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少尤的以德服人跟以德报怨
“幼子狂妄!”
迎着那轰开漫天铅云的战斧,刚踏足到大荒的太行山神面色猛的一变,怒吼出声的同时,他那魁梧的身形也开始了急剧的变化。
在这之前,祂还维持着人类的面貌。
身披一件半碎的皮甲,露出半个胸膛,腰缠一面金兽腰带,破碎的红绫环绕身周,健硕的右臂抓着一柄巨斧。
虽有些蓬头垢面,但面容却足够清秀。
在冷淡的面庞之下,别有一番威仪。
但当那咆哮的怒吼冲天而起之后,刹那间三丈的身躯开始了飞速的膨胀。
无形的气浪横扫而过,激荡起万千烟尘。
在隐约可见的尘土之中,早先的神人外皮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好似甲胄一般厚重,坚硬的黑棕毛发遍布全身上下。
胸前穿戴着青黑色的古朴甲胄,身下是黑色的皮甲,数条红绫缠绕,飘荡在身体四周。
六臂,猪首。
獠牙利齿,满目猩红。
粗壮的蛇尾在身后拍打,激起万千烟尘。
老实说,当下的面貌才符合蛮荒神灵的概念,像先前的那般模样,九州的味道有些太过浓烈了,甚至于从某种方面来说,颇有些将那位二郎真君跟三坛海会大神强行捏造在一起后,又增添了三分邪气的怪诞画风。
如此,随着神人的皮囊一同褪去的,还有冲天的凶恶之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来因变换身姿而落后一瞬的巨斧在其汹涌的怒意之下,竟更快了三分,迎面跟那血色的战斧撞在一起。
刹那间,剧烈的金石交击声响彻四野,暴虐的气浪顿时横扫四方,搅的方圆千里烟尘滚滚的同时,更有几个临近的山头被剧烈的动荡撞到,骤然间崩塌了一截。
太行山神,在上古虽算不上鼎鼎有名之辈,但于古之奇书中也自有其一席之地!
但这一刻,祂满怀信心的一击却并未取得应有的效果。
双斧交错的瞬间,不提余波对外界的动荡,单是祂自己便感觉到了一阵吃力。
那自上而下劈来的干戚在短暂的僵持之后,直接势如破竹的荡开了祂的巨斧,顺着斧柄长驱直入。
虽然太行山神见状不妙,猛的踮起了脚尖,但锋锐的斧刃仍然狠狠的劈在了祂胸前的铁甲之上,在这厚重的胸甲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痕迹。
不过眨眼间,点点血色便顺着胸甲的裂痕浸润了周遭的毛发。
而作为代价,太行山神更是被那暴虐的力道裹挟着足足后退了七步,这才勉强止住了颓势。
如此,稳住身形的山神有些沉默。
而与此同时,吊在祂身后,正在通过东海跨越而来的诸多存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没眼瞎的话,这玩意儿应当是干戚?是偷来的,还是说”
“偷来的怎有这般武力,更何况,此物大家都熟悉,在这之前可是足有一日此獠未经恶战,只是热身,山神却被一斧逼退,这”
有人胆战心惊,不敢接受现实。
更有人言说晦气,转身便走。
而更多的存在,乃至于目前为止没有下场的,只当打发无聊时光看个乐子的,都猛的坐了起来,面容之上满是严肃。
毕竟,蛮荒的祸害不少见,而人族因其磅礴的人口基础,劣等的苗子更是频频出现。
四凶就是其中典型。
因为梼杌,平日里某位人王没少被人在私下里当做谈资。
但如果说对整个蛮荒来说都称得上是祸害的玩意儿,凶神中的相柳,白泽,人族中的蚩尤,刑天哦,还忘了有个输不起就把不周山给拆了的损崽。
其他的跟此事无关,暂且不谈。
但蚩尤跟刑天,却是在炎黄时代都让整个蛮荒头皮发麻的两个名字。
而当下祂们的猜测倘若为真的话。
那结果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最简单的,先开雾霭,再拿干戚,借雾藏身,活络筋骨。
就这一招鲜,就已经完美的避免了刑天的缺陷,渡过干戚的积累期,整个蛮荒都找不出几个能在鏖战中将其拿下的存在。
更大的可能性是,鏖战数日之后,被其拿下,捆绑四肢,像扛猪一样带回炎部中圈养起来。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揍。
没事儿还得被按着检查纹理,这换谁谁受得了啊!
只是相比于外界其他存在那沉浸在回忆中的复杂思绪。
当下的大荒,太行山神在短暂的哑然之后,便被强行拉入了激烈而血腥的搏杀之中。
虽然身上的皮肉伤在这期间已经彻底愈合,但面对那比之前还要沉重,且裹挟着愈发暴虐的蛮力的战斧,祂的一头鬃毛已经根根炸起。
但输人不输阵,祂呵笑一声,看着张珂道:“怪不得前些时日无头氏暴动,原来根源在你身上,呵,凭兵器之利?蚩尤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嘲弄的言语等来的是更加暴虐的劈凿。
“轰!”
