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不可思议

在这广野小界当中,凡是争得了金盘或银盘傍身,并将之炼化得手之辈。

在此间驻留不多时,都会被挪移出小界外,皆难以长久。

此乃法会的准绳约束。

先前那四十八个夺了“玉极银盘”的修士便是如此。

而今的周师远,也自难例外。

而这时。

周师远收回目光,同陈珩拉开一段距离,抬头望向天中的那口云雾旋涡,目芒微闪,心头若有所思,沉吟无语。

他的冥灵法目不知被陈珩用了何种玄功所制,难以建功。

所习的幽惶三景大遁,同样也是比不过陈珩剑遁之速。

而至于其他攻杀手段,虽然厉害,但对面那人的神光和红水也并非是好破之法,最多仅是势均力敌,还压不去风头。

更兼同为紫府境界。

陈珩道基还隐隐高他一筹,真炁更是浑厚无比。

也不知这人紫府境界究竟是择了哪本道书来修行,竟是完美衔上了筑基的道行,非仅未损“太始元真”的形质,还与“太始元真”融汇归一,令得那混沌溟涬,仿是先天地之先的玄蕴又更深了几许!

如此一来。

自己虽是用“气禁白刃”废了陈珩的飞剑攻杀。

但也并无法起到一锤定音之功用……

此人厮杀经验丰富,对战局的把控,还更在周师远的老对头沈性粹之上。

且与沈性粹不同,他还并非一个纯粹剑修!

若是如此斗下去。

落入下风,想必已是难免之事!

念及至此。

周师远心中难免有一丝悔意。

当初若不是为了刻意对付沈性粹,他也不会在“通幽散魄真光”和“气禁白刃”这二门上法之间选了后者。

而若当初选的是“通幽散魄真光”,虽难免要应对飞剑斩杀,但形势也要比现今好上太多。

一步差,便是步步都差了!

胜败倒是小事,并不被周师远记挂于心。

但却是偏偏输给了陈珩,这便令周师远心头难免憋屈。

只觉是辜负了陈玉枢的一番期许。

还折损了陈玉枢面皮,丧了他的威名……

而就在周师远感慨之际。

他身周也是金光逐渐大盛,冉冉丹空,烛照遐迩,耀得满地通明。

陈珩知这是广野小界外的颜熙在出手,将掌中雷光缓缓按下,眼底微微闪过了一丝憾色。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个周师远,还不至成为什么心腹之患,也并不被他放在眼中。

且以周师远今日表露出的立场来看,此人势必会再次同自己斗上,纵他不来,陈珩也不会放过他!

那时。

才是彻底除此为虎作伥之辈之际!

很快,周师远便再难阻抗那股接引之力,只深深看了陈珩一眼后,便不由自主化作金光一道,投入天中的漩涡,不见行踪。

而在他身形不见后,陈珩目光一扫。

在他同周师远斗法期间,广野小界内却已是又有一方“冲正金盘”落下,正被一群世族中人左追右堵,眼见着就要被拿下。

此时忽觉一道眸光淡淡扫来。

众世族的族人只觉遍体生寒,仿是白刃交颈,叫人汗毛乍起,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周师远已走,去此跳梁小丑后,那如今便也该轮到你们了。

既是如此,我等不妨立个赌约……”

陈珩屈指,微微一弹剑光,道:

“看一看在我离开小界之前,能否将尔等都先行送走?”

一句说完。

便见剑吟声音冲霄而起,激荡天地!

一道赤虹乍然闪动,好似惊电掣影般,刹时劈开风云,兜头杀至!

……

风云卷荡,光雾迷离。

眼见半空中各类符器飞动,搅得灵机乱涌如潮。

一道剑光却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恣意纵横飞掠,横冲直撞,杀得不断有金光突兀现出,将伤者带离了广野小界。

