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养魂符灵阵、勾魂夺魄

石屋中。

余列从石床登下,取出了一方金属法坛。

法坛表面斑驳,锈迹可见,瞧模样都快被用到损毁的地步。但是它已经是跟随了余列多年,被余列温养的彻底,比之品质好点的法坛还要合乎他使用。

在将法坛布置在石屋当中后,余列立刻就打出一道道符纸,用墨斗线悬挂,像是珠帘一般,一一的垂落在法坛四周,紧接着又掏出一颗颗灵石,布置在法坛的跟脚位置,制造出浓郁的灵气环境。

处理好这些之后,余列并没有盘膝坐在法坛上,而是又花费了整整两日的时间,将法坛的布置彻头彻尾的检查了一遍,每一张符纸都是亲自过目。

等确认丝毫没有问题后,他站在法坛上,朝着石屋门口处盘膝坐着的一道人影,拱手一揖,然后身子才落下,坐在法坛正中央。

被余列行礼的那人,正是轮流在石屋中护法的两女之一。

今日的人恰好是苗姆。

苗姆将余列这几日的举动,一一的收在了眼里,心中比之余列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没想到才五年……郎君拜入道宫才五年,就要突破为道吏了!时间如此之快,是否急促了些?”

苗姆在脑中琢磨着,但是眼下余列都已经开始了突破,她和洛森两人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好生为余列护法,以及献上祝福。

苗姆压下心中杂念:“以郎君之才,敢在此等异域世界中突破关隘,定是大有把握!”

于此同时,一张张符咒之后的余列身影,在苗姆的视线中也是开始模湖,最终变成仅仅剩下一道暗澹人影,身形勉强的透出。

在历练开始之前,余列虽然没有足够的银钱去购买蜕变主药,但是和蜕变相关的辅助药材、科仪阵法种种的,他都是准备妥当了。

眼下他布置在法坛中位的,便是一方名为。

此阵法不需要使用者懂得多少的符阵知识,只需要按照阵图,将符咒一五一十的布置在法坛周围即可生效。

布置妥当后,阵法不仅可以抽取灵石中的灵气,起到聚灵阵的效果,还能防止外界的干扰。

当然了,此阵最特别功效,便是可以养护道人的魂魄,特别是当道人的魂魄第一次出窍时,其本是风吹不得、光照不得,苍蝇蚊子的晃动,都可能让道人的魂魄溃散功亏。

而布置了这一方法阵,在法阵的庇护下,所有能干扰魂魄的因素都将被排除,甚至连道人自个肉身所产生的呼吸之气,也会被阵法以巧妙的方式抵消掉,防止扰到阴神的凝结。

此刻余列盘坐在法阵中央,他呼吸吞吐着,缓缓的将真气弥漫进法坛,并继续和整个阵法融为一体。

霎时间。

除了他自身的五感之外,他仿佛又多出了一味额外的感官,能居高临下的打量其身子所在。此便是阵法又一处功效,其可辅助道人平心静气,仿佛旁观者一般俯视自身,更能发现不妥,防微杜渐。

将气机和法坛阵法勾连后,余列终于取出了此次蜕变所搜集的药物。

只见他伸出袖子,轻轻的一拂,一粒粒银白色的砂石就从他的袖子中倾斜而出,落在法坛上,还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音。

