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与娄父的长谈
不多时,娄晓娥就浑浑噩噩地从李卫国办公室走了出来。出了保卫科办公楼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了保卫科一眼,仿佛是心里有什么东西,一步步离她远去。她预感李卫国说的可能是真的,于是也顾不得失落了,骑上自己的自行车,便连忙往家里赶了回去。她骑得很快,紧赶慢赶的,花了十来分钟就到家了。此时娄振华也是刚刚吃完早点,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报纸,见自家闺女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以为她是有什么东西落家里了呢。结果等她缓了两口气,把李卫国的原话一复述,顿时惊得他站起了身来。“他真是这样说的?”娄振华惊惧不已。本以为只是简单地请吃个饭,想跟这个自家闺女念念不忘的男人好好聊一聊,看看他是个什么成色,可谁成想人没请到,人家却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这忽如其来的回话,犹如平地一声雷一般,把他脑瓜子震得嗡嗡作响。“嗯,是的,他是这么说的。”娄晓娥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他还说了,有机会的话,让我们尽早走,离开帝都。”虽然她涉世未深,但是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她还是知道的,虽然现在风向还算平稳,大环境也没对他们这类家庭进行刻意针对,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风向说不准哪天就会变。娄振华紧绷着脸,迈着步子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好几圈,沉吟了片刻,道:“好吧,我知道了,具体的我会找朋友悄悄打探一下上面的风向。”“至于李卫国那边,你就不要再去了,人家既然不想过多的和我们牵扯,那就不要勉强了,如果风向确实是有变的苗头,或许我们家还得早作打算。”说罢,娄振华叹了一口气,愧疚地拍了拍娄晓娥的肩膀。他们家这个情况,累得自家闺女找个心仪的对象都得畏首畏尾,说实在的,他这个当爹的也是非常的自责,但是时局如此,却又无可奈何。“......嗯,我知道了,爸...”娄晓娥苦涩地笑了笑,心里虽然失落,但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小孩,纵然心里万分不愿,但是事关家庭安危,她也不能任意妄为。安抚好了自家闺女,让她回去休息,娄振华点起一支香烟,静静地站在窗边沉思了许久。连续几支香烟过后,他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掐灭烟头,转身上楼,从自己卧室衣柜里翻出一个公文包,往里面放进去了一个大信封和一条牡丹香烟后,便匆匆整理了一下衣着,出门而去。娄家离着轧钢厂也没多远,娄振华开着小汽车,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轧钢厂。一路将车子开到保卫科办公楼前的操场停下,随便拉过一个保卫员问了李卫国办公室的位置后,娄振华便拎着公文包,直奔二楼找到了李卫国。此时李卫国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看报,看见娄振华突然找来,也没觉得意外,毕竟事关重大嘛,再稳重的人也未必能坐得住。于是打过招呼,李卫国伸手一引便请他到沙发上坐下,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回过身来,这才掏出一包中华给娄振华敬了一支,然后坐到了他的身边。娄振华客气地笑了笑,单手接过香烟,只瞥了一眼,内心瞬间把李卫国提升到了对等的层次。这中华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抽得起的,这烟是特供,高干和驻外使馆也只是每月少量供应,能抽得起这烟,十足说明了李卫国跟脚不凡。一时间,娄振华心情颇为复杂,对李卫国给到的回话也更确信了几分,同时心里也在暗骂李怀德,这他娘的这就是你说的普通人家没背景?忽悠鬼呢?见娄振华微笑着没有说话,李卫国笑呵呵地先给他划了根火柴:“娄董,来,我给您点上。”“好,谢谢了,李科长。”娄振华微微一笑,也不客套,捂着火苗,深吸了一口。“呵呵,娄董您客气了,晚辈给长辈点根烟而已。”李卫国笑了笑,晃灭了火柴,又随手给自己划了一根。两个大老爷们也不着急谈事情,坐着喝茶抽烟,东拉西扯,谈南论北,谁都没有主动提及早上的事情,颇有一番只谈风月不谈国事的姿态。不过闲聊了几分钟之后,娄振华就有点坐不住了,眼前这厮也不知道是谁家培养出来的小怪物,压根就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反而油滑得跟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老干部一般,滴水不漏,沉稳如山。你不着急,他也不着急,愣是对早上的事情只字不提,搞得他也是没了脾气。没办法,毕竟自己是带着疑惑来求解来的,没必要跟别人端着个长辈的架子了。于是娄振华笑了笑,主动开了口:“李科长,今天我们家晓娥把您的话给我说了,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不得不亲自登门拜访,想求您给个解惑,不知道您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听他这么一问,李卫国笑而不语,这风暴要刮起来还得好几年呢,未来的事情哪能跟他说得清楚,只能故作神秘地沉吟了几秒,然后伸了一只手,给他往上指了指。娄振华童孔一缩,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具体是谁,但是能让人忌讳到不可直呼其名,想来层次不会低就是了。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娄振华小心地试探道:“李科长,现在情况有恶劣到这个程度吗,我们平时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风吹草动啊?”