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妒魔女·叁佰玖拾柒 污浊之物,与池塘的乌龟(上)

【五十星·纽加哥】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四日】

【纸上城池·终】

一枚金属,被锻造成一个漂亮的圆柱体,首部有点尖锐,因为,这样子才能够穿过空气,能够进入到血肉之中。

带着灼热和焦土的味道,带着玫瑰的芬芳和幽香,带着酒精和消毒水的气息,带着一点点粘稠和毒的味道,带着一点火星,对了,火星,从膛线之中转动,脱离名为枪口的居所,如同迈出脚步的运动员,然后,昂首挺胸地向前。

——噗嗤。

“一般而言,人死亡的判定为生理活动的完全消失,心脏停止跳动,血液流光,所以,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人,心脏、大脑以及动脉,这些就是最好的目标点,然而,你的身体之中似乎并没有这种器官,所以,让我们换个思绪,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特别’,而是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如此,直接伤害并不会造成一个人的直接死亡。”

——噗嗤。

“那么,换个思路,你身上的伤口会对你造成什么?”

——噗嗤。

蜘蛛收起手中的枪,是的,就是一把枪,一把简约的手枪,从最开始的车上取了下来,她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战斗轮的逻辑,在作为攻击方存在的时候,她身上的一切限制基本都会被解除,她可以干涉外部,可以使用污染物,可以动用武器,可以不计后果,手枪可以使用,‘蜘蛛小姐的舞步’也可以使用。

那么,下一个问题。

既然直接的攻击无法接触到重要器官,那就意味着,在游戏之中的战斗轮,并不是通过直接杀死这个手段来淘汰,但是,这个男人的身上还有不少伤口,并且没有愈合的迹象,疼痛感应该也在……原来如此。

“血量。”蜘蛛向后退了一步,“你的血量降低了,对吗?”

似乎是觉得疑问句这种说话方式不太正确,她紧接着补上了一句:“你的血量降低了,这是必然的,如果这是游戏的话,每一个人肯定都会拥有血量,不论是可见还是不可见的,总会有一个用来标定我们生命力的东西。”

——游戏之中不应该存在毫无意义的内容。

战斗会被允许,那就代表战斗轮肯定能够得到或者失去东西,最为直观的表现就是,战斗轮允许伤害这种行为出现,杀死一个人,或者伤害一个人,明白这一点之后,接下来就简单多了,蜘蛛腿带着手术刀划过暮黄残叶的身躯,并不是为了‘捅伤’,而是瞄准了暮黄残叶身上的每一条动脉划过。

流血。

——‘效果附着’。

果然,蜘蛛想到,果然如此,血量,这就是杀死一个人的方式,将一个人的血量清空,那么,人就会死亡,这里指的自然是游戏之中的血量,但如果在游戏之中死亡,在现实之中还会活着吗?

——距离回合结束还有一分零一秒。

她发现了,这是暮黄残叶脑海之中想到的内容,是的,在这个‘战斗轮’之中,伤害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何折损一个人的‘血量’,是的,哪怕切断手掌,击碎肋骨也无所谓,只要血量的下降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中,他就不需要担心。

但是。

但是现在不同的,在他的视角之中,他血量下降的速度有点‘过快’了,如果继续按照这个速度下降的的话,一分零一秒的时间,足够了,足够让他的血量完全流空。

需要新的方法。

新的方法……新的方法……新的……方法……

——“你在想什么呢?”有人问。

暮黄残叶抬起头,看见的是落橘乐章,说实话,他和落橘乐章的关系并不能够说有多好,甚至可以说普通,就像是在同一个公司之中的人,总不会因为工作上有交集而变得要好,能够让人的关系变好的,应该是性格上的交集,或者兴趣爱好上的共同点,亦或者灵魂上的共鸣,如果只是因为工作原因而变得关系要好,那按照不恰当的比喻,上司应该才是最亲近的人,然而事实肯定并非如此,对吧。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困境,比如说,在我的游戏之中真的有人要杀死我了,我应该怎么做?”

