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2:婚礼与血色
陆泽端坐王府正厅主座之上。大师傅韩生宣便弓着身子垂手在他的身后,而陆泽左手边那张梨木镂空摇椅之上是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其身后则是有位妙龄女子在为其轻锤肩膀。自修缮完毕以后空缺已久富丽堂皇的这座蜀王厅,终于是热闹了起来。如今这方华贵的正厅里,包括着年轻的蜀王殿下、天下武评十大高手的韩生宣、病虎杨太岁、烂陀山密宗菩萨法王,陆家老祖宗陆费墀、未来蜀王妃陆丞燕、盲眼郎陆诩、离阳西蜀道经略使陈俞念、西蜀第一宗门春贴草堂宗主许毣,还有那位今年再度登上胭脂评的谢谢。厅堂中的气氛很是和谐。不管是陆丞燕还是春贴草堂的谢谢,皆是那种长袖善舞的厉害女子,以这两位貌美女子作为气氛中心的活跃点,人们的话匣子自然很快便打开,言笑晏晏。主座之上,陆泽的话语并不算多,存在感看起来不怎么强。但却没有人敢去真正的忽视这位年轻的蜀王殿下。陆费墀与杨太岁二人小声的交谈着,后者望着摇椅之上这位陆家老祖宗那苍白无比的脸颊,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位陆家上柱国做的诸多事情哪怕是他都极为钦佩,杨太岁望向陆泽,欲言又止。陆泽显然注意到了二师傅的异常,朝着这边笑道:“二师傅,这次从太安城里运来了诸多的奇珍异宝,父皇已提前把这些东西准备妥当,是不是...”杨太岁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本就是想要弟子入藩之后争取早日完婚,喜上加喜只是一方面,陆家在背后做了诸多事情,眼下自青州到达这陌生的蜀地,若再没有个合适名分,怕是不妥,而且身旁这位陆家老祖宗也已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杨太岁想着陆费墀在临终之前能够看到曾孙女大婚的场面。原本嘈杂的大厅骤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杨太岁与垂髫老人陆费墀讨论的声音。那位身形高挑,长发拢其披于背心的西蜀女子谢谢悄然的打量着主座之上的陆泽,这位蜀王殿下这两年多时间里弄出了不少轰动天下的事情,而谢谢恰恰是知晓某件隐秘之事,包括那传言万千的剑阁与流沙河之间的铁门关大战。所谓北凉世子徐凤年死于西域乱兵当中的传闻,只能够湖弄下那民治未启的寻常百姓,如果说陆泽干掉那位素来以大纨绔闻名的徐凤年不算什么,那么他将那位白衣战仙陈芝豹埋葬在西域黄土当中,这件事情便显得有些骇人听闻。谢谢眼眉低垂,这位极善察言观色的女子,竟未在今日初见当中更多察觉出来这位年轻蜀王真实的脾气秉性,离阳皇族不论手腕魄力如何,至少这深厚如渊的城府无愧于那名字最前头的国姓。晌午时候,蜀王入城之时,那些沿街的剑客们怀中宝剑的嗡鸣异动,谢谢同样知晓,能够跟随宗主来到这崭新蜀王藩宫当中,成为第一批见到年轻殿下的女子,谢谢可不单单是个容貌艳美的花瓶,她同样是位已迈入金刚境的剑客。陆泽似乎注意到了这位蜀中女子的注视,对着其微笑致意。今日的春贴草堂能够入到正厅当中,自然是花费了巨大的力气,作为西蜀之地当之无愧的江湖中执牛耳者,其魄力同样远超蜀地的那些豪阀世家,直接便应承下来将来为蜀王亲军免费打造两千柄制式朴佃刀,这其中隐藏着诸多白花花的银子,足以为春贴草堂在正厅当中买下两处座位。这时的谢谢已收回打量目光。女子浅笑着对陆泽点头致意,接着便低下了头,心中却是微微一凌。“这位蜀王殿下好生凌厉的剑意,不过稍稍展露半分,便如此汹涌。”“传言其将老剑神李淳罡的绝学两袖青蛇融会贯通,现在看来,所言非虚。”谢谢望向厅中那位板上钉钉的蜀王妃,这些日子与其相处下来的谢谢深刻知晓陆姓女子的厉害,以后的蜀地怕是会完全掌握在年轻蜀王的手中,见微知着,蜀王殿下自身的厉害,通过观察其身边人便能够隐约知晓。