在余列真气的催动下,砂石很快的就均匀密布在法坛上,密密麻麻的,反射出幽冷的灵光,并且缓缓的融化,变成了滴滴液态。

不多时,砂砾形成了一面柔软的银镜,差不多要将整个法坛的表面的覆盖住了,仅仅最边缘缺陷了一指。

这些砂石所化的液体,正是余列这些天以来炮制而成的养魂药材。

其具体的炮制方法是以铅一汞七密炼而成的液体,使用萃取法子,从药材中将养魂药性炼入铅汞中。

而道徒想要突破成为道吏,最重要的步骤,便是在此铅汞银镜中,将真气和魂魄凝练,结成阴神。

古时的道人在这一步骤,所采取的方法有多种。仙道发展到现在,其他方法被这一种取代了,其名为“勾魂夺魄”之术。

此术更具体步骤,便是让道人返观自身,于子午时分,反穿衣袍,倒穿鞋履,披散发髻,以银镜照看自己,一步步的将自身魂魄勾取出来,然后用真气蕴养镜中的自我。

如此反复为之,便可借假修真的塑造出阴神。

相比于古时,此一法子虽有凶险,但是无须让道人的魂魄曝露于天地间,而是先勾入镜中,极大的削减了暴死几率。

特别是银镜乃是由养魂药物锻造而成,人之魂魄入内,时刻都在被温养,更是进一步的减少了魂飞魄散的可能。

一般而言,勾魂时所采用的银镜,既不可过大,也不可过小,以能将道人全身收入其中,并能照射道人周身一丈即可。

也因此,一份完整的蜕变药材,其并非是以重量、大小来计算的,而是以能够铺设出的面积来算。

余列现在铺设而成的银镜,距离将一丈方圆的法坛彻底覆盖,还欠缺了一指多点,便是意味着他准备的蜕变药材不够,银镜的厚度、大小都没有达到最佳的比例。

不过余列盘坐在冰冷的铅汞药液中,他目光平静,并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因为确实如苗姆所料的,余列的这一次突破,其虽急促,但是一点儿也不仓促。

早在过去的五年中,余列借助着衔日金焰,就不止一次的淬炼过自家魂魄,相比于寻常道徒,他的魂魄质地精纯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几乎可以媲美正式道吏。

因此对于余列而言,他使用勾魂夺魄之术来蜕变,银镜大小其实还可以更缩小,小到三四尺,能够将他全身照射进去即可。

此“驱物通幽”之变化,对于旁人来说风险不小,但是对于余列而言,危险也就那样罢了。

不过余列坐在法坛上,低头打量着缺失了部分的铅汞药液,忽然眯着眼睛思忖了一下,从袖子中取出了三方瓷瓶。

他打开瓶口,将瓶中的药液滴在了法坛的最外侧一圈。

霎时间,本是银光满满的铅汞药液,立刻就被包裹在一圈暗金色的油液中,缺失的部分立刻就被弥补了。

只见余列将瓷盘收入袖子中,口中自语着。“稳妥起见,缺了的这点,还是用魂油补上吧。”

他所滴落下的暗金色油液,正是衔日金焰在龙庭世界中烧魂蚀魄而得的“魂油”。

此油本是余列用来维持衔日金焰所用的,但它乃是由魂魄凝结而成,其性质和噬灵之露颇为相似,甚至余列怀疑,此二者的主要性质就是一种。

只不过魂油一物,并没有经过草药生灵的提纯,直接服食或有不妥,因此余列没有考虑过用此物作为蜕变的主药,不想留下隐患。

之所以现在他敢用了,原因无他,此物拿出来只是备用罢了,以防止万一中的万一出现。

并且和铅汞药液相比,魂油的比例十分之少,即便余列用上了,其也绝不至于造成隐患。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留下了隐患,和突破失败相比,余列也是可以接受其后果。并且他真个要使用此魂油辅助蜕变时,也肯定是已经蜕变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无须服食,可用衔日金焰相左服之。

一切都准备妥当。

余列盘坐在银色和金色相交的法坛上,他身上的道袍倒穿,鞋履倒穿,发丝也是披盖着面目,整个人瞧上去诡异阴森。

“今有道儿,体真上苍。学法习术,养气求真。”

余列舒展着身子,以古板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在法坛上叩拜天地。

他口中拗口的念着:

“欲得性命之魂,欲操鬼神之术……修我阴体,熬我魂身。”

嗡嗡嗡!

每每当余列叩首时,他悬挂在法坛周围的一十八尊铜铃,便会齐齐的震动,并且震动的力度越来越大。

等到余列将十八个方位都叩首一遍后,诡异的灵机已经弥漫在法坛上,将他的身子淹没。

此刻的余列,动作也早已经僵硬,仿佛是化作成为了木偶人。

他的脚跟离地,仿佛有绳索挂在他的脖颈、四肢上,将他悬挂着,脚尖擦地,像钟摆般轻轻的晃荡。

余列口中不断重复着:“伏惟尚飨、伏惟尚飨……”

此勾魂夺魄之术,明为勾魂,其实为祭魂,只不过所祭祀之魂,便是道人自身之魂,而所用之祭品,便是道人之肉身。

时间流逝。

余列一直被吊着,浓浓的精气被从肉身中抽取而出,注入到了银镜里面。

忽然,他的两只眼珠子瞪大,死死的盯向了身下铅汞银镜。

只见在他身下的银镜中,那道映射而出的身影,居然诡异的扭动,做出了和他不一样的动作。

此时余列呆板重复的咒语声,也变得急促癫狂:

“伏惟尚飨、伏惟尚飨!”

