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妒魔女·壹佰叁拾柒 遗忘我们如今浅薄的光辉(上)
【五十星·纽加哥】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十一月的休止符·F旋律小调·其三】
展览馆自然是有备用相框的,虽然并不是定制,但好在那位已经自杀了的年轻人用的是一种规定格式的画框,因此很容易就找到了相匹配的格式,而将画作放入到画框之中的这个任务,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上前。
需要安装的外框和配件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一旁,只见一直站在那里的女性将与卡纸固定在一起的画作,加上与其尺寸相当的玻璃共同放入外框,在放入之前,她确保了画作、卡纸以及玻璃表面没有污物或静电辅着物。
画从后面镶嵌入外框里面,用安装固定片把画作和外框相连固定,框角的拼接可以说是完美,颜色的密度和深浅变化完全一致,画框玻璃也十分干净,可以说,这个画框除了不是定制的以外,已经没有什么缺点了。
接下来是背板的装订,用尺寸相当的高密度背板作为支撑和固定,嵌入外框背面槽内,用射钉将其与镜框固定,然后用胶带将其与相框的接缝处密封,防止细小灰尘进入。
在画作被装入高密度板之前,其边缘部分已经打磨平整,这样子可以有效防止零星碎屑由背板处进入到画框之中。
在这整一个过程之中,没有人说话,埃里克·蒙彼利埃失魂落魄地站在箱子正中间,在他的身后,是不少跑出来看热闹的客人,他们都看见了,看见了地上的尸体,还有那幅画,最先意识到的人是展览馆的工作人员,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她在忍住恐惧之后冲回到了展览馆之中,拿出了这一套画框,交给了那位女性。
而那位女性也没有拒绝,于是就是刚才的那模样,将那画作放入到画框之中,不知道为什么那副画作明明是刚刚完成的模样,在此时却已经干涸了,颜料不再移动,就像是……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一样,那幅画没有著名,没有标题,但画的内容实在是太宏伟了,是的,宏伟,人们只能够通过这个词汇来形容这幅画。
画布本身很有厚度,比正常的画作厚度至少多出了五六倍有余,以至于那画框差点无法将整幅画作装进去,明眼人,或者说懂行的人,都能够猜到原因——显然是那作者不断在同一个画布上不断重复作画,逐渐使得画本身的厚度叠加起来,而最上层的那部分自然就是最后的作品,也是他们此时所看见的作品。
而紧接着,他们就意识到了更加重要的部分:这幅作品将会成为一个历史上永远无法躲避的话题,因为它的诞生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在一个新晋的艺术家展览会旁边的巷子之中,一个某某无闻的画家绘制出了自己人生中最后一个作品,并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了最后一笔的颜料,重点是,这位画家并不出名,也没有流传下来别的作品,这样的一个故事充满了悲壮,简直带有每一个升值的因素。
那么,现在的这一幅‘遗作’,唯一的一份遗作,每一个客人都充满期待,而在这之中的收藏家更是两眼冒光,在这一个故事之中,埃里克·蒙彼利埃是谁并不重要,他只是这个故事的背景板,已经没有人在乎埃里克在说什么了,经历了被那个男人殴打的事件,埃里克的商业价值必然会降低,而他随后做出的补救措施也被此时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画家击破。
有的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今天对于埃里克一定是一个黑暗的一天,想要在这个不知名的画家手中扳回一城,那埃里克也只能对着自己开一枪了,明眼人都知道埃里克不会这么做,那么,结果就很明了了。
这样的事情埃里克自然也想得到,他的大脑飞速转动,他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就不应该来这里,如果没有来到这条巷子里面,没有看见这些东西,他说不定还能够塑造一个和这个画家惺惺相惜的惋惜,只是现在……
对,先处理现场……
“联系警察,再帮我联系一下殡仪馆,请给这位同伴一个体面的结局。”首先,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埃里克说着,“诸位麻烦推出巷子,以免破坏掉现场,不要触碰到尸体,那位女性,请把你手中的画作递给我,先把它放到展览馆之中……”
“这不厚道!埃里克先生!”身后不知道谁在喊着,“您不能把那个作品据为己有!我还没看见呢!让我看看,让我也看一下啊!”