此刻,只见那位心思玲珑无比的陆丞燕竟双眼泛红,女子掩面哭泣起来。摇椅之上的老人陆费墀轻轻的拍打着曾孙女的手背,面露深深的慈爱之色:“女子总归要嫁人,老祖宗能够亲眼看到燕儿成婚,便死无憾矣。”谢谢看在眼中,那颗久未波动的心田当中,竟破天荒的泛起一股子名叫羡慕的情绪。黑衣杨太岁来到陆泽身边,光头二师傅俯首低语了两句。陆泽点了点头:“可以,那婚事便定在一旬之后的腊月十二,虽然时间看起来赶了一些,但也无妨,这次婚宴宴请的长辈都已在蜀地。”皇子大婚,本应由得太安城宗人府或是宫中来操持。但陆泽这个皇子的身份太过特殊,身为皇帝私生子,母亲早逝,天然便失去了母脉那系的长辈,而皇族当中自然也极少有人来参加婚宴,所以皇帝那里才准备好了诸多奇珍,甚至从皇家国库里头调出来了不少的好东西,算是一种弥补。大师傅韩生宣缓缓从陆泽身后隐退下去,在皇宫当中侍奉多年的老宦官无疑是背后操办婚宴的最佳人选,正厅当中众人谈笑许久,陆泽抬眼望向那位西蜀道经略使陈俞念。“陈经略,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日子应该有很多。”“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位置还在春贴草堂二人之前的花甲老人,衣着简朴,面容平和,其看起来竟半点没有一大道经略使的气度,若是走在街上,便是最为寻常的老人模样,这时的陈俞念对着陆泽微微躬身致意。陆泽端起桌上茶杯,刚想浅饮一口,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厅中众人说道:“据说,前几日从西蜀逃到了南诏几只老鼠,如今北凉边境烽火再起,从那边窜回来了不少旧西蜀的乱臣贼子,其中便有西蜀遗臣、原西蜀殿前大学士赵定秀,还有那位西蜀剑皇的师弟阮拱。”“陈经略使...你知晓这件事情吗?”只见陈姓老人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并未听说。”陆泽点头哦了一声,并未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吹拂着茶杯当中漂浮起来的那馥郁持久红茶叶,正厅当中诸位客人们便很快告退,陆丞燕也搀扶着步履缓慢的老祖宗缓缓离开,临走之前双眼依旧泛红的陆姓女子抬头望了自己那未来夫君一眼,陆泽投递过来的是充斥着极度温柔的眼神,令人感觉由衷的心安。女菩萨法王在陆泽面前双手合十,刚刚这位烂陀山菩萨也是安静无比的做派。“西域上下百姓对蜀王殿下表达着最高的敬意。”“山主决定派遣一万精锐僧兵供殿下驱使左右,还有...”陆泽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听下去,很是干脆的打断了对方说话:“太少。”只见女法王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神当中露出丝丝不悦,哪怕是这一万僧兵也都是烂陀山上争辩许久后才同意派予给年轻蜀王的,作为烂陀寺进军中原大陆这场交易当中的筹码,在西域局势无比复杂的情况之下,抽调出一万僧兵,实属不易。“殿下可知我烂陀寺如今处境?西域天灾刚过,民不聊生,各处叛乱蜂拥而起。”“这时能够抽调出如此之多的兵马已然达到了我们能够承受的极限。”陆泽略带嘲讽的目光望向那位已悄然入了大天象境界的菩萨真人:“我只知道,当初我们之间有过约定,西域至少要派三万僧兵助我来平定南诏,天下灭佛已成大势,两禅寺的龙树圣僧圆寂,佛宗香火断灭,你真以为单凭你们烂陀寺就能够吃下中原这块肥美沃土?”“西域的问题,只有从根子上着手才能够解决。”“所以,对你们来说,一个蜀王的名号,还远远不够。”陆泽的态度出乎预料的强硬。这使得对面那位菩萨真人一时间沉默了下去。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我需要再回到烂陀山,与山主还有诸位真人商讨。”