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争吵
大家长答应的轻巧,到执行的时候,二家长不给钱了。
“家里还有攒的鸡蛋,自己吃了也浪费了。”周氏显示出她的精打细算,吩咐梁轻:“你明天拿鸡蛋去村里转转,和有公鹅的人家换几个鹅蛋吧。”
梁轻第二天就挎着一筐鸡蛋,出去换鹅蛋了。
很多人家不想孵鹅蛋的,早早就把公鹅杀了,省的浪费粮食喂养。只有想要孵小鹅的人家,自家留够了种蛋,如果还有余的,才会交换。
梁轻走出了家门,并没有目标,挨家大门口问一问,有能交换的自然就会搭腔。
以物换物这种古老的交易方式,还是挺管用的,周氏在这点上还真不是吝啬。
她经常说,自己半辈子没花过钱。
不会花钱,这也是习惯使然。
鸡蛋和鹅蛋的换算关系是:三个鸡蛋换一个鹅蛋。
也有的人家会掂量掂量,拿出较小的鹅蛋来换,把大的自家留下用。
但是呢,咱就是说,周氏让梁轻拿出来的鸡蛋也是挑了又挑,掂了又掂,都是从最小的鸡蛋里拿的。
算来算去,哎,来来回回也差不多,谈不上谁家吃亏占便宜。
梁轻既不在乎拿出去的鸡蛋是大是小,更不介意换回来的种蛋是大是小,因为鸡蛋轮不到她来吃,自然不心疼。
而鹅蛋?只要能出鹅苗就行。
但是这个过程的掂量呢,也许就是为了体现了女主人的智慧吧?
梁轻换了种蛋回来,周氏在包饺子,梁大抱着梁重玩算盘。
梁重对算盘珠比较感兴趣,黑色的石珠,因为时长有人摩挲,已经摸出了胞浆,挺好看的,像玉石似的,他想要抠下来。
而梁大显然是希望儿子能继承他账房的衣钵,对打算盘更感兴趣一些,试图拨弄算盘珠,告诉他哪个是一,哪个是二。
梁重抠不下来那些算盘珠,开始发脾气,乱拨一气,梁大拔苗助长的劲头就歇了些。
“重儿,看这个吧。”梁轻拿出一本书,递给梁重。
梁重拿起来翻翻,这是本讲精怪志异的闲书,里面有字,还有点图,梁重看了两眼。
有了点兴趣,指着书里的图问:“啥?”
梁大自然就开始讲解,先读了字,又说了大概意思。
梁轻给梁重拿了糕,坐在旁边,边听边看。
梁重坐在梁大怀里,边吃边听边看,就显得很认真。
梁大看儿女都听得津津有味,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心想自己如果不当账房的话,做个教书先生也使得,讲的更加卖力。
梁重囫囵吞糕,就是听个热闹。
梁轻在旁边默默把相关的字的读音记下来。
梁大还是有点藏书的,诗词歌赋,游记杂书,奇文怪志,算学农学,……
梁重听书就能吃东西,还能坐爹怀里,梁大的怀抱温暖而结实,这对于平时不怎么接触父亲的孩子来讲,其实挺开心的,逐渐形成了条件反射。
每到他饿了想吃东西,或者想要人抱的时候,就会喊“书”,“说书”。
梁大常夸:“我儿敏而好学”,“我儿可造之材”……
每到空闲,梁大就讲一讲,梁轻也就跟着听了。
本来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不想到梁大临走前的晚上,又吵了起来。
梁轻割草回来的时候,家门口远远的有好几个人在东张西望的,里面都是哭闹声。
梁轻叹了口气,把门口张望的人驱赶了出去。
在外面听了半天,听了个大概。
周氏边哭边骂,声音很大:
“没良心的,你个杀千刀的!”
