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韩瞻俯首，纵横妖魔海的底气
灰色大鼎，灵光濛濛。
九条散发着吞噬一切气势的火龙，虎视眈眈的望着鼎中一处空间。
不仅如此，盘膝趺坐于地的罗尘，更是如临大敌，饱提法力，右手青焰笼罩，似乎随时可以打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在他识海外，一枚黑色棋子散发着迷蒙黑色光晕，将识海死死包裹。
死盯着混元鼎的双目，灵光大放，镜中花，水中月，此起彼伏，光影明灭不定。
风未起，衣袂已然猎猎作响。
如此景象，当真应了鼎中那苍老声音的“这般阵仗”！
可以想象，一旦罗尘暴起发难，将会何等骇人。
尤其！
他预设的敌人——韩瞻，正身处他的本命法宝囚困空间内。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罗尘一人之手，即便韩瞻之前贵为元婴真人，此刻也不得不俯首低头。
听见韩瞻的苦笑声，罗尘并未放松警惕。
或者说，跟任何一位元婴真人打交道，都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他冷静的回应道：“非是罗某小题大做，实则不得已而为之，请韩前辈谅解。”
鼎中有一瞬沉默。
随后便是无奈之声。
“老夫能够理解。”
是啊，二人现在处境，与当初开辟战争的时候，已是天翻地覆。
可偏偏罗尘并未拥有境界上的绝对压制。
如此情况下，再怎么小心，也是说得过去的。
换做韩瞻自己，只怕也会如此。
甚至说，对于对方的小心谨慎，他还多有几分赞许之色。
韩瞻感慨了一声，语气似乎都变得坦然了起来。
“老夫现在只剩一缕残魂，即便不提手无缚鸡之力，可能为也着实有限。小友在逃出生天后，没有当场将我格杀，以绝后患，已见真性情。”
“那么，现在你待如何处置老夫？”
如何处置？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罗尘。
对于韩瞻，罗尘的心情很复杂。
这是一位自他穿越以来，就时常萦绕在耳边的传说人物。
玉鼎域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天才，修行速度之快，战力之卓绝，犹在剑宗金丹第一的任平生之上。
不过两百来岁的时候，就依靠强大的实力，让落云宗程衍主动退位让贤，从而晋升一宗太上！
在这之后，更是于三百多岁的时候，悄然凝结元婴，成就那修士伟业，踏足真人之境。
自己与他，本无交集。
却因一念心善，救了其孙子韩峥，从而落入对方法眼。
那段时间，虽从未见面，对方也因为此事，对他多有善意之举。
不管是覆灭炎盟的焚香谷之战，还是结丹之时落云宗瞿希白主动打开天澜仙城灵脉法禁，都可见对方表露出来的善意。
开辟战争爆发之后，也曾有过对方亲自出手，救助罗尘的举动。
也正是诸如此类事情，即便有来有往，罗尘自问不欠对方任何东西，却也让他对韩瞻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所以，他才会在韩瞻奄奄一息的时候，没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可现在？
如果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元婴真人，罗尘依旧可以如鱼得水，和对方正常交流。
无他，习惯了！
罗尘这一生，跟上位者打交道，简直太熟稔了。
如果对方跌落尘埃，罗尘崛起了，二者形势对换，那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毕竟这些年，罗尘的驭下之术，也锻炼得颇有成效。
可现在，恰恰就尴尬住了。
控制他？
罗尘自认为自己的手段，在金丹期中绝对不算弱者，哪怕金丹后期的大修士亲自出手，他亦有三分自保的信心。
可在元婴真人面前，即便仅仅是一缕残魂，他也不敢得意忘形。
若是被反噬，那就贻笑大方了。
杀了他？
罗尘内心这一关也过不去。
放了他？
罗尘也觉得可惜，搁混元鼎里面住了快四年，房租都没给呢。
这四年时光，他也不止一次思考过，要怎么处理韩瞻。
但哪怕有再多的腹案，在一尊元婴修士苏醒后，也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境界上的天然压制，让罗尘那些腹案，无法轻易开口。