不怪他感觉奇怪,因为自公私合营之后,他们这些人除了赋闲在家之外,平时生活也还算正常,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刻意针对,连产业的股息分红也是每年照常领,这忽如其来的一通提示,搞得他有点杯弓蛇影。李卫国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斟酌过后,才缓缓说道:“娄董,您或许觉得现在形势已经慢慢变好了,但有时候刮风是没有预兆的,就好比三年前的私房改造,又有什么预兆呢?”“自古以来,想要掌握相应的财富,就必须得有相应的实力,没有相应的实力作为支撑,就好比小儿持金过闹事,财富是握不住的。”“你们娄家坐拥庞大的财富,以前或许还能把握得住,但是以后就未必了,隐患只要存在,那它就只需要一个导火索,或早或晚而已。”说完,李卫国端起茶缸喝了一口,言尽于此,多的他也不想再说什么,有些事情没到那一步,你解释再多也没用,全看个人的危机意识。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被收拾的人又不是没有,聪明的人会自己斟酌权衡,习惯了安逸的,那就没办法了。听完他的解释,娄振华深吸了一口香烟,缓缓吐了出来,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已经认同了他的说法,甚至比他说得还要悲观。作为一个从民国乱世一手将轧钢厂壮大至此的实业家,他太清楚实力的重要性了。早些年,轧钢厂还在他手里的时候,他也是叱吒风云的一方人物,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只可惜现在时过境迁,成了闲置在家无人问津的糟老头子,走在街上也没几个人认识,也只能在固有的圈子里偶尔低调露个脸。这么多年来,他们娄家攒下的家底可不少,但是如今却失去了保护财富的实力,未来遭人觊觎恐怕真的不可避免。极思细恐啊...沉默了片刻,娄振华的额间慢慢渗出了一层细汗,作为一家之主,他也确实是该给家人找一条后路了。“李科长,您说得非常有道理,感谢您的提醒,早上的时候您有给我们家晓娥说过,建议我们离开帝都,不知道您对具体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说话间,娄振华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条牡丹,拆开包装,撕开其中一包,给李卫国递去了一根,其他的都放在了茶几上。李卫国看见他的动作,并未放在心上,接过香烟,便给他说了两个字:“香江”。娄振华一愣,反复咀嚼着“香江”这两个字。虽然他没去过香江,但是香江的名声在内陆可不小,战乱的年代,不少人都是将香江作为避难的第一选择,其中不乏满清的勋贵、遗老遗少和泸上的富豪,就连他以前生意圈里的不少朋友也是选择的香江。不过香江他并不熟,好奇之下,娄振华便追问了一句:“李科长,您为什么建议去香江,而不是其他国家或地方呢?”李卫国微微一笑,解释道:“娄董,香江虽然暂时没有回归,但是在那边生活的基本都是咱中国人,去了那边不会有异国他乡的陌生感,能够迅速地融入社会。”“最主要的是那边经济繁荣,市场自由度高,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是天然的贸易港口城市,去了那边,以娄董您的商业才能,找准合适的商业项目,说不定用不了多少年,又能让娄家重现往日的辉煌呢。”“而且那边离家近嘛,内陆有什么政策变化也能很快知道,以后要是大环境好了,也能够随时回来。”李卫国的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也确实是非常符合他的预想,不过由于事出突然,再加上故土难离,一时间娄振华也还没做好举家迁移的心理准备,只能说暂时有了这个念头。于是犹豫之下,他又试探了一句:“李科长,您觉得这阵风大概会什么时候会刮起来?”李卫国笑了笑,道:“娄董,这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可能是半年一年,也有可能是五六年,但不论是什么时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总得提前给自己准备一条退路嘛,您说是吧?”该说不该说的,李卫国一并给他全盘告知了,具体是不以为意,还是早做打算,一切都只能看他自己了,再多的李卫国也没法和他说。李卫国的这番肺腑之言,让娄振华微微有点失神,恍忽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回神后,娄振华郑重地起身朝李卫国鞠了一躬。“李科长,您说得对,非常感谢您的提醒和解惑,如果不是您这番话,说不定我还沉浸在过往的安逸中呢。”接着,娄振华又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大信封,一把推到了李卫国的面前,再次谢道:“李科长,这是我的一点小小谢意,不足为报,还请您不要推辞。”李卫国瞥了一眼他推来的信封,单看厚度,如果是大黑十的话,估计已经超过三千了,果然娄老板就是大气啊。不过李卫国并不缺这三瓜俩枣,单论个人财富的话,指不定娄振华还没他富呢,提醒他也不是为了这个,于是一摆手便拒绝了。“娄董,我并不缺钱,提醒您也只是机缘巧合而已,并不是为了回报,这牡丹烟我就收下了,算是领了您的心意,但是钱就算了,您收回去吧。”说罢,李卫国便将信封重新塞回了他的公文包里,一脸的坚定。娄振华原以为他只是客套的推辞呢,不过几番推让之后,发现他依然坚决如一后,这才没有勉强。也确实啊,手握实权又跟脚不凡的人,怎么可能缺得了钱?再说了,钱这东西,在当下的经济体制,再多也没什么卵用。谈完正事,娄振华无奈感慨道:“唉...李科长,要是我那闺女能早点认识您多好啊,真是可惜了,只能说世事弄人,我那傻闺女没这福分吧。”说罢,又摇了摇头,一副万分遗憾的姿态。李卫国笑了笑没说话,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接呢,我都跟你推心置腹了,你还想着当我老丈人...接着两人闲扯了片刻,得到了满意答复的娄振华也没再多待,很快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目送娄振华的远去,李卫国摇头笑了笑,希望这一回娄家有了准备,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