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食鬼

这时,她脑中似浮现出了一道道虚幻身影来。

有断首的,有无足的,有的拖着满地花花绿绿的内腑,有的双目只是两口深凹下去的血窟窿……

种种诡异怖状,惨不忍睹的死尸兀得哭声震天也似逼迫过来。

在这其中,岳小姐甚至看见了昨日晚间被她生生虐杀,一点点用牙嚼碎了的那个男子。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皆是死在了自己之手,在短暂的错愕后,仰天狂笑了起来:

她手中祭起阴斗索,悍然化作一道乌紫光亮朝当先的人影杀去,轰的一声,便将其打成了粉碎。

还不等岳小姐暗自得意,逼迫来的森森人影仿是被这一击惊惧到了一般,都顷刻化作屡屡黑烟消去。

而在消去不久,眼前又换成了是另一副景状。

天花普散,金光显明,红焰辉煌,艳艳霞彩。

她仿佛突然又置身在了一座灵霄仙宫之中,周遭明光幌幌,瑞霞万道,来来往往的,尽是仪态曼丽的美丽男女,体表有无数彩蝶在旋回飞转,如梦似幻,异香远远弥散,让口鼻都是隐隐生香。

在浑浑噩噩间,见得此状,岳小姐心中猛得泛起了一股大欣喜之感:

她一把拍开凑上前行礼的天女,嘻嘻笑了一声,就信手逮住一个身着宝黄仙衣的美丽男子,三下五除二便扒光了他的蔽体衣物,咽了口唾沫,正待行床笫之事。

突然,心神内猛得有一股异样感触突兀生起。

岳小姐吓了一跳,呼啦站起,惊愕转目向后。

倏忽间!

一颗红白元珠正裹挟着重重雷火,以雷霆万钧之势,化作一抹流光,就径自朝着自己面门射来!

一声,光影破碎。

什么美丽男女,什么灵霄天宫,都再也消失不见。

在她面前的,唯有一颗凶威无匹的雷火霹雳元珠!

岳小姐心中悔恨,目眦欲裂。

却在元珠近身到了这等距离才察觉到,显是已然避之不及。

大骇之下就地闪身一滚,却还是被雷火霹雳元珠打穿了肩头,生生击溃了一部分鬼体,痛呼一声后,仰天倒去。

陈珩见此也并不罢休,将手一指,雷火霹雳元珠又一个盘旋,继续朝倒地的岳小姐落去。

只是这一回,却被这女鬼发出的一道赤光挡住。

仔细看去,那赤光乃是一颗泣血的骷髅头骨。

霎时间,雷火霹雳元珠和骷髅头骨来回撞击了数十次,擦出了一溜溜星火,大音震荡,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陷入了缠斗之中。

甫一从地上挣扎爬起。

岳小姐才见得眼前惨状,便瞳孔一缩,忍不住以手种种擂地,潸然落下泪来:

在岳小姐几步远外。

便是吸入蜃气后,浑浑噩噩中被阴斗索抽中,当即就身死魂消的紫莺。

她的道行本就比不得岳小姐,在吸入蜃气后,更是意识迷迷蒙蒙,根本出离不得,挣脱不开。

而这时候,岳小姐也被蜃气一时拖进幻境中,将她当成了讨命的生人。

阴斗索一发,自然便是身首两分。

岳小姐一时悲从中来,刚还想再嚎啕几句。

又有青律剑如电飞来,剑锋虽还未至,却已将肌骨刮得生疼,刺得双眼都是眯起,不能正视。

岳小姐擦了擦眼角泪花,心内嗤笑一声。

身躯鬼光一摇,轻松闪过斩来的青律剑,挪移到数丈之外。

她再将肩膀一抖,便从背后飞出一片浊阴光幕,任由青律剑如何左冲右突,都不得进,只打出当当当的连响来。

有浊阴光幕护体。

岳小姐这才神情一松,目视向前,嘻嘻阴笑起来:

她缓缓摸着肩上前后透亮的创口,哈哈狰狞狂笑了起来,

陈珩只置若罔闻,长袖一振,分心操持着两件符器,风火绞缠般继续同她斗了起来。

雷火霹雳元珠每一记打出去,都将屋梁震得颤裂发响。

青律剑散着阵阵寒芒,左右来回交斩,剑影叠叠,清越鸣声接连不断……

在这般斗了一盏茶后。

岳小姐已是心头隐隐发慌,背后逐渐有冷汗沁出,再也不复先前那般骄狂之态。

她多少也算是出身名门,有几分见识的,非仅是幽冥鬼道,连正统仙道的道书,家门内亦是有不少收藏。

面前这人的胎息简直是浩瀚如海,磅礴无边,仿佛怎么使用都使用不尽!

即将是操持着两件中品符器,还依旧气定神闲,没有露出半分颓色。

反观她自己,却已然是逐渐气力不支,几乎被杀得冷汗淋漓了……

岳小姐心头发狠,忽得仰天撮嘴一呼,喷出来一股呼啸狂风,卷向正斩向浊阴光幕的青律剑。

这风来得声势浩大非常,如是数百匹奔马践踏而至,顷刻便将屋顶打烂摧毁,无数砖瓦齐声粉碎,尖音刺耳。

连青律剑都一时被囚困在这阵狂风之中,左右飘摇不定,失了自由。

瞅准这个空隙,岳小姐更不迟疑,冷笑一声,便将阴斗索化作道乌紫光亮,朝向青律剑打去。

这桩鬼器乃是岳小姐在成长离家后,山壶公和飞花婆婆特意下赐,令她护命存身的,可以说是这女鬼身上威能最盛的杀伐手段。

附近地界也曾大名鼎鼎的赤眉三鬼,遇上了阴斗索,连一合都招架不下,便是身死。

而阴斗索不仅是杀伐厉害,也有一股极是可怖的污秽之能。

寻常正统仙道中的中品符器,几乎是只要略被它一沾染,就要灵光涣散,彻底废去。

以往几次,她也是遇到过想要来杀鬼卫道的仙道修士,被逼迫到下风时,就是靠着这一手,污了那些仙道修士的符器,才逆转翻盘过来。

阴斗索如长蛇飞窜而出,伴随惨光凄凄!

眼见着就要牢牢缠住青律剑,却倏而只听得剑吟大作,光影一颤,阴斗索便抽到了空处。

岳小姐心头吃了一惊。

打斗之中,她分明看得陈珩的剑道造诣还尚未入得门槛,连这个最起始的境界都尚未证就,不过是仰仗符器之利罢了。

可这一番腾挪变化,纵然不是,却也不远了。

陈珩在将青律剑收回后,见岳小姐身上气机一低,显是打出阴斗索这方

鬼器,对她而言亦是损耗不小。

在接着缠斗了数十合后,便也清啸一声,身躯一震,挥袖发出了先天大日神光。

只是晃眼之间,便见一道阳煌金光飞出,震荡虚空,遍照此间,耀得昏厥的众鬼身上都如是渲上了一层霞衣!

见这一道金光来得凶猛,岳小姐也晓得厉害,慌乱强提起为数不多的气力,再次祭起阴斗索,迎了上去。

先天大日神光对上阴斗索。

这二者只是甫一相撞,后者便登时败退下去,如烈日熔雪般,纷飞出无数黑烟。

眼见着平素间无往而不利的阴斗索居然敌不过,岳小姐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却也再来不及施展出别的手段。

她用来护身的那道浊阴光幕如纸糊一般,被轻易洞穿,先天大日神光一刷,便登时化去了她的半边身躯。

尔后一个盘卷挤压,更是连惨叫都不及发出,直接身死,再无气息。

而失了主人的操持,与雷火霹雳元珠争斗的那颗骷髅头骨也再无抵抗之力,光华一黯,就直愣愣坠地,砸出了一个小坑来。

陈珩在将符器都收回后,伸手一招。

便如鲸吞海吸般,从岳小姐死后所化的那堆碎肉里,摄出了一道儿臂大小的灵息来。

他只略微注目片刻,便不再迟疑,将手一翻,就将那道灵息反手拍进了自己胸膛。

轰隆!