“我给你生儿育女,我伺候你全家吃喝。”
“我大字不识一个,我不会来事儿,我不能陪你吃喝玩乐,我整天没有笑模样,我以前就这样,从来都是这样,你以前怎么不嫌弃我了?你怎么现在开始嫌弃我了?”
“想找识文断字的,你去找啊?”
“想找能陪酒陪笑的,你找去啊?”
“我不年轻了,那些金莲银莲采莲你找去啊?”
梁大声音更大:
“你以为我不敢?就你这个没教养的泼妇!”
“休了你,我照样找十八岁的大姑娘,给我生儿育女,伺候我吃喝玩乐,天天办喜事。”
然后是更剧烈的殴打和哭闹。
哎!家暴之家呀!
丈夫打老婆,老婆打孩子,这优良传统……
“好啊,我等着,你休了我,你去找,梁老大你不是人……”周氏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激发出脑子里全部的最恶毒的语言,“你敢办喜事,我就抱着孩子去投河,要么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我让你办丧事。”
这句以死相逼,带孩子一起死的话祭出来,梁大果然有所顾虑。
“你以为要不是生了重儿,我早就休了你!”梁大的语气已经和缓了些许。
周氏自然听出了话外音,哭闹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梁轻没听见什么打斗声音了,估计双方也打累了,该说的狠话也都说了,该发泄的也都发泄完了。
梁轻进屋,大声喊了声:“爹”“娘”。
然后抱起哭闹的梁重,“重儿别哭啦!”
“娘,你看重儿都饿了。”
“爹,你明天就走了,再给我们讲讲书呗!”
周氏终于起身,去洗脸收拾仪容,梁轻看了看案板上,那一堆东西:有面,有擀好的面皮,有包好的饺子,还有包了一半的饺子馅。
本是因着梁大夸蘑菇馅的饺子味道鲜美,周氏就又想做了给他吃。
包饺子本就费事,费时,梁重又听说村里有唱戏已经开戏了,想去看。
有人家老太爷过生日,请了戏,全村都可以去听。白日里梁大已经去贺过寿了,以他的矜持,自然不会挤在一群泥腿子里跟着听戏,自然是让周氏领着去。
然而周氏忙着做给梁大做好吃的,又觉得她自己也是高贵人儿,自然也是不想去挤的,梁重开始哭闹。
梁大不善哄孩子,就数落周氏几句,周氏觉得委屈,就吵闹了起来。
梁大走了好几天,周氏还无限委屈的和王氏诉说自己的遭遇。
“我不就大字不识一个?就不会迎来送往?”
“我是那种凑热闹的人吗?”
“我是那种浪的涂脂抹粉的人吗?”
“我是会吃喝玩乐的人吗?”
“谁家正经女人整天出去浪啊?”
王氏安慰她,“就是,大哥这次做的过分了,咱们也没犯到他手里,他怎么就下狠手?”
周氏为了表现她勤俭节约的持家美德,梁大不在家她就不吃好吃的,给孩子做衣服都用旧衣服改。为了展示贤良淑德的淑女风范,从来不和陌生男人说话,就是熟人也有事才说事儿。村里看戏,别的人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吃瓜子喝茶水,热热闹闹挤一起。她男人不在家,为了表现她能耐得住寂寞,她从不去这样的场合。
她是一直照着自己理解的女德标准做事,至少在对丈夫的忠诚这一项,她自己觉得做得无可挑剔,因为她知道他嫌弃她。
王氏的安慰,并没有让周氏心宽起来,反而在王氏走后,她念叨着,“啥叫犯到他手里啊?我规规矩矩的,能犯了什么了?”
梁轻觉得,周氏这是草木皆兵了,怕人说她一点不好。关注点全部都在丈夫身上,也就不能分一点心力给孩子们,所以她没有爱孩子的能力,只有她认为的规则:夫为妻纲,母凭子贵。
这倒是能理解她为什么重男轻女了,可叹!
也可怜,她又时刻担心受怕,极度缺乏安全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