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演戏和拆台

小五道:“我虽然足不出户,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知道,据我所知类似的祈福大会已经举办过多次,今年这场祈福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在酝酿了,那时候马涛还没有要请巴郡兵马援助成都的意思,袭击和祈福会之间应该没有必然联系。”

“我去了青云观,百朵并蒂莲全是假的,人为做出来的!为了这次祈福大会,青云观至少布局了三个月!而且西陵道的袭击黄裳真人的大弟子有重大嫌疑!”

小五一皱眉:“祈福会是马涛亲准的,官家协办,各地方官都会到场为百姓祈福,难道……难道真是马涛设计的局,自己人打自己人!”

赵遵道:“真相恐怕要在祈福大会上揭晓了,十几万信徒进了成都要出了乱子就小不了,我建议五哥你派人盯紧了粮草,尽快运出去。”

“好,我这就派人去!”

“还有,前线究竟怎么回事?吐蕃和吐谷浑怎么卷进来了?”

小五叹了口气:“唉,咱们把平羌想的太简单了,吐蕃和吐谷浑虽然都垂涎羌地的牧场,咱们敲打羌人的时候他们也会占趁机便宜。但这一次皇帝有了彻底根除羌胡的打算,吐蕃和吐谷浑都觉察到了这种变化。吐蕃是山地霸主幅员辽阔国力强盛,但它没有做好与另一个大国面对面的准备,吐蕃需要羌地作为与大周之间的缓冲,因此它不希望大周灭亡羌人。吐谷浑邻近匈奴和吐蕃,在夹缝中求生存,大周为了对付羌人和匈奴人给予他们不少好处,可一旦羌人没有了,吐谷浑将陷入大周、吐蕃和匈奴的三面夹击之中,他们会无动于衷吗?”

“大国博弈不是一两场战争可以下定论的,小小一个羌胡就引发了这么多变故,何况匈奴啊!我刚从苗疆回来,吐蕃人和羌人在拉拢苗部的头人,目的不言而喻。”

小五道:“咱哥俩关上门说话,这次平羌之战恐怕要无疾而终!益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是面对西南诸夷的前沿阵地,益州不能易主,益州乱了将打乱皇帝对匈奴作战的方略,陛下和几位大将都以近暮年,没有时间了。”

西陵道口,马铭巴郡兵马的军营中,张仁和几个将领正在一顶小帐篷里烤火,裨将薛刚用小刀从架子上割下一块烤的半生不熟的肉塞进嘴里大嚼:“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八九天了,兵卒多有怨言,队伍不好带啦!”

牙门将裴竺道:“是啊,出发前太守许诺大伙到了成都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半路上出了这档子事死了不少兄弟,现在人心惶惶,咱都不知道跟底下的人怎么交代!”

“是啊,人吃马喂得多少粮草,咱们吃的每一粒粮食可都是骡车从巴郡老家驮来的。水路一路逆流一点都指望不上,时间久了咱们就得饿肚子了!张大哥,你是主公的女婿,算半个儿,你得劝劝主公早做打算啊!不能这么干耗着!”

张义闻言猛灌了几口烈酒,盯着篝火唉声叹气,薛刚低声道:“这几年张大哥剿山匪抓水贼,整军经武为主公出了多少力!先锋遇袭,张大哥负伤坠江几乎丧命,主公连句抚慰的话都没有,真是令人心寒!”

裴竺撩起帘子探出头去,见帐外无人,低声呵斥道:“薛刚,非议主公你不怕招来祸事吗?”

薛刚猛得把切肉的刀子插进烤着的猪腿中,没柄而入:“怕什么!还不让人说话啦!咱这叫什么事?威逼成都,这不是兄弟之间怄气,州牧代表朝廷,咱们这是反叛!”

“小声点!”裴竺赶紧捂住了薛刚的嘴,“军中人多眼杂,不都和咱一条心!”

“啪!”张仁将手里的酒瓶摔得粉碎:“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咱们在陷入死地!”

原来张仁今天去大帐议事,几个近臣幕僚向马铭询问下一步的计划,马铭只是让他们按兵不动。张仁上报各军消耗巨大和转运困难现状,马铭马上变了脸,骂这些人无能,乱发了一通脾气把人都赶出了大帐,最后也没拿出个主意。

薛刚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最近主公很奇怪啊,他对西陵道的袭击并不是那么愤怒,也不在乎究竟是不是州牧派人干的,他屯兵道口、扣押州牧的使者只是在向外界展示自己的存在,向自己的哥哥施压。结果是被州牧轻视了,晾在一边不去理会,咱们主公竟然毫不介意,搭着一万人的伙食在成都外面赖着不走,人要脸树要皮,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张仁给篝火添了条新柴:“世人常说‘多子多福’,咱们主公有那么多孩子,福分自然浅不了!弟兄们看住部下们,勿惊勿动,只要没真打起来就有缓和的余地,老婆孩子还等咱们平安回去呢,犯不上做上层博弈的牺牲品!”