大地在不住的哀鸣。
于太行山神而言,六臂紧握也仍不能让那暴虐的力道松散分毫。
刹那间只觉得虎口一痛,那僵持的巨斧便脱手而出,朝着西北飞驰而去,落在了一处偏僻的地界,劈开了一座山头之后,深陷其中。
而与此同时,面对长驱直入的战斧,太行山神只觉得头皮发麻!
祂虽在认清干戚的时候,就已知自己下场不太美妙。
但却从未预料到,仅仅不过是第二次的交手,自己就会被缴了兵刃,空手对敌。
干戚的锋锐,祂自是不想品尝的!
哪怕是借助斧刃临身的时候,祂也可以狠下心来,以伤换伤。
但别忘了,干戚,干戚,一斧一盾。
戚为斧,增益其凶。
干为盾,补益防御。
按照那些个曾跟刑天交手,而后侥幸逃脱炎部奴役的存在的转述而言,干会因攻击的强弱来为持有者加强全面防御。
而这也是蛮荒忌惮,恐惧刑天的缘由。
不然真是个玻璃大炮的话,哪怕这玩意儿的上限再高,也顶多是忌惮,还划归不到恐惧的行列。
心中念头直转,而外在的山神却做出了当下最适宜的举措。
退避,且阻拦。
刹那间,山神周遭的空间猛的掀起了剧烈的浪潮。
远远望去,好似一道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似的,磅礴的土色喧嚣尘上,于一片昏黄中骤然凝成一座虚幻的山峰。
这是作为神灵的基础能力,也是最强手段——权柄加持,合二为一。
但祂显然遗忘了些什么。
当那座虚幻的山峰出现的时候,张珂肋下左手掌心里的苍玉发出了一道暗沉的光芒。
刹那间,那些本因太行驾临而被调动的大荒地气瞬间不复先前的活力,而本来趋于完善的山峦骤然停止了凝结不说,隐约间还有崩溃的迹象。
但在这之前,具备自动导航功能的战斧早已经驱使着张珂的手臂轰然砸下!
暴虐的力道一拥而上,那朦胧的山影直接化作漫天的地气溃散。
而残存的力道势如破竹一般直接砍在了那先前破裂的胸甲处。
山神只觉得胸前一痛,整个人便化作滚地葫芦,伴随着一阵烟尘弥漫,碾平了数百里的坎坷山川。
“还可战否?”
直到此时,张珂才说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句话。
那犹如雷震一般的动静响彻大荒,后又传到了山神的耳中,本就因胸前狰狞的伤痕而喘不过气来的山神,闻言之后猛的抬头看了张珂一眼。
看着那微蹙的眉头,跟意犹未尽的面目,一口怨气没憋住,“噗”的一声喷出了一道血雾。
啊这
说实话,张珂真没说垃圾话的意思。
只是好歹也是一方古老的神灵,即便名号不怎么响亮,但像禺那样过个十几招的应当不难吧?
哪怕是当下的干戚跟之前鏖战东荒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但堪堪两斧,未免有些太过不堪。
当然,输就输了,张珂也并不是什么痛打落水狗的性子,虽有一些旧怨在身,但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小心眼的凡人了,况且打打杀杀的并非解决仇怨的唯一方式,他也就是帮祂治疗好伤势之后,将巨斧再塞进山神的手中跟祂再打了一场。
确定了太行山神是真的没有演他,而是确实承受不起当下的干戚之后,一如之前,小帮一手,再用虎魄切磋了一番.
以德报怨,哪怕是孔夫子复生也应当不过如此了吧?
放下双目无神的山神,并把巨斧稳妥的放在了祂的怀中,之后,再转过身来的张珂目光看向了不远处,停留在广阔东海之上的诸多神人异兽。
虽然,在他的眼中,这些大多都是被仇恨蒙了眼,而又被算计推出来的炮灰,但足够的数量之下,其中也有几个似太行山神一般的人物。
更何况。
现场拿出事先在市场上购买的山海经,与其对应了一番之后,看着其中一些别有意味的介绍,张珂眼前一亮。
“别”
“我想我能解释一下?”
下一瞬,东海之上有风云骤起。
本就沸腾的海面此时更是掀起了惊世骇浪,仿佛有巨兽在海面之下厮杀翻滚一般。
恶劣而多变的海况使得这些个存在们脚下不稳。
而就当它们尝试着在风浪中稳下身形的时候,一道宏伟的身影却飞速的跨海而来,与此同时一截儿残缺的断刀自他的手中扬起。
一刀,又一刀!
暴虐的攻势之下,是逐渐被血色染红了的东海!
虽时隔许久,但在磅礴的血气跟海量的残肢断臂之下,恍惚间东海的生灵好像再度回到了那噩梦一日。
就连扶桑被偷,怒火攻心的金乌都默默收起了自己的鸡脚,悄无声息的远离了这片腥臭冲天的海域
有金乌在前。
东海之下的水族也好,大荒中的兽群也罢,都默默的压低了身形,匍匐在礁石跟尘土中,小心翼翼的朝着远方挪动。
在蛮荒地界,审时度势几乎已经融入了所有生灵的血脉记忆深处,一切的先辈教训,形成了所谓趋吉避凶的本能。
而眼下,正是动用这份本能的最好时机!
