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孔雀王朝

秦王宫中,辉煌的大殿内悬挂着一张地图。

和很多地图不同的是,这张地图极为简略,绝大部分区域都是空白,只有极少数区域标注了地名。

“白狼国,邛都国,夜郎国,滇国……如果不是商路的开通,谁能想到我秦国西南竟然还有这么多国家存在……”秦王稷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自从河西走廊开通之后,无数商人开启了冒险之旅。

自古以来,商人都是最具冒险精神的一批人。

为了利益,他们愿意承担一切风险。

在巴蜀古书以及从周国得到的典籍记载,早在一千多年前,夏朝有一批人被流放到西南,后继续向西南迁徙,越过十万大山之后不知所踪。

于是,秦国开始组织人手探索西南,寻找新的商路,也是为了寻找新的文明。

很快,白狼国,邛都国,夜郎国,滇国……一个个国家出现在秦国的眼前。

以秦国的水准来看,这些国家的实力无疑非常弱小,文化水平和科技水平也非常落后,不要说现在的秦国,就是春秋时期的秦国他们也比不过。

因此秦王稷兴奋了!

秦国最缺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土地!

只要有足够的土地,就可以赦免奴隶,就可以奖励士兵,就可以封赏贵族。

那群保守派天天喋喋不休,如同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叫,是为了什么?

说白了不就是因为利益不够吗?

如果每人给一块封地,即便是打输了,这群人屁也不会放一个。

但很快,秦王稷失望了。

探查的人员回来禀报,这些地方山林纵横,各种猛兽毒虫,瘴气密布,生存条件极其恶劣,当地人都难以生存,更不要说秦人了。

对于秦国来说,土地是好东西,但不能种地的土地,并不是好东西。

当然,秦国也可以耗费数代人进行改造,就像改造成都平原一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

一方面,这些地方地理环境还不如成都。

在秦国没有建造都江堰之前,成都就是古蜀国开明王朝的都城,一国之都城,再差能差到哪去?

况且开明王朝数百年间,为了治理水患,不断修建水利工程,建造道路。

之后李冰在前人的基础上,才建造了都江堰和五尺道,将成都逐渐转变为天府之国。

那些小国的实力连开明王朝都不如,有些国家的都城勉强和中原的县城差不多,有些连都城都没有,平原面积更是小之又小,开发价值不高。

另一方面,秦国对巴蜀两地的掌控力度还不够强,很难通过两地继续向南辐射。

秦国占领巴蜀两地满打满算也不到百年,而且最初采取以夷制夷的手段,直到蜀侯数次反叛,秦国意识到怀柔的手段对敌人没有用,才采取强硬的手段来统治巴蜀。

但巴国和蜀国都拥有独自的文化体系,上上下下排斥秦国这个入侵者,除非将所有人杀光,否则两地百姓还是不会认同秦国。

当然,这种情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改变。

毕竟巴国和蜀国已经亡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活在过去的。

随着新一代成长起来,他们比老一辈更认同秦国。

再加上秦国手段了得,一方面派军队镇压对秦国不满的部落大族,一方面修建水利工程,免费租借农具,只要来年用粮食偿还即可。又建立锦官,保价收购蜀锦。修建道路,加强蜀地和关中的交流。

