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但大言,打破乾坤隘

彩楼高扎,芦蓬席殿,车马如云而集。

数千遁光在空中飞驰,如星流漫空,舞开层层银浪,灿光熠熠,煞是好瞧。

待得陈珩来到琢光湖时候,只见这地界比之上场法会时候,却是热闹了不止凡几,来了不少观战之人。

到处皆是呼朋唤友之声,灯彩耀眼,萧鼓喧天。

而四面的高崖上已起了不少飞阁贝宫,鳞次栉比,奢带修裙的侍女们穿行其间,人影绰绰,欢笑声音隐约传来,若燕语莺歌,语调清脆。

陈珩神觉敏锐,自立身此湖后,便隐察得有数道目光自四面高崖处的飞阁贝宫内投来。

不过那些目光却无什么恶意,只是带着赧然或打量。

他回望过去,见那些飞阁贝宫却皆是被一层薄雾所遮,叫人难以观望到里内景状,看不分明……

“龙女吗?”

陈珩心下稍一思量,便也不再多看,只随意往云上一坐,默待法会启时。

而他虽对求娶龙女之事不甚上心,也无此想。

但对于这场间的大多修士而言。

能同龙宫攀上姻亲,却无疑是桩天大的福缘!

左右历届选婿的头名和玄门八派,以至是魔道六宗的一些天才俊杰之士,都因种种顾虑,难同龙宫结成什么金玉良缘。

如此一来,他们虽道法手段远不如上述之人。

但却未必不是没有机会,可以一当龙宫的东床快婿!

一时之间。

场中大多修士看向四面高崖处的目光,皆是乌灼灼,别藏着一番火热。

若不是那些飞阁贝宫处都布有禁制阵法,甲士拱卫森严。

只怕早有人上前献殷勤,百般讨好去了。

正在此刻,陈珩忽所有所觉朝远处看去,那里似有光华闪动,像是朝着自己而来。

未多时,便见一道黄烟直直飞来,在临近自己身侧时候,黄烟缓缓一消,从中现出来一个修士身形。

此人生得白面黄须,穿一袭土黄色道衣,头裹正阳一气巾,腰间悬法印,体貌清瘦,身上玄气隐约凝成一座城阙模样。

“祁师弟。”

见来人将袖袍下摆一撩,欲下拜行礼。

陈珩弹指发出一股清气,止住他动作,上前扶起,道:

“何需行此大礼?”

“若无师兄助我,在下焉能来得此间?”

祁彬将身内真炁催动,使力几番,见仍是拜不下去,只得无奈将手抬起,打了个道稽称谢,恳切言道。

听得这话陈珩也不以为意,并未言说什么,只将祁彬微微扶起。

他先前将世族手中的那方“冲正金盘”赠出,不过是看在小界当中唯有此人是面熟,且大家同为玉宸一脉的份上罢了。

至于祁彬能否保住,进入到下一场法会来,便是全看他的本领了,他亦难以干涉太多。

金盘上的三道剑气,已是当时陈珩所能做的极限。

不过眼下看情形,祁彬竟然在诸修环伺下保住了那金盘,也倒令陈珩也是微觉意外。

而此时在攀谈几句之后。

祁彬忽从袖囊中摸出一枚玉符,恭恭敬敬递上,道:

“前些时日因法会将近,恐师兄正在闭门静修,在下不敢妄自上前叨扰,今番总算有幸得见,此物乃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师兄勿要推辞。”

见陈珩大方接过,祁彬心下一喜,又忙了一句:

“此术乃是我景都观师祖在玉宸派修行时候,偶遇一名异人,机缘巧合下,才得那异人授得此术。

在下这几日已是特意传书去了生米潭景都观,得师祖首肯,开了法禁,只盼能用此术聊偿师兄一二恩情,便算无憾了,这也是我家师祖的意思!”

陈珩将心神投入到那玉符当中,脑中便瞬多出了一篇古怪经文。

他略一探察,便知这正是祁彬的那门遁地法,不觉一笑。

此术虽有化身为中央庚黄之气,可使施术者土行遁地之能耐。

倘使修得大成境地,法力足够,更是元磁地心,万丈深壑处,都可来去自如!