眼看着少尤都已经杀疯了,虽然目前还局限在东海之中,停留在那些怀揣恶意而来的存在身上,但神也好,兽也罢,总归有宰杀殆尽的那一刻。
蛮荒不比那些贫瘠之地。
在这地界,但凡杀戮一起,旷日持久才是常态。
哪怕是局限于单对单的厮杀,三五日间能结束都算得上快枪手了,而遇到势均力敌的,以年为计的也并不少见。
富足的环境给了这边生灵更加强壮的体魄以及更加深邃的法力储备,而外界的环境又赋予了超高的战时恢复能力。
于旁人而言,激烈的厮杀都是如此,更别提一个个像家中家禽一般,一旦被捉住就难逃宰杀放血的结局的生灵。
而不同于被蛮荒生灵刻录在血脉传承中九黎的那个可怖存在,甚至少尤与刑天的恶劣行径也截然不同,于他敌对的存在,要经受的是比前两者更恐怖的折磨。
杀戮只是开始,烈火脱毛,砍去角质而后通体打包保存。
这般处理方式对于蛮荒来说并不算什么陌生的操作,毕竟但凡习惯了燧人创火的存在,都知道经火焰炙烤的食物跟茹毛饮血之间在口感上的天差地别。
而对于这些退避的举动,张珂自是没有理会。
虽说,被动静惊吓到之后,跑出来的奇珍异兽品类相当繁多,哪怕是在山海经上其效果也是非凡脱俗。
但奈何太小了点。
体型的大小虽然不是衡量强弱的唯一标准,但缺失衡量分量的标准,不足一口的零食,并不足以让他浪费宝贵的时间去采摘,哪怕其味道鲜美独特。
不过不出手归不出手,顺道留个标记却也是无碍的。
毕竟人也好,兽也罢,在惊慌失措时,它们的第一反应便是寻求一个安全之所,而在蛮荒之中,有什么能比血脉相连的祖辈更让人能感到安全的。
若有闲暇,顺着它们离去的踪迹去巢中寻几个个体足够大的还差不多.
当东海上空被滔天的血气遮蔽,化作一片森罗地狱的时候,张珂的视网膜上也有密集的提示信息正在刷新。
只是为了防备相关提示对战斗的影响,早在新手副本时候,他就设置了关键时间屏蔽战场通报,所以信息虽然在浮现,但张珂本身却并没有被信息影响。
但游戏的内置提醒没有生效,却并不影响一些外在变化。
那早先被三凶所破,潜回身躯中重新孕养的兽面金甲再度浮现包裹了他的身躯,遍布伤痕的甲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修补的同时,其表面的图文断裂处,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刻刀正顺着之前的痕迹进行续写。
而随着花纹的补全,一股宏大而神圣的意味正逐渐从张珂的身上散发开来,压过了浓烈的血腥,压过了滔天的凶气,灿金的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片灿金色的云霞笼罩了东海的天穹。
同一时间,远在九州的商周时代,被排斥在周朝之外的西南三州也是天生异象。
只见漆黑的夜空忽然间被明耀的光芒点亮,金红的云霞自天穹上诞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无形的手掌之下逐渐形成了一副蔚为壮观的画卷。
阴云为底,显化东海。
金彩为线,描绘人形。
滔天的血色化作无数的人形,兽类。
随着罡风的涌动,云层变化不停。
每当有一个血色的身影在空中消失之时,天上便会落下一片云霞,悬挂在近地的方向,飘起金红色的雨幕。
淅淅沥沥雨丝落在山林,江河,村落之中,引得大地苍生因此变换。
万物生发,盛者更盛,朽木生芽。
这是来自天地对愿景得以践行的赏赐,亦是透过那人王甲胄,分润了蛮荒生灵的截流。
血肉归帝尤,而灵机,概念归天地,至于真灵一方在主时间轴外,衍生的附属世界并不具备从蛮荒口中夺食的本领,哪怕是九州本土也欠缺这般勇敢的胆气,但只是边边角角却是无碍,因为,当前蛮荒有更重要的事情,顾不上这点小偷小摸。
而当西南三州沉浸在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奇景中时。
那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周疆土上,却是动荡频频。
不提诸侯的心动,不言鬼神的惊怒,单是那经过了无数削减,沉淀之后,一丝丝的生气传导过来,也已使得周朝人心思动,无数濒临边界的村落更是连夜收拾细软,走上了翻山越岭奔赴美好的道路。
而作为天下的承载者,人心的向背,也让本就苟延残喘的武王猛的起身,目次欲裂。
只是他还来不及呼喊出声,便在一群医官焦急的目光下颓然的倒下,伴随着最后一口气的吞吐,那浑浊的双目彻底失去了光彩。
片刻之后,伴随着钟声的敲响,周王崩了的消息也在飞速的传播。
而相比于一片啜泣的周王后宫,一临着王宫城墙建造的小院中,老朽而衰败的身影更是发出了好像死了亲爹一般悲痛的嚎哭声。
只是,商周的动荡总归还保持在一定的范畴之内。
而上古,因为东海之事,一切已然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