难言的沉默，弥漫在修炼室中。
苍老的声音，忽的响起。
“罗尘，你犹豫了。”
“呵呵。”
“如此看来，你确有传闻中的几分君子作风，不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罗尘抬了抬眼皮，冷静的说道：“韩前辈何必给我戴高帽，若是真君子，早就大大方方的将伱放出来了。”
“呵……”韩瞻轻笑一声，“君子论迹不论心，伪君子也罢，真小人也好，看的永远是最后的结果。如果结果是我活着且自由，那这个过程中，不管你做了什么，流传出去，也只会是你我互相扶持，逃出苍梧山的一段佳话。小友，你觉得呢？”
最后的结果！
罗尘目光一凝，仿佛透过厚厚的灰鼎壁障，看穿了那个空间中的黑木小人。
“前辈想活着，而且是自由的活着？”
韩瞻自嘲一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尤其是从那一缕涅槃圣火之下侥幸活下来的我就更惜命了，让你见笑了。”
罗尘深有同感。
曾在米叔华手下挣扎的他，何尝不想自由的活着。
为此，还暗自打洞，随时准备跑路来着。
但也正是理解，所以才更谨慎，一个想自由活着的人，是很可怕的！
眼见罗尘又不说话了。
韩瞻似乎也不想继续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谈谈条件吧！”
“究竟要怎样，才可让老夫出鼎。”
对方选择赤裸相见，反倒省却了罗尘心中的犹疑。
他神色一肃，坦言道：“罗某顾虑什么，道友想必最清楚不过。”
“怕老夫暗害于你？”
“是也，前辈手段，神秘莫测，防不胜防。雷狱神鹏被你欺瞒，你从而诈死求生。我也曾相信你手无缚鸡之力，但你在涅槃圣火之下，爆发了强大的力量。虽说如今看起来你只有一缕残魂，但古有传言，强绝者，哪怕只留滴血，亦有血染青天之威。一缕魂魄，焉知又能不能爆发真人手段？”
“你很谨慎，我能理解，不过这次，你的确多虑了。”
“凡事谋算在前，没有多虑之说。”
“立契结约如何？罗尘你之前成立过罗天联盟，应该有多的符契，亦或者我也有一门血契之法，只需你我二人精血，便可生效。”
“不够，约束力，远远不够。”
“那你待如何？”
“我要大道誓言！”罗尘斩钉截铁的说道。
韩瞻似乎早有所料，他反问：“你会立相等的大道誓言吗？”
罗尘否定，“我不立，但你的誓言中，得包含终生不得对我出手，亦或者借刀杀人之类的内容。”
“终生……”韩瞻念叨了一句，最后苦笑道：“太长了，你很清楚，我辈修士，境界越高，越靠近大道。立下的大道誓言，越容易生效。这终生二字，便是一道枷锁，只怕老夫立了这誓言，一辈子都无法精进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唏嘘的说道：
“罗尘，你别看我一口一个老夫，真算起来，我如今不过四百来岁，在元婴修士中，也算年轻有为。那化神之境，我也念想得很啊！”
韩瞻三百岁结婴，玉鼎内战和开辟战争加起来过了百年，现在四百来岁。
确实很年轻！
罗尘反而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另一个信息。
“韩前辈现在就只剩下一缕残魂了，却还念想着化神之境，莫非有塑体回魂，重修大道之法？”
韩瞻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罗尘嗅觉竟然如此敏锐。
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其他人或许不行，但精通傀儡一道的我，却有相应法门。”
说到这里，他忽而也意识到了什么。
“杀又不杀我，放又不放我，如此看来，罗尘你对我亦有图谋啊！”
“让我想想，老夫有什么能让你惦记的。”
未等罗尘反驳。
他自顾自的说道：“老夫的储物腰带早被苍梧山妖修拿去了，可以说身无长物。”
“这具阴极傀儡倒是颇为不凡，可也在涅槃圣火之下，付之一炬，不值一提。”
“这样想来，你所想的无非就是老夫脑子里的那些东西了。”
“功法、秘术、傀儡制作之术、药方、阵图……亦或者，我这塑体回魂，重修大道之法？”
“罗尘，你觉得我判断得对不对？”
罗尘眨了眨眼，被人猜中心思的他，却也不觉得尴尬恼怒。
谈条件的事情，就是这么一步步暴露彼此底线的。
他朗声道：“前辈这四百年的见识，何尝不是比你口中那些东西，更加宝贵的财富？”
韩瞻洒然一笑，“既如此，你我何不各退一步。”
