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 私下密议

并州商族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因为这一年里,他们可以说遭受到了这几十年来最为惨痛的打击,已经是到了家族生死存亡之秋。世代积累的财富,包括粮食辎重,以及重金购置的武器甚至盔甲,在和幽州军的一次次战事中损失殆尽,而积蓄的用以将来东山再起的财货,也不断在南匈奴贵人们敲骨吸髓的手段下大量流失。商人是逐利的,他们不惮于投入巨资,只要将来能够收回成本,获得巨利就好,更可怕的是现在他们山穷水尽,看不到任何希望。在这次并州大战中,面对幽州军的进攻,无论是先前寄希望于鲜卑例行的秋季入关劫掠,亦或曹军来援,局势都没有对幽州军造成任何明显的影响,晋阳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虽然袁熙和鲜卑交战巧合的因素很大,但在晋阳一方看来,幽州军仿佛未卜先知一样,春夏的两次大战之中把鲜卑击退退到关外,还和袁熙签订了停战协议。此后袁熙不仅控制了并州北五郡,还截断了鲜卑和并州的贸易通道,将塞外到关内的贸易路线直接纳入自己控制之下。这消息当初传到并州商族耳朵里面的时候,不啻于晴天霹雳,因为这个举动,彻底挖断了并州商族的跟脚,他们无法通过和关外鲜卑贸易,获得任何利益和钱财,百年间家族建立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所以他们才投靠了九原郡的南匈奴顽固派,想要借助南匈奴的力量对抗袁熙,袁熙不死,他们便无法夺回商路的控制权!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幽州兵的强悍,只有接战之后并州商族才体会到,南匈奴兵士和并州商族家奴组成的联军,在幽州军面前很快便败下阵来,被迫退守到晋阳城中。期间虽然怀城派来曹军支援,但其随即在出城和幽州军的交战之中,遭遇到了赶来的赵云,在领军的曹将认出赵云的面目后信心崩溃,甫一交战,便大败亏输,四散溃散逃走,自此晋阳再也没有等到任何一支曹军援兵。在被围城的这半年时间内,并州商族也想了些破局的对策,包括背反南匈奴献城,但消息败露,还未发动几个家族便被抄家灭门,余者皆被充作了奴仆,从此并州商族再没有实力胆量反抗。但前日城下凿冰一事,再度激起了并州商族为数不多的勇气,因为他们看出来了,南匈奴根本不管他们死活,这是明摆着让他们去死了!而压垮他们得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今日传出来的左右谷蠡王密谈内容,当得知对方竟然准备过年后就动手对并州商族斩草除根,便再也坐不住了。几个主事人碰头密议,决定来个鱼死网破,既然南匈奴想要钝刀子割肉让他们死,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这些人中,便有当初城下时候凿冰的几位主事人,众人越说越是慷慨激昂,就在几方都计较已定的时候,突然有个年长之人说道:“大家想法都很好,但上次消息泄露,几个家族被灭的事情,大家都有了前车之鉴,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甚至我也不敢肯定,咱们之中,有没有南匈奴的奸细。”“而且我最近得知了一个消息。”“上次密议中,有个小家族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众人一惊,随着年长者指向角落里面一直很少说话的年轻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拔刀将其团团围住。那年轻人却是神色不变,看向众人,微笑道:“你们觉得,我是内奸?”那年长者厉声喝道:“你敢说你没有参加过密议?”年轻人淡然道:“你有何证据?”“我还说你也参加过密议呢,你能反驳吗?”老者厉喝道:“不要再狡辩了!”“我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你就不要抵赖了!”年轻人意兴阑珊道:“即使有,也不能证明我一定是奸细。”“倒是你,我很好奇,伱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而且即使我是奸细,你要是真心为在场的人好,也不会在此时揭穿我,而是暗地将我杀死,反而我死在此地,南匈奴贵人必然知道并州商族要造反了,不是吗?”此话一出,本来蠢蠢欲动,想要出手的众人都犹豫了,因为年轻人说的没错,但这奸细找不出来,现在人人自危,谁知道明日自家会不会被南匈奴杀上门来?老者沉声道:“你这话明显是在威胁我们,你的背后,显然是有人指使!”“你不是南匈奴的人,就是凶虎的人!”