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身世之谜
经历华麓书院一事后,英平索性将伊依接到山上,与其在山下鱼龙混杂的环境中生活,倒不如与诸位师叔一起,想来师父与诸位师叔是不会反对的。至于师祖那边,他老人家应该没这闲工夫管这种小事。
原本伊依是有些抗拒,可英平说能跟着他和长衫一起聆听他师父的教诲,伊依这有所动摇——
哥哥的师父是谁?文君臣文先生呐!先生高徒、中原文首,这个机会的确难得。经过再三斟酌,伊依最终选择了与二人共同上山。
刚开始伊依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突然到来会不会打扰到各位师叔,可没想到子春见了她后却异常热情,天天拉着这个新来的小妹妹说长道短,就差同床而寝了。而且子春坚持不让伊依喊她‘五师叔’,说是这样容易把人喊老,只让喊她子春姐,一来二去,倒也叫得自然。
今日,三人在屋内共同学习课业。
如今,文君臣已不会像先前那样耳提面命地授业,更多的是偶尔前来指点一二,或是等他二人自己主动前来求教,是以更多的时间,三人都在屋内看书,并无他人打搅。
此刻,伊依正打着背手,一边小声背诵着书中内容一边在屋中来回走动。少女琼步缓行,每次转身都会将长裙微微扬起,阳光照射进来洒落在少女身上,显得格外圣洁。
自打伊依上山后,原本有些心神不定的叶长衫就变得更加心神不定,虽然他极力掩饰,但终究会表现出些许异样。就好比今日,伊依正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叶长衫这还哪有心思看书?每次趁着伊依背对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总是忍不住地向那个方向瞟,与其说是他在看书,倒不如说是书在看他。
眼见伊依又转过身去了,叶长衫找准节奏不自觉地将头微微抬起,那曼妙的身影在阳光中慢慢摇曳,摇得如此的自然,乌黑的秀发看上去极其柔顺,伴随着一阵微风,少女与生俱来的淡香飘飘而至……每一次凝视,叶长衫都感觉无比的长久,但又感觉无比的短暂,他此时真希望这道倩影永远不要转身,这样自己就能永远这么欣赏着、欣赏着......
忽然,伊依冷不丁地转过身来。不知是叶长衫这一次看得出神、稍稍看久了一点,还是伊依这次的确比先前几次更早转身,此次叶长衫还没来得及将目光收回。
就在这么一瞬间,四目相对。
而正是这一瞬间,对于叶长衫来说仿佛经历了一生一世那样漫长。
也是这么一瞬间,叶长衫阅读到了太多太多——美丽白皙的面庞、纯洁无邪的眼神,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全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恐怕终身都难以忘怀。
可叶长衫终究是有些害羞,他迅速地将头低下,目光也随之摆动到书本上。而后,他故作镇定地默默念了念书本上的文字,余光确定了伊依未有异常后,叶长衫这才松了口气。
呼......好险......刚才她怎么就突然转身了呢?应该没发现我在看她吧?应该没发现,我只不过是看书看得入神无意间朝她这个方向看去……嗯......应该挺自然的......等等,方才她转身时候,好像先是看向我这边?难道......
叶长衫忽然心中一阵莫名的荡漾,犹如一片羽毛飘落至平静湖面,激起些许涟漪......
不对,我坐着的这个方位她转身回头自然先是看向我这,并不是特意看向我这...至于与我对视...或许是看见我在看她后很自然地回看着我?难道自己脸上有啥东西?沾了墨了?
叶长衫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双眼看着书本发呆,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伊依的声音:“哥哥、长衫哥哥,我背完了,昨日子春姐姐送了我一个风筝,我先去后山玩会儿。”
话音刚落,伊依便一闪而出不见了身影。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叶长衫有些不舍地望向门外,直到轻盈灵动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可这不转还好,叶长衫这一转头,又吓了一跳,甚至差点将他惊得从凳子上摔下来——原来就在这一瞬间,英平的脸庞突然出现在眼前,且两人的额头相距不过一拳距离。
“卧槽你干嘛!?”
英平并未搭理一惊一乍的叶长衫,只是用着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叶长衫被这提审犯人一样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心道难道自己最近的异常言行被英平发现了?或者是伊依和英平说了什么?想到这些叶长衫的脸莫名的有些火辣。
“难道这几天你没发现么?”
“发现什么?没发现!我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奇怪?”
“就是那个啊!”
“你是指......”
英平不停地向叶长衫使着眼色,眼神中尽是得意之色,好像自己发现什么一样。
面对着英平如此‘妩媚’的眼神,叶长衫愈发的心虚。面对英平挤眉弄眼的怪样子,叶长衫最终失去了耐性,道:“你有什么屁就快点放!”
英平这才不急不慢地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前几日在华麓书院时,我为何如此一反常态?”
“一反常态?”
“我不是揍了那姓张的一顿。”
“你刚才说的奇怪就是这个?”
“不然呢?”
“那这个我还真没发现,这不是你的一贯风格么?”
“我......那是原来的我!你没觉得这几年我成熟、稳重不少么!?”
叶长衫很诚恳地摇摇头,气得英平差点没晕过去。
“不和你扯这个了!当然,护短也是我的优点之一,不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王公大臣,只要你碰了我的人,我就揍你!”英平不屑地说道。随后他平复了一下心境,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道:“长衫,你知道那日我揍完张修节后还让他写了五千两银子的欠条,是为了什么?”