“那就结束游戏。”落橘乐章说,“你是游戏的发起人,是游戏的参与者,你并不是主持人,但并不代表着你的弱势,在游戏之中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在游戏之外解决掉吧。”

“这样并不符合我的……原则。”

“当你要死了的时候,原则已经不重要了。”落橘乐章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行了,我过一会还有约,先走了。”

直到现在,暮黄残叶都不会说自己和落橘乐章的关系有多少,见面了或许会打个招呼,也有可能垂下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在作为二分之一审判院成员之外,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生活,不管是作为什么东西存在,作为什么人存在,生活都是无法避免的一环,逃避也好,面对也好,总是需要活着的。

在得知落橘乐章的死讯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可能会惋惜一下,毕竟作为自己的同事,哪怕见面的机会不多,也会多少感到悲伤,至于落橘乐章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他不知道,但作为二分之一审判院的一份子,他至少也得帮落橘乐章找一下,至少,属于落橘乐章的审判不应该由外人来处理。

对吧?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四日,距离回合结束还有五十六秒。

——五十星,纽加哥,纸上城池。

口袋之中的照片落在了地上,不,应该说,在即将落到地上的前一刻,一只手伸了出来,接住了照片,随后,那一只手将照片拿起,接着往上,视线飘过那干枯而缠绕着白色纱布的手,人们看见了恶魔。

——游戏中断。

——开始结算。

几枚子弹填充进蜘蛛手中的手枪之中,子弹,在一次‘结算’之后,这些被击打出去的子弹又回到了弹匣之中,蜘蛛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手枪之中的重量,这些子弹并不是空缺的,而是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完整的,干净的。

除此之外,那些本因为使用‘蜘蛛小姐的舞步’而出现的污染也被清理掉了,换句话说,她身上的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不对,不只是如此,就连再往前一点的时候,和那个叫做‘暗红朗姆’的女孩交手时候的伤似乎也恢复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这一只手吗?

根据普遍的认知,哪怕是污染物,也无法做到‘治疗’这种事情,当然了,蜘蛛并不会完全相信这一点,在记录之中没有并不代表着一定没有,但从治疗这种属性的稀缺性就能够看出来,即便是真的能够做到类似于治疗的事情,也必然会伴随着极大的代价,而现在,这种代价到底是什么呢?

是【它】。

它双手捧起那一张照片,神情肃穆,不,它的脸上没有表情,不,它并没有面容,在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人的大脑之中被植入了一种印象,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蜘蛛的潜意识立马开始抗拒这种印象,穿过那薄弱的阻碍,窥见了真实。

——这是一个恶魔。

暮黄残叶躺在地上,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或者说,是退回到游戏开始之前的样子,在游戏被强制中断之后,就需要将这一段时间的变化进行复原,他并不喜欢这么做,甚至可以说,他鄙夷自己的行为,但此时别无选择。

——所以。

所以,他需要补救自己的行为。

恶魔手中的照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骰子,并不是六面的立方体,而是一个拥有大量面的骰子,上面的数字很多,一眼扫过去,至少有几十个数字,而下一瞬,那一枚骰子又变成了两枚骰子,两枚十面骰,并不是从一到十,而是从零到九。

“……海登堡的诞生。”他说,“以及,科尔多的……”

声音停顿了。

如果要继续下去,那么,就需要新的言语,然而,从恶魔出现开始,再到那一张照片的消失,骰子的出现,不论是安比莉尔还是蜘蛛,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默契让这两个人同时动了,正准备说出下一句话的暮黄残叶一顿,他的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倾听泥泞】。

“避开那个恶魔!”安比莉尔喊道,“那是游戏的本身。”

一瞬间,蜘蛛网再度编织,而这一次,蜘蛛网避开了恶魔,而是将暮黄残叶牢牢拘束起来,在思维被窃取之后,不论是说话还是做出动作,这样子传输到器官上的思维都被截断了,安比莉尔捂住自己的耳朵,现在,她再次听见了。

刚才在游戏之中短暂感受过的宁静,就像是一场短暂的梦。

现在梦醒了,在大脑之中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蜘蛛。”安比莉尔呼出一口气,“就这样吧。”

蜘蛛点点头,于是,蜘蛛腿穿过了暮黄残叶的身躯。

这一次,心脏就在身躯的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