统一巴蜀两地的度量衡等等。

种种措施下,秦国对巴蜀两地的掌控力不断加深。

剩下对秦国不满,不愿臣服秦国的巴蜀遗民只能不断南迁,躲进十万大山之中。

最近这几年,秦国利用南蛮和西羌的战争,不断收复蛮人,将他们赶下山种地,不愿意臣服秦国的,基本上都被王翦和羌瘣假装羌人的军队给灭了。

秦国这才算真正完成对蜀郡的统治,不过想要蜀地百姓真正认同秦国,还需要一段路要走。

除此之外,西南的道路也是一方面。

秦国和蜀地的道路已经够难走的了。当年秦国为了灭蜀还使了一个计谋,骗蜀王说秦国有一个石牛,拉出来的粑粑是金子。

秦国愿意把这个石牛送给蜀国,不过秦国通往蜀国的道路太难走了,石牛没办法运到蜀国,蜀王为了得到能拉金子的石牛,就派人开山凿石,修了一条道路。

等道路修好之后,蜀王没等到石牛,却等到了秦国数万大军……

成都通往西南夷的道路更加凶险,大部分路段只有五尺宽,也因此被称为五尺道,马走在上面,随时都有可能跌落悬崖,完全没有办法行军和运输粮草。

“可惜了这么大的地方,竟不能为我秦国所有!”秦王稷叹了一口气。

“大王,这些地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根据商队传来的消息,这些小国加起来,还是有不少地方适合居住和种田的……如果能够以很小的代价修一条路,我秦国很容易便能占领这些地方。”范雎微微拱手,笑眯眯的说道。

只要能修一条道路,秦国只需要数千人便能横扫整个西南夷所有国家。

“相国有何妙计?”秦王稷看向范雎。

“五年前,自咸阳至陇西,只有小道相通。陇西以西,更是绝域。但自从河西走廊开通之后,咸阳到张掖一路畅通无阻。前段时间,我秦国贵族商人更是上书请求朝廷修建一条从咸阳到张掖的官道。但是被大王拒绝了。敢问大王,可有此事?”范雎问道。

“不错。”秦王稷点了点头。

他知道丝绸之路赚钱,如果能修一条从咸阳通往张掖的道路,甚至通往西域的道路,可以大幅缩短来回路上的时间,商人能够获得更多利润,秦国也能够获得更多的商税。

除此之外,秦国的官商也能赚更多的钱。

但是修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秦国目前所有的钱粮全部用来支持前线,连咸阳城都没有扩建,哪有钱去修路。

“若是这条路不需要朝廷出钱,大王会不会修?”范雎笑着看着秦王稷。

“朝廷不出钱,那谁出钱?”秦王稷眉头一皱。

“商人。商人凭借丝绸之路赚的盆满钵满,而且他们还想赚更多的钱,不会吝啬这点钱的。只不过没有从赵国得到水泥的制作方法,赵国也不愿卖给我们。我们修建这条路的时间可能有点长。”范雎说道。

没有水泥,秦国只能用以前的老办法修路了。虽然依然能够建一条又宽又平坦的道路,但效率上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那路修好了是谁的?”秦王稷沉声问道。

这条道路关乎国家战略,即便是不修,他都不可能将所有权交给商人。

秦国可以不打压商人,但如果商人蹬鼻子上脸,通过范雎来试探秦国的底线,那秦王稷会让这群商人知道什么叫秦律。

“当然是朝廷的。”范雎笑着说道,他还不至于给一群商人当马前卒。

秦王稷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这是河西走廊的,那西南呢?”

“根据商队传来的最新情报,他们从成都沿灵关古道一路南下,越过泯水、若水、黑水抵达一个名叫叶榆的小国,然后向西翻过十万大山,在距离我大秦万里之遥的地方,有个强大的国家,名叫孔雀王朝。”

“他们非常喜欢我们带过去的琉璃和丝绸,只要我们能和孔雀王朝建立商业往来,西南这条古道的价值不亚于丝绸之路,能够给我秦国带来源源不断的钱财。等到河西走廊道路修好之后,再召集商人修建西南这条道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范雎缓缓说道。

以秦国的实力,足以同时修建两条道路。不过如果朝廷不出钱不出力,光凭商人和贵族,最多同时修建一条道路。

至于他们有没有这个技术,范雎倒是不担心。那些商人没有,但贵族肯定有。

更何况不少贵族本身就是商人,依靠着丝绸之路赚钱,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况且秦国肯定会派人主持这件事的。

“孔雀王朝……”秦王稷左手按在地图上,口中喃喃念叨。

丝绸之路的开通,让包括秦王稷在内的很多人意识到天下不止中原这一小块,虽然目前没有遇到能够堪比中原如此璀璨的文明,能够比中原更加强大的国家。

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

根据商队传来的情报,孔雀王朝的实力便不亚于中原任何一个国家,甚至有可能超过。

这还仅仅是商队短时间内能够接触到的!