年轻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反而不知道如何做了。眼下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就是今天的聚会,会不会也像上次一样,是个鸿门宴?他们在犹豫的时候,年轻人也在心中纠结。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城内小商族卢家的庶子卢康,而其私下的身份,也确实是检事府密探,上次密议的时候,他确实也参加过。但上次的事件中,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用卢家的名义,而是诈称了另外一个小家族的名头,连续参加了两次次密议。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防范众人之中,有南匈奴的奸细,也是吃定了其他家族不会私下去查验身份,毕竟这种杀头的事情,谁会大张旗鼓宣扬?这份谨慎,也让他逃过了一劫,不知道为何事情败露,几个家族被牵连,连那个被他假冒的小家族,也遭到了清洗。虽然那家族是被冤枉的,但南匈奴却也借机将那个家族家产全部抄没,男女皆是打做奴隶,卢康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知道上次的人中,绝对是有投靠南匈奴的奸细!而且这个人为了掩饰身份,还配合南匈奴将自己家族全部打为奴隶,当然,将来要是南匈奴能够击退袁熙军,这个奸细家族的成员,应该会会重新获得自由把。这里面的曲折,卢康是不能说的,这事情就是越辩越黑,根本洗不清,还不如抵赖到底。他现在心里最担忧的,是为什么老者会得知他先前密议的事情,难道其是南匈奴探子?但这样一来,卢康反而不能轻举妄动,要是杀了老者,南匈奴会当即知道出事了,肯定会大肆搜捕今日参加聚会的人,甚至会借机将所有商族赶尽杀绝。想到这里,卢德不禁头痛起来,策动并州商族的任务,也太难了!但无论如何,并州商族是必须要策动的,只有他们里应外合,将来攻城之中,才更有可能攻陷晋阳。想到这里,他出声道:“诸位难道不觉得,若是这样互相猜疑,疑神疑鬼的话,什么都做不成事情吗?”“也许我们之中的奸细,便是用这样的手段,让我们一事无成,等我们变成一盘散沙,到时候便任人鱼肉!”大家对望一眼,有人咽了口口水道:“那你说怎么办?”“明知道有奸细,还要起事,这不是白白送死吗?”卢康冷笑道:“所以你们从始至终都是群废物。”“明知道不反抗要死了,还不赌一把,活该被人当猪狗一般杀了。”众人听了,不禁面红耳赤,有人讷讷道:“那怎么办?”卢康站起身来,“回去做好准备就是了,等幽州军打过来的那一天,想要求生的,自然会站起来响应,根本不需要商量什么。”“不愿意的,便待在家里做个胆小鬼好了,但你们最好期望在此之前,南匈奴不会先动手。”“告辞。”他说完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拦他。卢康走出来后,次日便收到了一封密信,让他晚上子时出发去某处。他如约而至,来到城中某处废宅,和人接上头后,被人蒙住眼睛领着,一直走了许久,才被摘下面巾,发现自己身处某处阴暗的密室,周围潮湿难闻的气味,让他判断出这应该是一处地窖。不久有个蒙面人进来,和他对上了暗号,让他详细述说从始至终卧底的经过,卢康说完,便又重新被领了出去。卢康走后不久,密室里面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竟是上次聚会中,当中指责卢康是奸细的老者!他面对的是同一个蒙面人,做完和卢康同样的事情后,也被领了出去。老者走后,蒙面人才将面巾摘了下来,却是杨凤。她思索着两人前后的话,因为卢康和老者,都是检事府的探子,杨凤的嫡系部下是黑山军,检事府并不是她的下属,而是直属于袁熙麾下的田豫。之所以她有权盘查,是因为上次并州商族密会泄密事件,并没有追查出凶手,但参与此事的检事府探子也脱不开嫌疑,田豫在城外也不可能调查此事,便请求杨凤帮忙。但查找奸细极为困难,不仅容易打草惊蛇,还可能会冤枉坏人,就像汉献帝衣带诏事件,至今也没查出凶手一样。杨凤通过和两人的交谈,并没有完全确认出谁是奸细,但很欣赏卢康先前的那句话,即使查不出凶手,也不见得不能做事。而且杨凤也留了后手,随即她马上离开了密室,不到半刻,这间废宅便被人团团包围,但却一无所获。杨凤得知后,终于确定,出问题的是那个老者,因为杨凤故意给老者留下了一个可以追查这个藏身之处的破绽。查出了奸细,杨凤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检事府尚且会出奸细,更何况太平道这种秘密结社,将来如何保证人数这么多的太平道不出问题?她又想起了袁熙的话,这个世界上阴谋诡计确实能一时得利,但最后决定胜负的,终究是明面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