吟诵中,镜子中的人影越发的扭曲,终于将垂下的头颅缓缓的抬起。

一张苍白阴沉、似人似鬼的面孔,彻底露出。

“他”张着空洞洞的眼眶,和余列隔着镜面久久对视。

此人长着和余列一模一样的面孔,让余列霎时间都分不清,究竟是他在照镜子,还是镜中人在照镜子。

忽然,对方缓缓的靠近,脸部压在了银镜表面,变得扭曲。

“他”彻底的脱离了余列的影响,并张开了口齿,死死挤压着镜面,仿佛要将镜子外的余列咬住,吞吃下肚。

此物正是余列三魂七魄,只不过“他”并不是完整的三魂七魄。

人之魂魄中,有魔念杂念,此类最是容易被晃动。可以说,眼下被勾出的魂魄,属于余列意识中的恶念,非是他的自我意识。

余列若是一个不察,以此物为主塑造阴神,最好的结果也会是性情大变,从此偏激邪门;最差则是他整个的肉身都会被其吞吃掉,气血枯竭的死在蜕变中。

同时,在恶念浮现后,余列整个人的自我意识也开始分裂,不甚清醒。

好在他近两月以来,一直都是在静修,即便被克扣了药材,也是心境无波。因此余列此刻没有被杂念恶念影响太多,继续勾取自己的整个魂魄。

不过镜子中的人影,挣扎越发厉害了,镜面都被扑得凸出蠕动,好似下一刻就要破开似的。

并有意念从镜子中传出:“汝为吾食!吃、吃了你!”

这一情况倒是有些出乎余列的意料了。

他本以为自己一个好好先生,又静修了两月,心中恶念应当不重,结果没想到恶念一现,其癫狂至极,居然都快要挣破镜面了。

这点着实不太符合余列对自己的印象,于是他目中冷光一闪。

只见就在镜子中,一缕火苗出现了,其自恶念鬼影的额间绽开,席卷在了此物身上,将之纠缠束缚住。

余列冷冰冰的看着这一幕。

区区恶念,居然也敢造他的反。

即便此物乃是自家魂魄之一,他余列也照打不饶。

忽然,就在衔日金焰灼烧恶念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触动,也出现在了余列的脑中。

他望着镜中人影的目光,瞬间就变得饥渴起来,一股食欲生出。

下一刻,束缚余列肉身的灵机被截断,砰地一声,他的肉身跌落下,蜷缩在法坛上。

又一道虚影在他的身上一晃,自肉身中浮出,伸出一只虚浮的手臂,探入了镜子里面。

啊啊!

一股源自灵魂层面的尖叫,突然响起。

此刻余列的魂魄终于离体,并且面上有贪婪之色大作,急不可耐的就扑入到银镜中,抓住那正在被衔日金焰镇压的恶念手臂,放在口中大嚼起来。

霎时间,一股被撕扯的剧痛、一股难以言喻的饱腹感,诡异的同时出现在了余列心中。

他恍忽间感觉,自己既像是在被人撕扯吞吃,又像是在撕扯吞食他人。

………………

此时此刻,在阵法之外。

苗姆盘坐在石屋中,已经是寸步不离的守护了余列整整七日,并且她的身旁又多了一道身影。

洛森站在苗姆身旁,她本是要和苗姆交班的,可此刻阵法中所发生的一幕,立刻就将她的目光攥住,并让她和苗姆的心情都紧张。

阵法内里透出的景象虽然模湖,可是那两道互相撕咬、像是野兽般的人形,被两女看得是清清楚楚。

明明屋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洛森和苗姆两人都感觉耳中响起了尖利哀嚎的嘶叫,让她们头皮发麻。

无形的波动,自阵法中不断蔓延而出,阴森恐怖。

洛森和苗姆对视着,她们目中都露出惊惧、惊疑:

“此景、当真是在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