这个消息让秦王稷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秦国,唯有一统中原,才能与这样的国家抗衡。

“就这样吧,先修建河西走廊这条路。朝廷安排官员进行监管,所需的钱粮由商人和贵族自愿捐献,等道路建好之后,在道路的两头各立一座石碑,将所有捐献钱粮,或者出人力物力的人员名字刻在石碑上,以供后人敬仰。顺序就按照捐献钱粮的多少排。”秦王稷说道。

“大王英明,如此以来,就不怕有些贵族不捐了。”范雎拱手道。

道路是供所有人走的,但如果有大商人分文没捐,或者捐的极少,却依靠这条道路赚了很多钱,整个商道上的商人都会排挤他。

商人最注重的就是人脉,和气生财,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大王,紧急消息。”这时,玄鸟司指挥使秦柳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

“什么事?”秦王稷问道。

“有人在陇西以北发现城池,疑似被赵国占领。”秦柳快速说道。

“什么!陇西以北被赵国占领?派人核实了吗?”秦王稷顿时脸色大变。

陇西可是秦国的大后方,而且还扼守河西走廊这条经济动脉,刚刚他还打算在河西走廊修一条官道。

如果赵国真的占领陇西以北大片土地,并能够完成自给自足。在秦国前线交战的时候,派出一支精锐从陇西直入秦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切断丝绸之路,甚至打到咸阳,给予秦国沉重的打击。

当年秦国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东方,结果赵武灵王自河上地南下,进入秦都咸阳,吓得秦王稷一身冷汗,立刻在北方边境修建长城,抵御赵国的骑兵。

如今的赵国更是直接跑到了秦国背后,秦国该如何抵挡?

“已经派人核实了,不过消息传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秦柳拱手说道。

“有消息立刻通知寡人。”秦王稷在大殿内来回踱着步子,苍老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担忧,又有几分庆幸。

幸好及时发现,如果秦国没有发现赵国的阴谋,几十万大军都在前线,这时赵国派出大军从后方偷袭秦国……后果不堪设想。

“诺。”

“相国对此事怎么看?”秦王稷看向范雎,此时也只有对方能够使自己安心了。

即便出现天大的事情,只要有范雎在,秦王稷也相信对方能够解决。

“数年前,我秦国灭月氏,大败朐衍,朐衍北逃。后赵国传来消息,已经灭掉朐衍。当时臣并没有当回事。但自此以后,我秦国北方再无戎狄侵扰。如今细细想来,当年那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范雎说道。

有句话他没有说,将消息上报的秦人是不可能说谎的,因为没有意义。这种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拆穿,还会因此受到处罚。

“如果是真的,我秦国和赵国之间恐怕免不了一场大战。”秦王稷喃喃说道。

“大王不必惊扰,即便赵国真的将领土扩充到陇西以北,有没有出兵的能力还不一定。据臣所知,自关中向北,地势逐渐增高,山川纵横,并不适合种地,更何况陇西以北。赵国总不可能从河北运粮过去吧。”范雎笑着说道。

秦国之所以向西北扩张到泾水、洛水的上游便停止了,就是因为再往北已经不适合种粮了。

而且有高山阻隔,很难跨越。

秦国很难过去,就意味着赵国也很难过来。

并且不能种地的地方,人口不可能很多,再加上赵国占领时间又短,民心未附,并不会对秦国造成威胁。

“多谢先生指点。”秦王稷俯身一礼,他刚刚确实有些急躁了,听完范雎的分析才明白事情没有那么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