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古斯塔拉，五

那是一头龙。

按理说有龙的气息应该很远就可以察觉得到，但是，这一条龙是个例外。

它是一头濒死的老龙。

它太虚弱了，游丝一般的魔力几乎湮灭，这体现出魔物极度的虚弱。它甚至虚弱到脱形，脱形到不敢相信这还是一条龙。

枯枝一样的龙角已经参差不齐，甚至可以看到骨架根部的变形，虽然不知道是因为遭遇过重击还是岁月的不断侵蚀，但这对爱护龙角的龙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屈辱……

如果这条龙还能顾得上尊严的话。

极度瘦削的脱水身躯几乎全部掩埋在沙子里，可以想象它已经很久没能爬动一分。萎缩的翅膀如同枯叶松垮地耷拉在砾石之间，看起来如同破布。那曾经能抵御锋刃长矛的龙鳞现在就像秋果的鳞片一样，皲裂收缩，如同干涸的土地一样裂开无数缝隙。

它已经踏入了死亡之门，曾经翱翔于天际纵横于沙场的它，如今颓唐得好似丧家之犬。

它却仍死死扣住死亡的门槛不肯离去么。小魔王暗自想到，它想要什么？或者说，让它坚持的是什么？

古斯塔拉上前，极尽温柔地叫醒它的长眠，帮它睁开那粘稠粘液糊住的双眼。

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龙只能说是走到了穷途末路，风烛残年。

可在看见小魔王的一刹那，它的龙瞳骤然猛烈收放，迸发出凛然的红光，战龙血战万场的杀意化作冰霜一样的寒芒威压四方。

小魔王虽然不害怕它的力量，但是觉得有点冰凉。

“魔王！战……”

古斯塔拉赶快安抚住它，并开启了三人的精神共享。

老龙眼中浓厚的杀意慢慢熄灭，生命之火也即将走到尽头，它的目光由狂暴的冰刃化作一汪湖水。

它理解了古斯塔拉，长出了一口气。

“哈……竟……真的是这样的结局……“

小魔王觉得它好像又萎缩了一半，或者说垮塌了一半。

“古斯塔拉……你这么做……我理解你……正如你理解我……我还有最后几个时辰的生命，我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这是你，不，你们最后一班岗了。”

“先王死时……只剩我一个了啊……你们不用搬动我的尸身……百年前……我就守护在龙冢之上。”

小魔王忽然发问：“能不能让我和老龙聊一会？”

剑圣看向老龙，老龙望向魔王。

沉默得到的是许可。

魔王开始问她想问的问题。

“森林是什么时候绝灭的？是因为砍伐吗？”

“谁放的火？”

“降雨什么时候减少的？”

“曾经的气候是什么样的？包括东部地区……”

“周围的地形很奇怪啊，有没有某个地方降雨骤然增多？”

“你们的先王的力量到了什么级别？”

“你们的先王曾经征集过大量魔法师或者是科学家吗？或者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魔法师在他身边……”

“你们注意过有什么特殊的魔力流动吗？尤其是屏障或者是结界类的……”

“魔王的诅咒是什么时候传开的？是谁……啊，懂了懂了。”

“你们周围的国家当时都是什么样子的，就是军力啊，关系都是什么样子……”

“第五代魔王没有大范围进攻魔族？”

“这一片巨型沙漠根本没有原生的沙漠植物是吗，也就是说这一片地区因为环境骤变彻底变成生命禁区……”

“那个不干涸的湖又是怎么一回事？”

“……”

“…………”

“你问的太多太快了。”剑圣冷冷地提醒。

老龙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萝莉，这就是这一代的魔王吗？这可和当年它们战斗过的怪兽没有半分相似，没有恐怖的戾气和狂暴，甚至还有点可爱……

如果是这样的魔王，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世界吧……

老眼昏花的它感觉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好像它曾经认识……

可惜再也没有当年那樱花雨了……

它也再也看不到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

它一一回答，就像曾经它还是一头想要安详度过晚年的慈祥老龙那样。

几乎在答完问题之后，它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剑圣为它合上了双眼，为这最为忠诚和倔强的老战友默哀。

它本打算安详地度过余生，命运却强迫它继续战斗，然后命运最终提前扼死了它。

小魔王的脸色却格外难看。

“古斯塔拉，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