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上)

难得战场安静下来了,蛇、鼬、鹰、鸥、狗团团坐下,无声地谈论着什么。对面通天碑弄来的无能之辈被证明都不是善茬,打着打着,进阶的进阶,返生的返生,搞半天才死了一个……一滩液体。自己这边倒赔上了一个高端战力,损失惨重啊。

蛇说:“自从我们修行有成,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看上去不堪一击,结果怎么打都不死。”

鼬说:“以前的敌人也配叫敌人?一冲就散了,要不是上面太蠢,咱们早就征服天下了……”

众人一起点头,辉煌的过往其实也有点不堪回首……他们的前世叫莽五爷,是个著名的军头,征战万国。

“咱们要不要请求支援?”鸥说,“或许这一次会有不同……”

以前,哪怕他们打到最后一人,也没得到过后援。一次都没有!全靠死扛,打胜了再复活。

这一次仓鼠的肉身被鬼猫吃了一半,另一半变成了另一只鬼猫,估计复活有点够呛。

妖精们议论了几句,生生死死见过多了,能活过来最好,活不过来也无所谓,他们想死总也死不了——

这样睁眼就战斗,闭眼就复活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们退回去。”鼬说。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咒术——刻画在灵魂深处的返老还童咒,以及他的诡计多端。

“我们从来没有退过,”鹰说,“恐有不测。”

众妖沉默。他们都知道自己只是工具,棋子,前面八个通天碑也不全是他们拿下的——他们顶替了谁?谁又会顶替自己?万一自己真输了会怎么样?

仙人天算,从来不开玩笑。

“宁死不可放弃,打不下来也要打,这是我们的宿命。”蛇说。他是一根筋,从不拐弯。

边牧被烧焦的脑袋分外好笑,他蜷缩在一角希望所有的人都别看他。大家每人一句说完,眼光都向他看去,边牧一阵烦躁,用爪子捂着脸,趴下装睡。

四妖瞧了边牧几眼,然后将目光投向别处,但眼角却不住地扫过火痕。

“在外打拼得时间太长,以至于忘记了出发的初衷。说说呗,你们来自何方,怎么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五个妖精跳起身来:“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说:“我是你们的良知——也许你们太久没有访问自己的良知,以至于都不认识我了。”

边牧冷笑道,“你放屁!我们的良知需要你来冒充?快滚出来受死!”

那个声音说,“难道你没有觉察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吗?”

蛇嘶哑地吼:“我们被寄生了!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请勿再戏弄小妖们了。”

那个声音说:“我不是何方神圣,自打有意识起,我就寄生在别人身体里,有时候是他的幸运星,有时候是他的替代品……你们可以称呼我淳化。”

五妖懵了。

淳化说,“不妨从头开始捋……咱们当年还是一个莽五爷的时候,是霸王还是王八?”

海鸥回忆说:“小时候我一直被人排挤。好吃好喝的从来没有的,整天在打骂声中干活儿……”

鹰说:“我虽然从未干过昧良心的事,却总有莫名其妙的事被安在我身上,挨打、挨饿、挨冻、挨骂是家常便饭。”

淳化说,“我们憎恨这个霸凌的世道吗?”

鼬说:“没有啊,所有的苦难道不是我们应得的么?我们的家族是那么庞大、富足、受人尊重,说一不二……作为家族的一份子,努力地贡献,拥抱苦难,战胜苦难,被苦难成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淳化说:“那些霸凌别人的人都是该死的坏人吧?他们的苦难是不是女人太多?”

边牧说:“你瞎说,他们管理着千头万绪的家务事,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女人多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作为爱家爱族长爱族人的卑微的我,就不能把生活中的不如意怪到族长身上——”

蛇说:“所以虽然我委屈、愤怒、哀怨,却从不怪他们。你莫要挑拨是非,你不是好人!”

淳化说:“我根本不是人,我只就事论事——你们家族有多大?”

海鸥说:“我们曾经是天下第一大家族,有六十亿人口,大家相亲相爱,舍小家为大家,贡献力量办大事!太极舟,听说过吧?下饺子一样,每年一两艘地建成!纵横双星系,抗衡皇帝……全靠它呢!”

淳化说,“咱们是修仙民族,怎么就拼命造船了呢?哪来的钱?”

鹰说:“家族是修仙的,但是族长却是世袭制,他万一没有仙根呢?所以只能靠这些太极舟作为保障啰!”

这只鹰好像很看得懂的样子。

鹰说:“家族的钱不拿去造船也没处花呀,不如保个天下太平。”

淳化说,“既然家族这么厉害,那咱们为什么不称王称帝呢?”

蛇嘶嘶地说:“称王称帝的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嘛?不如闷声发大财!反正所有的钱都是公家的,属于每一个族人!相亲相爱一家人互相支持才能屹立于民族之林!”

淳化说:“你分到了多少钱?”

鼬说:“要什么钱?庸俗!我们房子是族里分配的,饭菜免费的,治病免费的,伺候你的人也是免费的——”

淳化问,“还有人伺候咱们啊?”

边牧理所应当地说:“虽然暂时没有一对一的仆从,但我们共享一个老仆也够用了。大家为大家,在你需要的时候,家族会管你的生老病死的!这就是大同盛世啊!”

淳化说:“那么你有什么理由抱怨呢?”

海鸥说:“我们并没有抱怨什么!一直都是你这个良知在说怪话——”

鹰沉默片刻,冷静了一下,说:“咱们有一次重病受伤的时候,享受到了家族的免费医疗服务了吗?”

边牧鄙视地说:“不要问家族为你做了什么,问问你为家族做得够不够多!”

鹰被噎了一秒钟,小心翼翼地问:“咱们算是做的够多的吧?”

海鸥说:“怎么会?做的最多的当然是族长他们!族长整天要为家族的发展殚精竭虑,日理万机,还要同别的家族进行你死我活的战略斗争。我们所做的完全就是微不足道的低级工作——和别家的高手战斗啦,镇守新占领的地盘啦,保护族里重要的管事啦……”

鼬问:“咱们是如何脱离了家族,到了此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