目见此景。

山脚处的祁彬眼中光华大放,胸中只觉有一口豪气在酝酿沸腾,不吐不快,连身子骨都轻了几分。

也不顾上另一处正在争夺“冲正金盘”,只盯着剑光的行踪,目不转睛。

而此时。

他耳畔忽听得一声极是清脆悦耳的银铃响动。

祁彬心下一惊,忙伸手入袖,循声望去,却只见一朵香云悠悠自峰头落下,朝自己这处飘来。

云气色泽青碧,如一块上佳的美玉,湛湛莹莹,其上正站着一个丰容婀娜,光彩照人的美貌女子。

她年龄看似约莫二十上下,正是桃李年华,青春正好,身着鲛绡织成的广袖留仙裙,垂落下的裙角随风轻轻晃动,如云雾缓摇。

而腰间系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银铃,更是衬得女子腰肢纤细柔软,如弱柳扶风。

见来者竟是这位。

祁彬也缓缓将手从袖袍中抽出,稍稍后退一步,尴尬一笑,道:

“卢仙子安好,许久未见,仙子的修为又有精进了……倒是恭喜,恭喜!”

……

……

在东弥州内,东域的三十六大国,景国却是同赤明派所辖的北域接壤,临近北域的曹国。

而香云上的女子唤做卢沉玉,正是曹国王室的出身。

此女因家族缘故,自幼便被送进了赤明派下院修道,且根骨清奇,资质上佳,乃是曹国王室这一代的门面人物,在北域曹国声名甚盛。

祁彬所在的景都观根基便在景国大都,乃是景国数一数二的高上道统,与北域曹国算是一衣带水。

他自是也听闻过这位卢沉玉的声名。

不过两人今番相见,祁彬却脸色尴尬,倒也是存着一番缘由。

同曹、景两国的不少英才一般。

他也曾甚是仰慕卢沉玉的才情,且为其容色所迷,不可自拔。

不过好不容易等得卢沉玉自赤明下院回家省亲,祁彬特意赶去曹国,见了美人面目。

未等祁彬多说什么言语,卢沉玉便提出要与祁彬斗法,旋即不过半炷香,便轻松破了祁彬的得意手段,逼得他只能够拱手认负。

这事一出,祁彬也是明了卢沉玉的心意,唯有黯然归了景都观。

不过因在美人面前受挫,心灰意冷之下,祁彬索性将精神全部投入到修行当中去,在苦修中连破了两层小障关,由此也被景都观的真人刑漾青目,出面收为弟子。

自此身份便不再同于寻常门人,可谓一步登天!

如此一来。

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时隔多年,再次见得卢沉玉。

旧年的那些少年心事和荒唐行径却忽得一齐涌上心头。

倒是惹得祁彬着实百感交集,思绪复杂,面上难免流出一抹尴尬颜色,不知该去如何应对方好。

“祁师弟,许久不久,缘何这般生分?”

卢沉玉莞尔一笑,将香云缓缓落下,道:

“听闻师弟已被景都观的形漾真人收徒,近年来,更是做了景都观这一代的大弟子?如此一来,若说恭喜,也应是我先恭喜师弟才是。”

见卢沉玉近前时候,香气浮动,容光照人,

祁彬虽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毕竟也是经了苦修,今时不比往日。

转瞬便将心神一定,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而在随意攀谈了几句后。

祁彬倒也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不知卢师姐今日同我祁彬问话,是有何事,倒实是令在下惶恐了。”

卢沉玉抬目看了他一眼,眸中微微流出一丝讶色,虽然好奇祁彬眼下的变化,但也未多留意,只开口笑道:

“正是有一事相求。”

“坏了!不会是要我助她夺冲正金盘吧?”

祁彬心下一紧,强笑一声后,将手一拱,开口:

“卢师姐请讲……”

“在初进龙宫时候,我便留意到师弟似是与陈师兄比肩而立,相谈甚欢的模样。”

卢沉玉大大方方道:

“不知师弟与陈师兄是否相熟,可否为我引荐一二?”

“……”

祁彬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何是好,脸色古怪。

但过得片刻,他也收拾好了心神,摇了摇头,如实开口:

“卢师姐,你太过高看我了,我只是玉宸下属道脉的弟子,若是严苛些来说,我祁彬都无资格自称是玉宸弟子……

陈师兄却是正经的玉宸下院弟子,还得上宗赐下了紫弥宝衣,名列岁旦评!”

