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朱灿投唐
相较于“洛阳王府”的暗潮汹涌,“唐王府”的都城长安,十数日来却无甚大事发生。除了“南阳王”朱灿派遣钦使,进入“太极皇宫”,跪呈降书一事。
唐王李渊膝下子女成群,而最受唐国臣民瞩目及赞誉的,便是太子李建成及次子秦王李世民。他二人好似天边最闪亮的星辰,在其夺目的光彩下,李唐的其他王爵公卿皆显得黯然失色。
太极宫的正东面,便是“东宫”,乃是李建成的居所。东宫北连“玄福门”、南接“嘉福门”,占地一千八百余亩,四周以红壁高墙围隔为长方之形。内建七殿三坊两宫两苑,另设有藏库、文馆、厨堂、膳堂等。松软的厚雪覆盖着森严有序的宫殿,靠门墙放置的六口“太平金缸”里的清水,却未结冰。因为,每当冬季来临,执掌铺设、洒扫等事务的“斋帅官”,便会调派二十四名仆役轮值,给每一口大缸添柴加水,以防火患。
日落将近,李建成今日并无巡城的安排。退朝之后,他便在书房内批阅公文。
他的容颜白晳俊朗,颧骨微高,上唇的两道短须显现出他正值壮年的成熟。他忙活了一整天,却未见困意,阅览书文时一目十行,细长的双眸炯炯有光。
忽听一人在书房外禀报道:“禀太子殿下:秦王殿下进宫,说有要事见您。”
“他定是为朱灿之事而来。”李建成心道。
“请他进来吧。”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吩咐下人即刻煮泡亲弟最爱的茗茶。
李世民身披貂皮长袍,大步行进屋内,带进少许寒气。年仅二十岁的他,却已是在沙场上征战了五年的成名少将。他肤色微黄,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尽显意气风发。他对主座上的李建成抱拳低首,躬身一拜道:“大哥,世民不请自来,万望见谅!”
他二人同父同母,兄弟俩感情甚深。李世民比李建成整整小十岁,自幼得这位兄长诸多爱护。他们虽贵为皇子,然却不似其他皇族一般,以“皇兄、皇弟”相称。平日里,李建成都是直呼弟弟的名字,而李世民唤对方一声大哥。彼此的称谓叫了二十年,除非在一些正式场合之外,从未变过。
“自家兄弟,说什么见外话。”李建成笑着招了招手,“外面风雪大,快,坐下喝口热茶、吃些糕点。大哥特意命人煮了你钟爱的‘武夷银桐’。”
“多谢大哥挂记!”李世民一抖袍服,在客座坐下,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之后,赞叹道:“甘醇润滑,入喉绵长舒爽,妙极!”
“你既喜欢,我待会差人给你送几罐过去。”
“世民先行谢过!”他赧然一笑,“每次到大哥这儿来,总能捎些好东西回去。”
李建成的唇角略微上扬,目光闪烁,“你是我的亲弟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大哥……”
“找我何事?”李建成打断了对方的言语,“我知你来,不是为了喝茶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轻放茶杯,“今日早朝,大哥为何赞同朱灿投奔我大唐?”
且说朱灿在商州城,败于唐王府的太常卿郑元璹之后,三万人马或死或伤、或跑散或被擒,而他自己亦被洪一打成重伤。凌玄肃及洪一,先后在他的身上弄出了数十处内伤外伤,他这个曾自负“全天下武功排名第五”的人,终于无力再战。他本想休养生息,奈何郑元璹对他穷追猛打。郑元璹非但将他赶出了被他侵占的、原唐王府的地界,更是直逼他的老巢“冠军县”。无奈之下,他只得上书李渊请降。
唐王府的君臣经过一番激烈地商讨过后,非但接了朱灿的降书,唐王李渊更是下诏封朱灿为“楚王”,任由其自行设置官属,以方便行事。
针对此事,建成、世民两兄弟各执己见,早上在朝堂上亦为此争论不休。此刻李渊诏书已下,事态已成定局,然李世民仍然坚持认为“受降朱灿”之事欠妥。故而,他现今才坐在了太子东宫的书房之中。
李建成望向其弟,淡淡地回了一句,“朝堂之上早已言明,不是么?”
