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阴气彻骨,群鬼萃焉

宋如朴被踢开后脸色的喜色仍是不减,刚还欲上前再攀谈一番,但很快,又被小园中冲出来的几头青面獠牙的厉鬼逮住。

也不容他分说,上来便是狠狠一顿老拳伺候。

直将宋如朴打得双手凄惨抱头,连声讨饶后,才不耐烦将他提溜到腋下,浑像是抱住了一捆柴禾。

宋如朴看着立在几步之外,一脸平平淡淡,仿是事不关己的陈珩,心中大恸:

从小园中气定神闲,缓缓追出来的长舌鬼瞥了陈珩一眼,在一怔后,又注目向宋如朴,叹息道:

长舌鬼阴恻恻看着宋如朴,凶相毕露:

擒住宋如朴的厉鬼们都应和起来,低头齐刷刷盯向宋如朴,神情中满是不善的厉色。

只待得宋如朴再敢出言辩驳,就仿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下去,吃个肚圆。

宋如朴一时心如死灰:

长舌鬼冷笑不语,只一挥手,便喝令众鬼将其抬回房中洗漱打扮,换上新服。

陈珩看着宋如朴像头被捆住四蹄,即要被置在肉案上宰杀的猪,口中悲声不断,挣扎的也卖力。

但还是只过得几息功夫,便渐次远去,被一把扔进了厢房之中。

陈珩问向身侧的紫莺。

紫莺不由地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将头一低,闷声道:

陈珩此番化名为白道全,自称是从一本古籍中取名而来,紫莺也便在以往的称呼面前,加了他胡乱编就的这个姓氏。

陈珩笑笑:

紫莺摇头,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也不欲再多言,只带着陈珩一路穿过小园、亭阁,步入宅邸正厅之中。

入目所见,便是一片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热闹场面。

而这座鬼宅的正厅虽然颇是宽敞广大,却也容纳不下如此之多的鬼客。

于是在正厅之外那片可以跑马般的白地上,又起了十二顶大华盖,每一顶华盖内都铺设上地衣,上设宴席。

这时候,陈珩似是来得晚了些,不仅是正厅,连白地上那十二桌宴席,都已是满满当当。

大鬼小鬼南奔北跑,满空乱走。

阴风飒飒,黑雾漫漫。

赤发鬼、黑脸鬼、牛头鬼,

吊死鬼、溺死鬼、刀劳鬼、夜啼鬼、蓬头鬼、僵鬼、瘟鬼、产鬼、腹鬼……

一伙伙拖腰折臂,或无足,或断头的鬼魅在纵情欢乐,吃人饮血,场中的无数嚼食声伴着大笑声,气氛一时森诡至极。

陈珩见状笑了一声,朝紫莺一拱手,也不再多说。

目光巡扫一圈后,就随意寻了一桌稍稀疏些的宴席,补了上去。

紫莺见状微微皱眉,她本想将其引去正厅中,但见陈珩已然驾轻就熟般自己选了个座次。

迟疑片刻后,还是作罢。

紫莺心头暗忖道:

一念至此。

她心中不由得便涌起一股愤火来。

不止一次……

她所看中的小情郎都是被岳小姐强自索去,还没等她玩个尽兴,就生生夺走。

这般被糟蹋过的货色,便是事后再全须全尾的奉还回来,紫莺也嫌弃腌臜,索性一口就将其嚼食了,当成佐酒的干点心。

这样反复几次下来,便连她心底,也是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若非是顾忌山壶公和飞花婆婆积年的凶威,丝毫不敢相抗。

紫莺只恨不能将岳小姐用百般酷刑折磨个遍,再一口***活吞吃了她。

她最后深深看了陈珩一眼,转身就走,心道:.>

而另一处。

陈珩已泰然自若地挤开了几个想同他争抢空位的鬼物,伸手挪了把椅子过来,就坐上去,也不管那几个鬼物的咒骂,面上仍是微微带着笑意。

左右同桌的两个鬼物都侧目过来看他,眼神里略带着点好奇。

一个是皮包骨头的膏肓鬼,满身发绿,周身散着各种古怪的药材气息,杂糅成了一股叫人闻之欲呕,头晕目眩的香腻味道。

而另一个,则是体量足有三丈高的长鬼,如若一个小巨人。

他也不用座椅,只是箕坐在地,却还是比宴席上的所有鬼物都要更高,尖细的头颅几乎撑到华盖处了。

他拱了拱手,道。

桌上的众鬼都在大快朵颐,为了争食,甚至还有扭打成一团的,场面一时甚是嘈乱。

也唯有这膏肓鬼和长鬼从百忙中抽空抬头,打量向刚入座的陈珩。

膏肓鬼咽下口中的肉干,赞了一句:

他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开口道:

周围众鬼闻言皆是哄笑一声,闹成一团。

右手边的长鬼慢悠悠嚼着一副心肝,待得细细吃干抹净了,才将头顶华盖处曳下的丝带拽低,认真抹了抹嘴。

他看向陈珩,拱手道:

长鬼这话一出,不仅是膏肓鬼停了进食,连几个始终都是在埋头大吃大嚼的鬼物,都讶异将头抬起,看向此处。

陈珩叹了口气,摇头道。

膏肓鬼心头暗骂,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应付,又继续伸手去抢食,碰得杯盘碗盏叮当乱响,

这时。

他似是感觉空中水气仿是突然多了些。

在吸入鼻腔后,浑然是湿漉漉的一片。

膏肓鬼打了个饱嗝,又用力嗅了几口,摇摇脑袋,很快便抛之脑后,不再多想。

而不单单是他。

正厅和十二顶华盖下,数十头鬼物都是隐约察觉到了这丝变化。

不过那突然增多的水气也仅是在寻常范畴中,并未存着什么异样,绵绵微微,稍不注意,就会略过。

便也不疑有他,继续寻欢作乐起来。

席间觥筹交错,厉笑森森。

姹紫嫣红是心肝,五颜六色是肚肠……

只听得啯啅之声接连不绝,众鬼如若虎啖羔羊般,浑像是饿了三日三夜,转瞬间便将席上的血肉都吃干抹净,连骨头都并不放过,还要细细嚼碎,连同碎茬子都一并咽下。

见陈珩始终不动筷。

身边的长鬼认认真真舔着盘中剩下的血汁。

一边随手打翻了几个想同他争抢舔盘的鬼物,一边疑惑问道:

膏肓鬼也含糊不清接口道:

在长鬼的注目下,陈珩摇了摇头。

景修?

长鬼和膏肓鬼一时呆住,目光诡异,良久才讪讪偏过脑袋,咳了一声,面色极是古怪。

膏肓鬼刚下意识嘀咕了一句,便意识到说漏嘴了,忙尴尬偏过脸去,不敢再看陈珩。

长鬼也是急忙咽下一口唾沫,从陈珩身上收回目光,摸了摸脑袋,故作镇定道:

的把式,并不过瘾,莫说贤弟你看不上,便是愚兄,也是吃得味如嚼蜡,并不开怀。」

在长鬼说这话时,几个因为跟他争抢舔盘子不成,而被打翻在地的鬼物都纷纷嗤笑起来,往地上吐唾沫。

长鬼依然神色自若,继续道:

,那方还是今遭真正的重头戏!

不是愚兄胡乱吹嘘,任凭你再是如何的景修,只是吃上一口,都要变上兆修!」

周围满是各种森怖鬼影在来回走动,喧闹嘈杂,闹腾腾一片。

桌案上断肢残骸的血臭和鬼物们身上的脓腥气味搅浑在一处,让人忍不住就要呕吐出来。

见那个岳小姐还迟迟不至,陈珩也只得压下心头杀意。

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便和身边长鬼搭起话来。

而这头鬼物在说起和之别时滔滔不绝,显是别有一番心得体悟,让附近几桌的鬼物都不由得聚集过来,滴答答流着口水,听得全神贯注。

文吃不过是将血肉烹熟,做成菜肴。

武吃却是生吞活剥,讲究一个全须全尾,惨叫和哭嚎声,皆是用来取乐佐酒的上佳调料……

在长鬼绘声绘色的叙述之中,附近的鬼物们尽是食指大动,肚腑中的叫声轰轰隆隆,此起彼伏。

还有不少鬼物,阴恻恻将眼瞟向陈珩这个所谓的景修,目光中藏着厉色和饥色。

便是连长鬼。

也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陈珩目光微微闪动,心下暗自道。

这时。

长鬼才正讲到他第一次时的经历,却还未等他津津有味叙述完。

只听得一声震天般的锣鼓发响,接着便是鼓乐齐鸣,彩带飘空。

在赞者的高声唱礼声中,穿着新服,面无表情的宋如朴率先在几个女侍的拥簇下,跌跌撞撞地从里屋转了出来。

他四望一眼,眼眶霎时便红了,久久站在原地并不动作,还是被几个女侍暗自推了一把。

才不情不愿伸出手,视死如归般闭上眼睛,折过身去,将岳小姐牵来了正厅。

地面微微一震,细小的土砾短暂滞空了几瞬,才扑腾着落地。

群鬼的声音霎时一寂。

便是连喧天的鼓乐齐鸣声,都被猛得压的一寂。

那撼地般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愈来愈大,最后竟有如雷击般,将房梁上的积年灰埃都簌簌震得抖落。

陈珩将目看去,瞳孔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