若遇得难以对付之强敌,只需将身一纵,躲进地底深处,便可脱离险局了,实是一门上乘的脱劫避灾之法,极是高明罕有!

但此法。

也并非就是完美无缺,寻不到一丝缺处。

先说修行,这门地行法若欲修持入门,先需得一件土行的灵材作为前引。

而这土行灵材的品质高下,也是能决定这门地行法的上限所在。

若灵材的品质太次,粗陋不堪入目,纵然是修得境地圆满。也最多不过入地百丈,便再无以为继,寸进不能。

而纵然是修法有成之后,假若遇上指地成钢、画土为河或破地召雷罡斗之类的大术。

这遁地术亦是会被牢牢克制,要失了本来神异。

不过就算修法艰难,且为其他大术所克。

但这地行法,也依是一门不折不扣的神异秘法,位列上乘!

而这时听得祁彬居然以此术为礼,还特意请景都观的师祖开了法禁,可以放心修行。

陈珩亦不禁动容,面上神情微微一肃,稽首还礼道:

“师弟这番心意我领了,还要多谢贵观的好意,来日若是得暇,少不得要亲自登门致谢。”

“师兄若是肯来生米潭,我观上下必是欢喜至极的,届时定当扫榻相迎!”

祁彬眉宇飞扬,忙开口应道,喜形于色。

他当日之所以能够护住这只冲正金盘。

除了地行法外,便是陈珩那三道剑气和卢沉玉的出手。

那三道剑气自不必多提,若无这剑气,他也难斩退几个强敌。

而卢沉玉之所以会突兀插手此事。

祁彬不用多思。

想来也正是因陈珩缘故……

而今总算是入得了前八十,算做成了先前放出的豪言,就算之后的法会祁彬一无所获,没能抢得一枚符诏傍身。

但在回了景都观后,他也可得师祖的造化赐下,观中的资粮都可任他优先选取!

自此之后。

便也算是有了成道的基石!

如此一来,陈珩于他而言,说是再生恩德都不为过。

能同这位攀上交情,祁彬自是欣喜万分,求之不得!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忽闻一声虎吼声音响起,满天风动。

只见罡风尽头,颜熙又是骑虎而来,空中紫气大盛,笙簧嘹亮,力士金童拿羽执幢,阵仗风光。

“看来人都已是至了。”

颜熙视线往下空一扫,在陈珩身上微不可察顿了一顿,旋即目视前处,笑道:

“诸位,那贫道如今便悬榜了?”

“颜真君既为裁正,这法会诸事都由你决,自便即可,何须询我等?”

片刻之后,空中有一道隆隆大笑声音回应,也不知是发自何处,如此言道。

听得这话,颜熙也不多客套,只将这一场的大比法规宣读一遍,便捉出一只金榜来,往身旁一投。

那金榜迎风便涨,不过转睫之间,就变化成为数十丈高下,大如重山叠叠。

榜上有七十二个名性在灿灿生辉,耀似金斗。

旋即华光又一闪即逝,场中七十二人都一齐消失不见,被挪移到了广野小界当中去……

……

抬眼看去。

依是满目青山,绿水长流。

天地一片苍翠,生机盎然,风光甚是别致,犹如一卷山水画图。

而先前被打坏的那些地貌。

如今再一瞧,却是不损分毫,显是已被修补完毕。

陈珩举目一望,忽觉数道目光落于他身,见是周师远和几个先天魔宗弟子正眸光冷淡视来,心下哂笑一声,也不以为意,只同尹权彼此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彼此皆未多话,俱心知肚明。

“此人同尹权联手在了一处?”

周师远见状心中微微一沉,眸光闪烁。

这紫府法会中,入岁旦评的虽有四人。

但无论陈珩、尹权或是章羽玄却皆为玄宗出身,天生就与魔宗不甚对付,并非同一立场。

而在这法会之前,周师远虽未怀有太大希望,但却也是给尹权和章羽玄发了拜帖。

尹权闭门不见,没一句回应。

不过好在章羽玄的出身终究是次了一些,不敢无视先天魔宗威严,在交谈时候,隐晦流出两不相帮之意。

虽未让此人同自己结成援手,但周师远也知柔玄府还有一个陈律在,做得此般地步,已是章羽玄极限了。

若太过逼迫,反会事与愿违,遂也不多纠缠,满意离去。

而今,在周师远思忖时之际。

他身周一个先天魔宗弟子微微皱眉,道:

“师兄,那两位看来是联手一处了,只怕不好对付,我等应当如何?”