陆泽笑道:“当然可以。”正厅当中很快便变得空旷下来,终于闲暇下来的陆泽起身后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时的身边仅有那位目盲青年陆诩,陆泽将目光望向他:“陆诩啊,以后西蜀这边可能得看你了啊,我在这里满打满算待不了多长时间,这张白茫茫的画卷,只能由你来书画了啊。”陆诩面露苦笑:“殿下刚刚应该是在吓唬那位武道功底不浅、但心机明显不足的菩萨真人吧?烂陀寺那边的麻烦的确不少,其山上佛法高低暂且不论,能够在这么多年时间里执西域牛耳,其依靠的便是那战力强悍的僧兵,借由佛宗修身法炼体,加之以所谓信仰之力,殿下要三万僧兵,怕是要了烂陀寺的老命。”陆泽看起来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不瞒你说,我心里的底线其实是两万,这种事情跟寻常市井百姓做买卖没有什么区别,若是开口便要两万,对方怕是会还价到更低的价位。烂陀寺不狠狠出点血,殿下我哪里能够支持他们成为天下佛宗之首?别忘了,我二师傅乃是两禅寺出身,那位白衣僧人李当心也不是个善茬。”烂陀寺僧兵这块肥肉才是陆泽真正看上的。他对于那位面容若少女、但年纪已四十的菩萨真人没有半点兴趣,后面的离阳便会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动乱当中,陆泽可是知道自己那位皇帝老子身子骨并不算好,这张悬绷已久的弓到了极点,再加上北莽的虎视眈眈、北凉的动荡、燕敕王的野心...武道宗师在后世的作用远没有俗世兵马有用。“殿下是要把那位旧西蜀的太子给请出来,来充当里子,进而赢得蜀地中人真正的支持。”“那不知道面子上选中的又是哪位?”陆诩知晓诸多的隐秘之事。包括那位蜀道经略使实际上乃是旧西蜀中人这些年苟活的关键因素。包括那位本名苏谡、化名为苏酥的旧西蜀太子自北莽回到蜀地,如今已在蜀王到达之前,转到了那片南诏沼林当中,殊不知其早早便成为陆泽计划当中的目标。陆泽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懂我啊陆诩。”铁门关那场战役并不能够挂在嘴边令世人看见,所以陆泽这个新任蜀王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来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同时也给太安城里头那位摇摆不定的皇子老子真正下定决心。平定南诏是一方面。而将那位旧西蜀太子收入囊中也是一方面。当然还得需要一件真真正正能够轰动天下的大事来衬托蜀王入藩,成为年轻蜀王身旁绝艳陪衬。陆泽轻声开口:“曹长卿这个面子,够不够大?”陆诩只感觉后背冷汗直流。目盲青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位主子的目标竟然是那位西楚最后的风流曹官子。陆诩直接问道:“殿下可能再度请动那位武帝城城主、天下第二的王仙芝?”陆泽摇了摇头:“自然不能,我那次与王仙芝不过是一场公平公正的交易,如今也没有了可以打动他的砝码,这次我不会请任何人,要在世人面前,干干脆脆的把这位曹青衣留下,把他的脑袋送到太安城去。”陆诩已经不再多言。他不知晓年轻殿下的底牌是什么,这位曹官子的实力要比陈芝豹更强三分,而且陆诩知晓,陈芝豹是死在那位王仙芝手上。但此时的目盲青年,能够做的也只有相信。先相信,再相信!“殿下打算何时动手?”“大婚之日。”陆泽望着窗外那崭新无比的阁台庭院,轻声开口:“那位曹青衣曾三入太安城,想要取下我那位父皇的脑袋祭奠西楚在春秋的亡魂,如今我也登上了他的必杀榜单,而且仅次于我那位父皇。我大婚之日,这位曹青衣必定会来观礼闹事。”“血色婚礼...”“那便让这位儒圣的鲜血,来贺蜀王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