脑中似隐隐响起了一道洪音。

心肺处寒冷非常,缓缓散入周身血流之中,冻彻肌骨。

和吸纳修道人死后的灵息时,全然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触……

若说修道人死后的灵息是一股裂地涌泉,桀骜不驯,躁动难安。那这些鬼物死后的灵息,便是一池寒水,自顶门轰隆浇濯而下,令每一寸毛孔都是在发颤,手足冰凉。

陈珩微微平复了气机,随意盘坐在地,调息数十息后才镇压下灵息中的那股阴寒意味。

这时,他身上衣物忽得微微一鼓,袖袍无风自动起来。

在那股阴寒被剥离开来之后,灵息所余留下的,便只剩了精粹的灵气。

所有窍穴都是贪婪吐纳,将之炼化成本真胎息,回复到体内。

片刻之后,感受到自身的胎息体量又是一增后,陈珩才睁开双目来,轻笑一声,拂袖起身。

他的可总摄十二万九千六百种灵气属相,是谓之。

不仅无虞寻常练炁士的采气烦忧,还可吸纳修道人死后残存体内的灵息,将之收作己用,炼进体内。

而既然可从修道人的尸身汲灵。

那么——

这些幽冥鬼物又待如何?

这个猜想。

早在紫莺将陈珩带来这座鬼宅的最初,从她捏杀了一头鼓噪生乱的鬼物时刻,便已得了证实……

陈珩注目这林林总总,被蜃气所迷,足有数百之众的大小鬼物,轻轻一扯唇角,带出一抹笑来。

若是在地渊之外,他为了从尸身上汲灵,而如此行屠戮之事,只怕会被群起攻之,落得个千夫所指的下场。

而在地渊中。

他汲灵的对象又偏生是食人血肉的鬼物。

这事纵使是被传了出来,也只会被赞上一声除魔卫道,绝不至有多的苛责。

且地渊中,为数最众的,便是各等的大小鬼物,如若粘附在生肉般的密密蚊蝇般,到处都是,根本不必刻意去寻。

至只要随意走上几步,便能够遇上。

在陈珩眼中,这便是一头头或大或小,会动会跑的符钱!

事实上。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吸纳地渊中的阴浊之炁,用来练炁修行。

不过人身与鬼物毕竟还是存着不同,地渊里内的种种刑煞幽阴之理,已是牢牢粘附在了十二万九千六百种灵机之中,密不可分。

对于鬼物而言,或许亦是大补之物。

但对于修道人而言,若是冒险将其吸纳进去,便无异于吞进了一味猛毒。.>

在一真法界内试演了几番,得出的结果却皆是穿肠裂肚而死后,陈珩便也只能无奈弃了这一打算。

而至于为何不可吸纳地渊中的灵机,否则便有性命之害。

却可从生存于地渊的鬼物们身上,来摄取灵息,壮大胎息。

这个,便无异于世俗凡人不可饮食海水,否则便会呕吐流泄而死。

却可享用生存于海水中的种种鱼虾龟鳖,食之非但无害,反而还能够填满肚腑,活络筋血。

二者之间。

实则是同一个道理……

这时。

一头长有四臂的大鬼突得闷哼一声,眼皮子颤了颤,似要随时醒来。

陈珩也不动容,只将掷向半空,化作一条十丈长、三丈宽的滔滔水浪漫开,朝下轰隆一压。

水浪滚过之处,蜃气肆意挥洒,一头头隐有要苏醒迹象的鬼物又重新意识昏沉,被继续拖入到了无边幻境中,

他缓步走到最先出声的那头四臂鬼面前,注目片刻,便伸手扭断了它的脖颈。

五指一并,摄住了一道灵息。

灵息一进入体内,先是冰寒刺骨,继而,便是如饮甘露。

陈珩微微眯起眼,呼出了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