“担心什么?”

周师远回过神来,看出言那人一眼,淡声道:

“我要对付的,仅是陈珩一人而已,而尹权,他却是一个聪明人……”

那人不解,只能俯身请教。

“这场法会,我可以不胜不争,但陈珩,他同样也别想赢!”

周师远淡淡道:

“若我无意符诏,只想拖住陈珩,同他纠缠呢?那便宜的,反而便是尹权了!

易位而处……

若你是尹权,你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

他周围几个先天魔宗弟子都是惊讶。

而一个黄衫少女却微微皱眉,看向周师远欲言又止,似有顾虑。

不过未等她开口,天中兀自裂开一线。

一物身裹熊熊金焰,从中坠出,又被云雾托体,大放光明,让整方小界都似短暂亮了一瞬!

“这便是那貔貅像?”

周师远身旁,有人低声道。

半空中的那尊貔貅像高达丈许,脊背弓起,两爪高扬,做扑杀之态,神武耀威,栩栩如生。

而此时,在貔貅像的口中已有一团法光在逐渐凝实,欲显出符诏模样。

不过未等得诸修动作。

眼前视野忽得一花。

然后便有一道长啸声音响起,震动四野,激得山间草木簌簌发颤。

令人耳鼓一阵阵胀痛,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

急定目看去,却只见陈珩不知何时已是立身在云空当中。

浩浩真炁自其顶门轰然冲天而起,凝出一只三十丈长的大手模样,雄浑奇伟,慑魂愯神!

如惊浪,似霆奔,直有撼岳崩山,捉星掀海般的豪情气魄!

“不好!”

周师远瞳孔骤缩,似猜得了什么一般,二话不说,肩头抖动,数十团幽绿阴火顷时冒窜而出,如飞蝗流矢一般掠破长空,朝陈珩击去!

而同一时刻,也有数人反应不慢。

在短瞬的惊愕过后,纷纷运起神意,法术器物种种一齐飞出,自四面八方杀来!

只听得一声爆响,霎时间怪风滚滚,烟雾重重,未等诸般攻伐近身,真炁大手已是如捉小鸡似,将貔貅像抓在五指间。

猛一用力——

竟将其狠狠拔动!

这一骇然动静,宛如烈雷凿天,声似山崩!

惊得小界中几个神意功夫不足的,都是脚下隐隐不稳。

而这股沛然大力传开之际,也是激得罡风气流不断崩灭爆碎,好似一锅沸汤,轻松将那几个修士的攻伐吞没其中,没一个能建功。

待得数息过后。

风寂雾散,晴空扫净。

在天中,唯是一个紫衣道人正凭虚而立,衣衫猎猎,脚下的流风如若滔滔江水正奔流不止,浩浩芒芒。

其身后那只真炁大手已将貔貅像稳稳扣住,如山柱冲天。

旋即轻轻一颤,那三十丈的庞然形体便缩作一方丈许混沌气团,将貔貅像严严实实裹住,落回了身周。

“此物还当真分量不轻……”

陈珩伸手轻抚,感应了一番气团重量,不禁一叹。

旋即他目光落下,在众修面上微微扫了一转,微微一笑,道:

“诸位也欲得符诏?此事易耳,待得贫道取出三十七枚后,此像自当双手奉还,如何?”

“陈珩!伱好生拿大!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敌得过我等合力?”

周师远身畔。一个先天魔宗弟子大惊抬指点去,怒斥道。

“既如此——”

陈珩袖袍一振,拂开重重流风,将气团收起。

尔后仗剑在手,目光神芒射出,大笑言道:

“那便手底下见真章罢!”

几乎是同一时刻。

四面杀声骤然暴起,如战鼓咚咚擂动。

千百法光,霍霍闪烁,直冲霄汉之上!

“今日若能功成,你注定是扬名诸派,宇内享名了……”

冷眼望着诸修化光冲上天穹。

尹权立身原地,一动不动,只心中疑惑忖道:

“只是以你的剑遁,当真就能一招都无差,拖延到那时吗?”

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