“张大哥说得对,队伍都在咱们手里攥着呢,下面的军官都是跟咱们一条心,想拿咱们的命做赌注,没门!”裴竺赞同道,过了一会儿他又压低声音说,“成都城里什么情况咱们一无所知,二哥那边有消息吗?”

张仁道:“主公切断了军营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以二弟的身手不是闯不进来,可万一……”

薛刚道:“万不可让二哥冒险,主公多疑善猜,这节骨眼上与州牧相干的人避之唯恐不及,若让探子撞见告到主公那里,‘吃里扒外’这个恶名指定按在张大哥你的头上!”

裴竺道:“大哥是军中要员目标大,要不我去成都走一遭,若州牧已经集结好大军平叛,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不行,你去和我去有什么分别?我感觉州牧和咱主公对待此事的态度惊人的相似,事发之后仅仅派人来问候,多余的解释都不曾有,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咱主公是来成都看戏的,一万兵马是他受邀的本钱,搭台演戏的人在城里,这个戏怎么布局、都有谁来演。怎么演、如何收尾?咱们只有看的份,最后是喝彩、喝倒彩、还是砸场子,现在没人说得准!”

“演戏?谁?州牧吗?”裴竺惊讶道。

“每个人,每个人都在戏里,都在演!”说着说着张仁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不对,有一个局外人,这个坏小子最喜欢搅局拆台,只要他不喜欢这戏就难演下去!”

裴竺和薛刚互望了一眼:“大哥,你说谁啊?”

张仁摇了摇头:“没什么,等吧,快有结果了!”

赵遵见到了在城门忙的焦头烂额的张义:“四哥,你是后军将官主管辎重,怎么跑到城墙上来了?”

张义一指城外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潮说道:“别说我了,军中的马夫庖厨都被拉来守门了!”

赵遵一皱眉:“这些人会盘查吗?”

张义苦笑道:“查个鬼啊!每天数万人往城里挤,其中一大半连身份文牒都没有,你不让他们进,那些同行的教友就给你吵吵,一天光官司就断不过来,哪还有功夫去细查啊!”

赵遵感慨道:“教门戒律高过了国家法令,可见几十年来马涛在益州没有太大的作为,使得老百姓把希望寄托在信道上,不施政惠民想着用道教愚民,难怪符水道迅猛发展。马涛不是不想摆脱符水道的胁迫,可他自己无能没有独自经营好益州的本领!”

张义道:“唉,法不责众,所谓的查只是走走过场,总好过一口气把十几万人都放进来。”

“我很好奇他们住在哪儿?吃什么?”

张义道:“想住谁家住谁家,想吃什么拿什么!”

“啊?这不是强盗吗?”

张义道:“同是教友都是信徒,你好意思拒之门外不管饭吗?每每有这种盛会都是成都百姓的一场浩劫,不少人关门闭户举家外逃,等回来的时候家院狼藉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祸害!”

张义解释道:“其实真正虔诚的信徒人品都不错,但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在人群中别有用心的大有人在,混吃混喝的流民倒罢了,怕就怕有匪徒借机进城杀人抢劫奸淫妇女,这种事并不少见,因此有经验的捕快差役和守门的卫兵统统被调到城里严防死守去了,这才让我们这些正规军盘查进城百姓。即便是这样,搜捕的时候怕污了符水道的名誉不敢声张,往往拿不到真凶,受害者便把怨恨转嫁给了官府。”

赵遵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关中诸地符水道亦有猖獗之势,长此以往必成大祸,四哥你派一个心腹带着我的信去邛都请一个人来。”

“好!”

州府前街五十步有一家酒肆,城中各家酒肆要么上板要么挤满进城的信徒,唯独这家概不接受信徒白吃白喝,里面酒席照开歌舞照演。原因很简单,这家酒肆的东家是张寿,各级官吏忙着巴结这个州府身边的心腹。城里这么紧张,仍安排了四个官差在门前把守。

三楼最里面的雅间,三个商人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李三弟,你小子一向抠门,今天怎么舍得请哥哥到这地方来喝酒?”一个胖子拍着同样喝多的叫李三的男人的腿说道。

另一个黑汉道:“你不知道?李三弟接了州牧府上的大买卖发了大财!”

“不能吧?和州牧府上有往来的商家我都认识,肉菜、衣料、柴火这些东西都有与马家有瓜葛的商户供应,拉水车的侯二也没换人啊!三弟,你究竟接了什么买卖不妨跟哥哥明讲,哥哥不抢你的。”

李三道:“哥哥您是做大买卖的人,能看上我这点蝇头小利吗?”

黑汉也想知道,忙道:“那你就快说啊!”

“我最近给府里面送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