埃里克感觉自己的青筋都要爆起来了,但是他必须保持冷静,那幅画不能够传出去,他在疯狂补救当下,连带着,他把那位已经死亡的画家也记恨上了,如果不是这一场自杀,今天的展览明明是近乎完美的,他把手伸进口袋之中,在他的口袋之中,放着一支画笔,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恶魔的筹码】。
在第一次了解到这种物品的时候,埃里克才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没有他所知道的那么简单,这种超出常理的事物他只在小说之中看到过,这个东西是由一位收藏家送给他的,据那位收藏家所说,这个东西很危险。
“不是必要的情况请不要使用它,因为你也不知道这到底会为自己带来怎么样的后果,你只需要知道,在使用了这个东西之后,整个世界对你而言就不再是以前的那副模样了,这个东西会侵蚀你的理智,我不清楚你对它的抵抗力有多少,所以,拿着防身,能不用就不用。”
这并不是善意,而是一种牵线,收下了这个东西,就代表欠下了人情,那位收藏家也只是看中了自己的商业价值,如果自己是一个不出名的画家,谁又会在乎他?哦,这么说也完全不对,比如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不出名的画家,在自己死后成为了一时的热点。
“这幅作品并不属于任何人,但现在,我们需要将它保护好。”埃里克·蒙彼利埃朗声道,“这是一个瑰宝,它不应该只存在于小巷子之中,而是应该被挂起来,让更多的人看见它的伟大!诸位,我们都是热爱艺术的人,怎么会让这幅作品在这里蒙羞?”
说完,他对着那位女性伸出手。
“这位女士,请把画作交给人民。”
“说完了吗?”女性从腰间摘下烟斗,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一些烟草,放入到烟头之中,她在身上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烟草,随后,把烟斗放入口中,深吸一口,她把烟雾吐出,眼神从未落在埃里克身上。
“女士。”
“行了,这人死前说过,等他完成了这个作品,这个作品属于谁就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了。”女性又抽了口烟,“我虽然是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既然他都拜托我照看一下这个作品的完成,那么,在这幅画真正完成之前,你们不能干扰它。”
“它已经被装进画框之中了,女士。”埃里克说,“你亲手把它装进去的。”
杀死一只妒魔女·壹佰叁拾“但这并不代表它已经完成了,埃里克·蒙彼利埃。”女性瞥了他一眼,“收起你口袋里面的东西,那不是你能够控制得了的,如果你还想活着,就把手拿出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为什么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这么多的错误,名字的错误,经历的错误,语言的错误,你很像我见过的一个叫诡叙坊津照命尊的东西,那家伙和你一样满嘴谎言,重点是还有人和他的信徒一样傻,对这些谎言深信无疑。”女性抖了抖手,把烟斗之中烧却的烟灰抖落到了地上,“这种随便查一下就能够知道的事情……哦,看样子,你把和你的过往相关的‘人’给处理过了啊。”
埃里克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那个女性说的没错,他确实处理过某些人,如果想要让别人相信自己的经历,那么首要的就是不能够让别人找到他真正的过往,他抹去了自己的姓名,和自己仅有的关联人断了联系,他偷走了一个身份,一个真实学过画画的年轻人的身份,偷走他的名字,还有他的人生经历,正因如此,埃里克·蒙彼利埃才不会被揭穿,这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可是现在,这个秘密却被人暴露了出来。
不,这些事情太邪门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太邪门了,埃里克很想不顾形象地吼出声,可是他不能够这么做,这个女性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这个女性是否还知道更多?如果她将那些事情暴露出来,那……那会比不久之前冲入到展览馆之中的男人带来更多的威胁。
埃里克不能够等下去了。
于是,他抽出了口袋之中的画笔,顿时,世界化为黑白灰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