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最高城买草莓(四十七)
水气氤氲,温度也刚刚合适,当温水淋浴在阿丽娜身上时,头发上的泥点子、皮肤上沾着的厚厚一层尘土也被冲刷到了地上,流进了下水道里。
洗澡总能使人感到舒适,她擦洗着身子,仿佛受到了久违的滋润。
她那只铁质的义肢连同霜星青绿色的项链一起,就摆在桌子上,于是她就用仅有的一只左手,擦着霜星的头发,顺带把自己肩上的水也一并吸干。
两个阔别许久的故人,一同用沙漠里本就难得的水冲澡,霜星像一个婴儿般被阿丽娜洗擦着自己的全身。
这种场面十分自然,也十分温馨。
阿丽娜在帮她梳头发时,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女孩子比刚遇见时竟胖了一圈。
她当然也发觉霜星身上的源石病已痊愈,满身的疤痕也已愈合,从头到脚找不出一粒黑色的石块。
阿丽娜看到别人过得很好,自己也有了难得的快乐,她不禁笑出声来,笑声如银铃一般甜美悦耳。
“刚才你在撒谎,你才没有过得不好,这舰上伙食又好,他待你也很不错。”
“那是另一回事。”
为什么是另一回事?阿丽娜完全搞不明白,她没法理解曾经不苟言笑的整合运动术师,怎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他刚才还骂我,说得那么过分。”霜星埋怨着道,“我恨他。”
阿丽娜一听这句话,笑得就更开心。
她又问:“整个罗德岛,之前用刀剑伤过你的人有几个?”
霜星想了想才开口:“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有十一二个,我都能认出他们的样子,比如煌、阿米娅,还都见过面。”
“当初就是她们杀的你,你还恨她们吗?”
“早就不恨了。”
“所以说你还是小姑娘。”阿丽娜说着,帮霜星裹上了浴巾,“杀过你的人你都不去恨,骂过你的人你又怎么会恨?说白了,你还是很在乎他。”
“是……我算是很在乎他。”霜星嘴上说着,轻轻一颤,用手推开了门,“他是个好人。”
门一开,门外就有人坐着,并不是达莉娅。
她躺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坐着的是特子,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身旁摆了一个大号的帆布包,正一股脑地往里面塞衣服和吃的。
“我当然是好人。”特子昂着头,“我至少比塔露拉要好上十倍不止,她教你们去为感染者战斗,为整合运动而死,我却叫你们天天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养得白白胖胖。”
他又端详了她们一阵,出浴的美女总能勾起男人的兴趣,特子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霜星却像是被电了一下,脸上一红,赶忙找出衣服,蹿回了浴室,过了很久也没出来。
特子叹道:“你在怕些什么?看都看了,不如让我多欣赏欣赏,顺便看看你长胖了没。”
“何止是胖了。”阿丽娜肯定地道,“是胖了一大圈,气色也好了,当初她在雪怪小队,浑身冰凉,脸都是灰的。”
“希望她的本事别落下,不然一路上我可保不住她。”特子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吗?”
“我已经找到了机会,今晚咱们就动身,阿丽娜你也跟我们一起走,这舰上多待一天,身份就越有可能暴露。”
“去哪?莫不是你说的那个幽州老家?”
“对。”
阿丽娜对他突如其来的决定深感惊讶:“可那里就算按整合运动以前急行军的速度,也至少要走上十天路程,应该提前准备,带上足够的补给。”
特子道:“不是十天,是三天,我们抄近路。”
“你说的难道是……”阿丽娜更为震惊,因为她知道近路往往代表着危险。
百年以来,商旅和信使若想从炎国西部大漠绕回至位于东部的幽州,也只有一条最保险的路,即沿高原南线再向南走,三四日过理唐城暂歇,再行三四日至龙门,南行平原水路,经江南、尚蜀,最终直达燕地所在幽州。
“这次,我要走最险的路。”特子用两只手在空中比划,“我要北行西域,绕都护府,入玉门关,至怀远郡,一路走到幽州,这一路人烟稀少,也免得被多余的人发现,生出事端。”
“可玉门关外邪魔猖獗,你有把握?”阿丽娜又不免担忧。
和别人不一样,一般人在忧心忡忡时眼睛会睁大,她是一双桃花眼,心忧时眼角会耸拉向下,看着端得是有些委屈。
“你别伤心啊,玉门关最近战事有了小胜,邪魔短时间不会进犯,况且那里有我的老朋友照应。”特子紧忙安慰她,“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带着大伙顺利出舰,而不是被他们发现,再接受审判。”
阿丽娜提醒特子:“霜星还在感冒,能不能先缓两天。”
“两天之后这艘舰也要跟着动,机不可失,绝对不行。”
“爱国者的游击队都不会轻易尝试这种路。”
“我不是他,我是我,天下第四,我比他要强。”
“强”字一出口,特子心中豪气陡增。
阿丽娜仍在担心,他是自己认识半天不到,就要追随的新头领,可特子究竟能不能带着大家走向正途,还是说他仍像塔露拉一样,带着大家步入失败。
她心里拿不准,已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一低头,她就看到了还在熟睡的达莉娅:“小孩子能睡着觉真好,至少坏事能暂时离人远一些,明天照样有太阳。”
“她是我哄睡着的。”特子笑了笑,“这孩子一吃饱有了精神,就又想去找伊芙利特,我就轻轻拍了她几下,让她睡着了。”
他看着阿丽娜疲惫的眼,说道:“你也去里屋睡一会吧,凌晨一点咱们出发。”
“好,连着跑了三四天,我也该歇一歇。”阿丽娜揉了揉眼睛,起身进了走进了里屋。
直到她走后,霜星才从浴室内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她把裤子的腰带扎得很紧,像是有意在展示自己纤细的腰。
“我到底是不是胖了?”霜星自说自话着。
特子起身,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肚皮:“没胖,你本来就是坦克。”
霜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念叨着:“你说话当心点,别找揍!”
他知道霜星在生气,那双灰色的眼睛一生气,就炯炯有神。
但生气并不是恨,只是脾气,仇恨能害死人,但脾气却证明一个人活着。
只有对在意的事上,人才会有脾气,越在意,脾气就越大。
女人有了脾气,究竟该怎么哄?
特子的思路是:不用哄,不用惯着。
奇妙的是,她一有脾气,他的脾气居然就消了。
同样,先前诗怀雅对自己发脾气,他也一样地想笑。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这就是特子和女人之间,永远解不开的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