“怎么个退法？”
“我可立大道誓言，但时限控制在一定时间之内，譬如你凝结元婴，晋升一代真人之时。那时的你，想必有一定自保之力了，自不会畏惧于我。而我能够回报你的，便是在不违背自身原则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辅佐你结婴。当然，这个过程中，你得帮我收集一下相应的材料，使我未来能够继续延续大道。”
听完这番话，罗尘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不得不说，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他这一生走来，虽有好友扶持，道侣相助，但偏偏少了那所谓的“明师”指点。
如果韩瞻愿意诚心诚意的辅佐他，必然会有巨大的帮助。
而自己所付出的东西，也不会太多。
大道誓言，对于正常低阶修士约束力一般，可对于高阶修士就很强了。
尤其，韩瞻当下状态堪称无衣赏蔽体的稚童，一旦违诺，誓言反噬之下，当场就得暴毙。
蓦的，罗尘铿然开口。
“成交！”
当这两个字出口后，沉凝的空气都似乎松缓了下来。
不过，也只是似乎。
半晌，鼎中才传来一声笑骂。
“好小子，竟然谨慎到了这般地步。”
罗尘扯了扯嘴角，“还请前辈先立誓，晚辈马上就将前辈放出来。”
“行！”
“修士韩瞻，在此立誓，将尽心辅佐道友罗尘……此誓，大道为凭！若有违背，五雷轰顶，心魔反噬，沉沦无间，永堕轮回！”
一字一句，好似与人立契结约一般。
罗尘认真听着，确保里面没有过分的文字游戏漏洞。
渐渐地……当大道为凭四字吐出后，一股若有似无的联系在罗尘和韩瞻之间建立了起来。
于罗尘，清风拂面，恍若未觉。
于韩瞻，却是金锁交错，木枷横颈。
至此，誓言已成。
罗尘长长的松了口气。
眼中灵光消散，手中青焰撤去。
张嘴一吸，九条火龙，遁入口中。
最后大袖一扬，鼎中嗡鸣一声，一道黑光飞跃出来。
还来不及道一句客气话，那黑光一个晃悠，就栽在了地面上。
咔嚓、咔嚓……
罗尘定睛看去，组成傀儡小人的黑木，已如焦炭一般，四分五裂，唯有一道略显透明的虚幻小人苦笑的看向罗尘。
“小友，这下先得麻烦你为我找一处容身之所了。”
罗尘哑然。
搞半天，这才是对方在鼎中修养了四年，最后不得不苏醒的原因啊！
看着对方的状态，罗尘心中忽的一动。
探手一招，一杆长幡落在手上。
“前辈，请入此幡来！”
韩瞻看见这长幡，不由又惊又怒。
“才谈好的条件，现在你就要把我练成魂幡魔头，罗尘你太过分了！”
怪不得他这般愤怒。
魂入魔幡，也是有区别的。
区别之处就在于，生魂和死魂！
枉死者，怨气凝结，死后不散，神魂留存世间，是为死魂。此辈存在，若加以炼制，乃是妥妥的魔道至宝，战斗之时令人防不胜防，且千变万化，极为实用。
但生魂，却是修士境界有成后，哪怕身体被毁，依旧可以保留神智，甚至借体重修。
这般存在，若是进了死气、鬼气、怨气、阴气汇集的魔幡中，哪怕是生魂，久而久之下，也成了死魂，再也无法重回正常修炼之途。
韩瞻现在的状态，赫然就是境界有成，不幸体魄被毁的生魂。
对于他的愤怒，罗尘嘿嘿一笑。
“前辈莫怒，鄙人有一法，你可详听一二。”
在韩瞻半信半疑之下，罗尘将早年得手的一本功法，一字一句道给了韩瞻。
虽是鬼修之法，却兼具生魂死魂两道。
不仅如此，更包含了对于鬼神谷利用阵法，养炼阴魂的理解。
当初白美玲之所以能在短短数年间，就晋升二阶鬼将，就是因为修行了，且有一杆养魂幡辅助。
罗尘没有养魂幡，但他有炼魂幡啊！
以韩瞻在炼神一道上的能力，结合稍稍改造一二，此幡不就是一处绝佳的栖身之地吗？
养用炼，本就存乎一体！
当听完罗尘的转述后，韩瞻露出了迟疑之色。
“确有几分可行之处，不过得等老夫研究研究。”
说话间，他纵身一跃，钻入了那杆长幡中。
见状，罗尘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杆万魂幡，如今迎来了一具元婴期的残魂，若是将低阶魂魄补充完全，不仅可以重复万魂幡之威，甚至可以和传闻中的十万厉魂幡一较高下。
最重要的是！
完全不需要罗尘分心操控。
这样一来，战斗之中，罗尘等于凭空多了一个强大的帮手。
以韩瞻的能为，即便发挥不出全盛之时的元婴之威，也绝对在等闲金丹修士之上。
“如此，我才总算有了纵横妖魔海的些微底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