“大哥,你与父皇为何如此肯定,朱灿与隗狸此人熟识?”李世民叹道:“即便果如你们所料,然以朱灿之狡诈,他也断不会告知我们,隗狸的真实情况。”
李建成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杯中之叶,里面泡着亲弟最爱的“武夷银桐”,他将茶叶吹远了些,“隗狸与那天下至宝‘龙瀛剑’关系密切。朱灿这条线,不能断。”
只不过,李唐君臣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商州之战后,隗狸救下朱灿便遁迹潜形。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朱灿与隗狸相交泛泛,更不可能知道。然而,朱灿猜到唐王心中所图,因此故意命那前去请降的使者,将自己和隗狸的关系,说得极为密切。
“朱灿残暴不仁,天下痛恨其恶行者多不胜数。他的归降,于我大唐而言,是祸非福!”李世民义正辞严。想到死于朱灿口中的孩童妇女,他说话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拔高了几分。
“世民,父皇两日前才将秦琼和程咬金赐给你,今日在朝堂上,你连番违逆圣意,未免不太合适。”李建成收起了他那轻浅的笑容,“莫非……是朱灿非你统管之因?”
“大哥说的哪里话!”李世民心头一惊着实不小,大哥这般“话里有话”,令他有些始料未及。他赶忙不动声色地再补充了几句,“朱灿恶名昭彰,而秦程两位将军英名远扬,如何能相提并论?我观朱灿此人,定比叛贼李密,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魏王”李密败于洛阳王世充后,对唐王府称臣在先、反叛在后,已被唐军所杀。李世民将其列为“乱臣贼子”,而在他看来,封赏朱灿埋下的祸根,只怕更甚李密。
然同为“降将”,李世民却对秦琼与程咬金极为认可。秦程二人逃离王世充的软禁之后,应黄伊榕之约,入了长安,投了唐王府。他们的归附,于洛阳王府及唐王府而言,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微妙过程。
李渊得此二将,心中大喜。正琢磨着要给他们安排什么合适的职位之时,李世民主动上书写道:他久仰秦程二将的威名,请求结交。
数月以来,李世民在战场上连战连捷,李渊便遂了次子之心意,以作褒奖。于是,秦程二人归入秦王麾下。李世民当日便将二将接入府中,大摆“接风宴”,并封程咬金为“左三统军”,更是授予秦琼“马军总管”之职,将统领秦王旗下所有骑兵部队的权利,全部交至这个刚刚认识的秦琼将军的手上。
“都是降将,何来贵贱之分?”李建成接过李世民的话头,盯着对方,缓缓说道:“父皇早已广发告帖:各路诸侯番王、将军谋士,降者不拒。若因朱灿破例,则失信于天下人,日后无人敢降。自破‘怀柔’之策,何其不智。”
“大哥说的,世民明白。但……”李世民仍辩解道:“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朱灿悍而无德,食人为乐,其行令人发指!据黄小姐之言,他曾与梁师都、李轨、刘武周暗谋,欲联合突厥之兵,犯我大唐疆域,实在可恶。”
在商州城刺史府,黄伊榕从康颜的口中得知“五方谋唐”之事后,立刻飞书传信至长安,叮嘱唐王府做好准备。
“正因如此,收降朱灿,方能从根本上瓦解联盟。”李建成放下茶杯,杯底碰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李轨乃反复小人,已脱离盟军。朱灿既收为臣下,当不足为虑。”
他顿了顿,复道:“反倒是那窦建德,数次进攻幽州,实为大敌。”“夏明王”窦建德并非五大势力中的任何一方,此时李建成故意将其拉出,实是有“终止此次话题”的暗义。
他向李世民深深地望了一眼,似是要将对方看穿一般,“世民,大哥亦知你所言在理。你处事太过刚直,乱世之中,当知审时度势、进退有度。”
李建成那轻浅的笑容又挂在了唇边,“当然,弟弟中正秉直,做大哥的打心眼里也替你高兴。我相信,不论我兄弟俩有多少意见相左之时,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也是我大唐的好‘秦王’,是么?”他似是无意地将“弟弟”与“秦王”两个词,加重了语气。
“这是自然!”李世民倏然起身,他感觉今天大哥的话语中,处处暗藏机锋,这令他多少生出些许不悦之感。
他抹去心中的不快,面带微笑地对李建成抱拳躬身,道:“世民每回来大哥这儿闹,大哥都不生气。”他“哈哈”一笑,“世民这臭脾气,便是哥哥给惯出来的。”
“这有什么生气的?都是自家兄弟。”李建成又端起了那杯茶,细细地品着。
李世民离开了太子宫。他们两人,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
看着亲弟渐行渐远的背影,李建成暗暗叹息一声。他唤来贴身仆役,“世民爱喝‘武夷银桐’,你给他送三罐过去。记住,要挑最好的茶芽。”
**“历史——小说小注解”系列之八:
(1)历史:公元618年12月,窦建德攻幽州——小说:本章。
(2)历史:公元619年2月,朱灿投唐——小说:本章。
PS:我连着两章的章节名字都用“XX投唐”,一来是因为历史上的轨迹确实如此;二来是觉得这样连续的章节名,比较有视觉上的冲击力。“唐”的势力,已经逐渐从多方割据天下,慢慢地发展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