“不知,难道你缺钱了?”
“你……我这么闹,是为了我父亲!”
“怎讲?”
“我是为了逼他现身。”
见叶长衫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英平继续解释道:“能让一个与寒门毫无瓜葛、资质平平的人拜入寒门,哼!或许这人还真不能随随便便见他的亲生骨肉。”
“你是怎么看的。”
英平托腮说道:“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三个疑点。与其说是‘疑点’,倒不如说是有力的‘证据’,证明我生父来头非同小可的证据。”
“哪三点?”
“第一,我师父的那封亲笔书信。第二,姜家掌门人的那三十万两白银。第三,三年前揍我的那个自称少惊的人。”
听着英平点出这三点,叶长衫跟着点了点头,他似乎也感觉到事情的确有些不简单。
“第一,我师父何许人也?整个中原第一个通过寒试之人,师祖的爱徒,能让亲笔书信,定然有着天大的面子。第二,姜白的那三十万两白银!王、常、姜乃是长安三大家族,地位何其显赫?怕是连宫中大臣见了姜家家主也得客气三分,那日姜白的神态、言语你还记得么?何等谦卑?虽说我那生父并未将我的存在昭告天下,但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姜家在长安根基之深,其眼线定然不仅仅存在于市井,莫说这些豪门贵族,恐怕皇宫中都…...哼,姜白作为当代姜家家主,有必要对一个还未入门的寒门第三代弟子如此重视么?”
英平语气越来越肯定,双眼也随之眯成一条细缝。
“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则是将前两点坐实了!”英平忽然笑了起来,神态极其自信,隐约透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他胸有成竹地说道:“若不是那名自称‘少惊’的人,我倒还不敢肯定前两点,那‘少惊’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以及身边那帮鹰犬的曲意奉承,你都没发觉什么么?”
叶长衫依旧摇了摇头。
“这么和你说吧,那个废物张修节,他父亲,朝中三品大员,很大的官了吧?”
叶长衫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你在想想,他的气质、衣着与身边的那帮走狗,这一伙人与少惊那一伙人,有什么不同?他的那帮走狗,一看不过是长安小富之家出来的纨绔,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那位‘少惊’身边的却不同,就连冲在最前面被我打的那个姜、姜什么来着,他所给人的感觉,和张修节相比都不遑多让,就更别说其他那些跟在少惊身边的人了,哪个不是高高在上?哪个不是视我等如草芥?”
叶长衫努力地回忆当日的情景,但却丝毫没有印象,除了英平被揍、七郎前来救场,其他倒忘的差不多了。此刻他倒有些惊讶与佩服,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英平还有如此一面。
“哼,更何况,全天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惹寒门的人,还有几个?”
“难道…...”
“我猜测那个少惊,不是常家的人…...就是王家的人!”
叶长衫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短短几句话,英平竟将一切事情分析得如此透彻,调理极其清晰,让人找不到一点反驳的地方。
“那你有没有想过,全天下值得常家、或者王家去惹,值得姜家去巴结的还有哪家?”
英平的表情徒然高傲起来,浑身的气质也随着这一句话陡然增高万分,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让叶长衫感觉到完完全全的陌生。
“你...你...你是说...你是说...李...是...皇...”
不等叶长衫结结巴巴地将话全数说出,英平默默点了点头,而后平静地说道:“你莫要忘了,当今皇上,是没有子嗣的。”
此话一出,叶长衫浑身一抖,他双手紧紧抓住书桌,只怕一松手就会摔倒在地。不得不说,这一通分析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太大,就算是当年得知自己拜入寒门也不曾有这样的冲击。
“别吓成这样,这不只是我的推断么?瞧你这熊样。”
英平又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刚才那股俯瞰众生的气势烟消云散,全然不知踪影。
“那你前几日这么闹......是为了逼你那生父现身?”
“也可以说只是给他提个醒,告诉他——我英平来了!别总想躲着我!”
“可……可是……可他要……要不是你想的那般,那……”
英平鄙夷地看着叶长衫,道:“那什么?那那个姓张的小子来寻仇怎么办?”
叶长衫点了点头。
“嘁!师祖在,我怕什么?”
看着英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叶长衫心中无语。不过此时他内心依然震惊于英平的那番分析,是以也确实没怎么在乎张修节那回事儿。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叶长衫问道。
“我打算让依依入丰镐。”
“什么?”
提及伊依,叶长衫紧张了一下,现在虽然眼下只是偷偷摸摸地瞄几眼,但终究是每日能看得到的,若是入了丰镐…...那一切都是未知数了。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主要想看看我的那些猜测到底有几分正确。‘丰镐书院’哪是那么容易可以入得了的?若真的如我所愿,那么......”
那么这事儿可就真的八九不离十了......英平心中暗暗想道。
“哥哥,你刚才在背后说我什么?什么封号?”伊依此时恰巧从屋外进来。
“没什么,咦?你不是放风筝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风筝挂树上了……”伊依委屈地说道。随后,她嘟着嘴撒娇一般地说道:“哥哥你帮我弄下来。”
英平正说的兴起,不想却被妹妹打断。看着妹妹一脸娇憨的模样,英平无奈地‘骂’道——
“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