属百余人亡奔关东,收集鲜卑族部九千人,起兵还屯华阴,招集亡命。平阳太守慕容冲亦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众至二万余人,屯于平阳。二人各自称王,分置百官,不再听命奏国。
探马闻此,报至长安。秦王苻坚对皇后张夫人泣道:若当初朕听从众臣及释道安之谏,岂能见今日之事耶!孤无面目见于朝臣矣。
于是命群臣计议讨贼方略,自掩面回宫去了。
慕容垂率丁零、乌桓等各族部众攻城不下,遂修筑长围与秦军相持,并将其老弱之民徙至肥乡,又修筑新兴城,以放置辎重。
右司马封衡建议引漳水灌城,但因漳河水浅,未及实施。
这日慕容垂率亲兵外出游猎,止于华林园饮酒,被城中细作报于长乐公。
苻丕遂派兵出城偷袭,围住华林园,矢下如雨。冠军大将军慕容隆率骑兵前来救驾,打退秦军,慕容垂得以幸免。
翟斌恃功骄纵,索求无厌,又见邺城久攻不下,遂渐有叛心。
慕容宝见其无状,请求杀之。慕容垂说道:河南之盟,不可负也。若其果然起兵发难,则罪不容诛。今事未有形而杀之,人必谓我忌惮其功。藉彼有谋,我以智防之可也。
慕容德、慕容绍、慕容农皆道:翟斌兄弟恃功而骄,必为国患,不如早除。
慕容垂:骄则速败,焉能为患?彼有大功,当听其自毙。
于是不听众议,反对翟斌礼遇更重。翟斌以为慕容垂惧己,于是求为尚书令。
慕容垂:论翟王之功宜居上辅,尚书令算何大事?但今尚书台未建,何置此官?
翟斌闻此大怒,举众而反,暗遣人与苻丕联络;且又决堤放水,解除邺城被淹之危。
慕容垂急召慕容德及诸子,夜袭其营,只诛杀翟斌兄弟,余者皆令赦免。翟斌既死,其侄翟真乘夜逃往邯郸,慕容垂派慕容楷、慕容农追至下邑。
翟真示之以弱,暗伏精兵以战。慕容楷不听慕容农谏劝,轻率出战中其埋伏,致令大败。翟真率兵北进直趋中山,反为部下鲜于乞所杀。
邺都城下,攻守相当。慕容垂矢志复国,一心要夺回故都;苻丕率数万兵士坚守不降,亦不逃走,相持经年。秦国守军长期被围,粮草渐尽,城内军民恐慌。
慕容垂料知城内情况,召集诸将道:苻丕已是穷寇,守死不降。而翟斌及丁零叛扰,乃我腹心之患。孤欲撤邺都外城之围,迁师新城,为苻丕开一条逃逸之路,进以谢秦主畴昔之恩,退以严击翟斌之备,未知诸公以为如何?
诸将闻此,皆以为然。慕容垂遂令解邺都外城之围,退至新兴城驻扎,另派慕容农到清河、平原一带征收租赋,得军资以自给。
秦建元二十年十二月,有人来报:前燕废帝、秦新兴侯慕容暐欲杀苻坚,事泄被诛。
燕国群僚听闻之后,皆进劝慕容垂称帝。
慕容垂:今闻平阳太守慕容冲,已称帝号于关中阿房城。国无二日,我何敢自立。
镜头闪回,补叙慕容暐及慕容冲事件。
苻坚困守长安,见前燕贵族个个背信弃义,即将慕容暐唤入宫中骂道:自尔国灭,便当家亡。是朕宽厚以待,将你家族兄弟子侄布列上将。今慕容垂、慕容冲、慕容泓各个起兵,人人称王,皆趁我兵败作乱。似你鲜卑胡族真乃人面兽心,枉我以国士待之!
慕容暐不敢回答一字,只是嗑头而已,以致额头出血,流于满面。
苻坚虽然盛怒,但见慕容暐涕泣哀告,连装孙子,最终释其回府,仍不忍诛杀。
此时慕容暐亲弟慕容冲任平阳太守,闻叔父慕容垂叛秦建立后燕,兄长慕容泓亦于关中举兵自称济北王。慕容冲于是亦在河东起兵,拥二万兵众,进军攻打蒲坂。
苻坚惊怒欲狂,令钜鹿公苻睿率姚苌、窦冲前往征讨。
慕容冲大败,率骑兵八千投奔慕容泓军中。
慕容泓先为秦北地长史,因闻慕容垂起兵而亡命关东,收集鲜卑部众还屯华阴,自称雍州牧,兵势颇盛。见慕容冲来投,于是说道:贤弟既来投我,兄怎可见却?但望弟宜尽忠,同讨强秦,或得其天下,兄与你平分之。
慕容冲:弟怎敢与兄并肩?愿为马前之卒!
慕容泓大喜,乃以慕容冲为前锋将军,使率兵二万出屯城外,以为犄角之势,以拒秦军。
苻睿率姚苌、窦冲既大败慕容冲,遂引得胜之兵,杀奔华阴郡来。慕容泓闻报,遂遣谋臣高盖出城,来助慕容冲谋划军事。
高盖:某奉雍州牧将令,前来与将军共同拒敌,不知将军可有退兵之策?
慕容冲:某本一勇之夫,料敌决胜之机乃先生擅长,望为我决之可也。
高盖:前面有穷崖谷,可以伏兵。将军以五千精兵伏于彼处,我以二万兵前去诱敌,待秦兵追我过谷,将军出奇兵而击,我再勒兵杀回,两下夹攻,秦军必败,敌将可擒。
慕容冲闻计大喜,即率五千兵前去谷中埋伏;高盖引兵二万,前出华阴界口诱敌。
姚苌、窦融军至界口,闻鲜卑兵前来迎敌,窦融笑道:平阳败将,有何可惧!
于是挥军上前,华阴军一触即溃。窦融大喜,传令三军追击。
姚苌谏道:敌兵不战而退,须防有计。
窦融笑道:慕容冲无谋之辈,便是有计某也不惧!
不顾姚苌谏阻,拍马追下。秦兵鼓噪而进,直追了十余里,华阴军径直越过山谷而逃。秦军正在犹豫是否追击,窦融催马来到,挥鞭下令:皆与我下谷追杀,不可纵敌而逃!
诸将领命,只得上前,越谷而进。
三军进入谷内,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号炮,先是箭如飞蟥布满山谷,将秦军射倒一片;继之慕容冲率五千步卒自谷内杀出,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一阵乱杀。
秦军无处可逃,只得迎面而上,欲爬上对面高阜。却被高盖率二万精兵复又返身杀回,将秦军驱进谷内,再以巨石投之,劲矢攒射。
秦国骑兵在谷内挤作一团,施展不开,只可引颈就戮,挺胸被射,死伤无数。
窦融与姚苌二将左冲右突,急引败残人马往回杀出,死命得脱,扔下三千余具尸首在山谷之中,来见钜鹿公苻睿。
苻睿大怒,遂命二人收聚人马,复于当道扎寨,预备来日复仇。(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