他无奈道:

“并非在下不愿引荐,实是我与陈师兄仅是机缘巧合下,同乘一头弥罗鲸。

看在玉宸道脉的份上,师兄才多理会了我几句,若论交情,倒实谈不上什么。

我纵是有心想要居中引荐,怕也寻不到由头。

若唐突了师兄,反是会将卢师姐你给一并连累上了……”

这话说完。

祁彬唯是歉然拱了拱手。

卢沉玉见他言辞真挚,并不似作伪的模样,倒也是信了三分。

她心下微微一叹,刚欲开口。

却忽闻一声轰隆大响发出,烈光喧天,金红两色如虹霓卷动,刺目非常!

而待得芒光稍敛。

诸修抬目视去时候,只见小界内的世族中人已是一个不存,悉数被逐出了场去。

在百丈高空之处,唯是一个器宇轩昂、双袖飘飘的年轻道人立在云头。

其眸光深静,邃若幽潭,手中正拿着一方“冲正金盘”,灼灼放光,惹得不少修士暗中注目,皆是眼热。

“可惜了……”

陈珩眸光一扫,见自己此刻身上缓有金光生出,同时小界上空,也是现出一方云雾旋涡,从中传出一股收摄力道,在接引身躯。

他知自己留在这方广野小界时限已是至了,心下一叹。

在将小界中的世族族人悉数逐离了场外后,他虽也将世族手中的那只“冲正金盘”拿得手中。

不过似此物。

多了也不能炼化,留身无用。

而此时的广野小界中,那些世族中人虽全数退场,但还有数位方才对他出手的天外修士,却是闪躲的快,未能一并被驱离。

接连斗过数场。

其中又有周师远这个名列岁旦评之人。

饶是陈珩真炁浑厚无比,远胜于同境中人,但在如此鏖战下来,也是损耗了不少,稍有疲惫。

更兼此刻金光现出,也是寻不得什么功夫,将他们收拾了。

不过以那些天外修士的手段,能否能稳进到下一场,都是个未知之数,倒也不值得太过重视……

此时,陈珩略向小界扫了几眼,视线在数人身上定了一定,旋即又忽落于一处山脚,不禁一笑。

感应到云头上那人似向自己看来,眸光隐约带笑。

卢沉玉在短瞬的愕然后,忽有不可思议之感升起。

她惊喜抿着唇角,将耳边发丝一捋,刚欲开口,便听得一道声音传开:

“祁师弟。”

“……”

听得自己名字响起,祁彬呆怔一抬头。

随后见陈珩将手中金盘一晃。

他也似猜得了什么,双眼精光大放,猛得上前几步,喜形于色!

“以师弟天资,自是不缺一方金盘,不过此物多也无用,不知师弟可愿接下此物?”

陈珩道。

这话一出,瞬时惹来了无数人注意,迎着场中诸修的复杂视线,祁彬心下一横,重重将身一躬,大声喊道:

“祁……祁彬愿意!多谢师兄成全!”

陈珩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话,只将玄功运起,封了三道剑气进入到金盘中去,再将此物抛于祁彬手中后。

便身形化金光一道,直朝天中的漩涡投去,消失在小界内。

一时之间。

场中似寂了刹那,默然无声。

直至得陈珩彻底身形不见了后,才复有无数目光热切投来,落于了祁彬之身。

似万千白刃逼来,气氛压抑非常,叫祁彬如陷泥沼当中!

“祁师弟……”

卢沉玉摇了摇头,话未说完,不远之处的祁彬已是身躯化黄烟一道,往地底狠狠一投,将层层泥土如水浪分开,须臾不见。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若不抓住,我有何颜面再回景都观!”

祁彬分开土石,心底发狠:

“祖师在玉宸派高人那里学来的秘法,我作为独苗支柱,自也是会的!

就算打不过你们,莫非还躲不过吗?!”

……

……

与此同时。

东海,龙宫。

一座修缮极是华美的宫阁中,玉阶下有一方十丈高下水镜,清晰映出了广野小界中的景状。

数十姿容美貌的龙女围在水镜前,对着里内人物指指点点,时不时发出笑声,如莺啼燕歌,幽香浮动,风光甚是绮丽。

“你怎么了,吃傻了?”

敖矜从水镜处收回目光,看向一旁双目圆瞪,嘴巴闭不上来的青枝,疑惑问道。

“我见到鬼了!”

过得半晌,青枝才慢慢将脑袋一扭,胖脸茫然:

“你往我脑袋上来一拳吧。

都说什么忧思成疾,可我刚才好像在大白天都开始做梦了……”

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