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谢玉失势,睚眦必报的陆泽

陆泽吃饱喝足后起身告辞。自己刚刚那番预警的话语,足够担负今天穆王府的这顿宴席。穆青不久后同样识趣的离开。只剩下了霓凰郡主跟夏冬待在侧厅,气氛突然就变得冷淡了下去。她们两人间的关系本就莫逆,若不是当年赤焰军叛逆之案宛如道鸿沟横在二人中间,这些年也不会这么少往来。而因为京郊那场刺杀,两人在今年的关系终于稍稍缓和了些。“陆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若愿意嫁他的话,我便认你这个朋友。”夏冬轻声开口。只是话语与刚刚陆泽在席时所言,却有着极大矛盾。霓凰郡主淡淡笑道:“你刚刚不是还不建议我与他走到一起吗?”夏冬望着厅中那盏烛火摇曳,眼眸里泛着光亮:“他再多心思、再大抱负,唯有一点好,那便是与当年的事情没有任何牵扯,武威侯府在金陵城的根底足够干净。”“否则,陛下也不会给予陆侯这般超乎寻常的圣眷。”夏冬虽不喜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党争倾覆,但出身悬镜司的她看待很多事情,都能够透过表层看见本质。陆泽一跃成为京都里炽手可热的人物,年纪轻轻便执掌西境甘、孜两州之地的三万兵马,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陆泽自己有本事,还与他背后的门庭、血缘、圣眷都有关系。皇帝默许党争,甚至任由两个儿子互相打擂台。但梁帝也明白,朝廷需要办实事的人。尤其是边境这种地方。陆泽世袭武威侯爵位,从西境沙场脱颖而出。情况与当年霓凰郡主着孝服、战南楚,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夏冬就这么看着好友的脸颊,想着很多的事情,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我虽在有些地方不喜欢陆侯,但不可否认的是陆泽是极其优秀的人,而且是武侯,我知晓你喜欢的人定然是能与你一道沙场纵横的英勇男儿郎。”霓凰郡主眼眉低垂:“这件事情,后面再说吧。”她还是想要再看看。待到夏冬也走后,霓凰独自倚靠在身后木椅之上,快速将今日宴席上所谈论的话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缓缓起身走入院中,遥遥望着北边皇宫所在位置。“祖祭...”“陛下,你难道真的半点不顾我的想法吗?”她是穆霓凰,是南境女帅,身后有着穆王府十万铁骑。若越贵妃被贬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从清逸宫迁出来,恢复贵妃娘娘的荣光,皇帝陛下就不怕霓凰郡主以及整个穆王府寒心?事实证明,确实不怕。太子殿下当然没有察觉到祖祭可用以操作的地方,还是谢侯爷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谢玉暗中建议太子要利用这个机会入宫向皇帝哭诉悔过,请求复母妃位,纵然不能直接恢复到贵妃的品级,起码要争回一宫主位。清逸宫的位置远离后宫,与冷宫没有什么差别。太子听到谢玉的这个主意后顿时大喜,他精心的准备了一下,便入宫伏在梁帝膝前,苦苦的哭泣了足足一个时辰,拼命的展现着东宫太子那一片片的仁孝之心。演员,他真的是专业的。哪怕是连梁帝,都被太子这番‘真情哭诉’所打动,心里不免开始犹豫起来。相较于年老色衰的皇宫,风韵犹在的曼妙妇人越氏本就是皇帝心爱的后宫妃子,不论是床榻之上还是之下,都甚合皇帝心意,这段时间的梁帝还真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越氏被黜不过才区区数月,若是这样轻易就免了罪,只怕霓凰郡主心寒。太子受了指点,知道梁帝在犹疑什么,立即抱着他的腿,声泪俱下,道:“父皇,郡主那边儿臣会亲自登门道歉补偿,郡主深明大义,一定明白这都是为了年终祭礼,为我大梁国运安稳。”皇帝陛下明显意动,便下旨令礼部尚书陈元直入宫觐见。太子啜泣声变小,心里却是大喜。这跟谢玉说的一模一样!礼部陈老尚书乃是两朝元老,这辈子只认死理,哪怕是皇帝陛下有过错,这位老尚书都会不留余地的去直抒胸臆,太子和誉王在朝廷上折腾得那般热闹都没能震动到他分毫。礼部便是因为有这位老尚书坐镇,才侥幸成为了六部中,唯一一个不党附任何一派的部门。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礼部里的油水太少。再加上有陈老尚书这么块臭石头在,太子跟誉王都不愿意再多掺和进礼部。陈元直身形消瘦,须发皆白,已是耄耋之年的岁数。皇帝特赐了座位,然后询问起来年终祖祭的相关事宜,太子殿下在旁边帮忙补充。陈老尚书并不知道越妃被黜的真实原因,只想着那时候的谕旨,还以为就是宫闱内琐碎争端引起的事情,这时对于陛下的咨询,并未表示反对。虽然礼部方面并无异议,但梁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恰在这时,谢玉以奏禀巡防营事宜为由,入宫请见,太子的眼神骤然亮起,喜色转瞬即逝。梁帝将太子脸色变化尽收眼底。梁帝便命人召谢玉进来,接着就询问谢侯爷对于越氏是否应复位的意见。谢玉稍加思忖,回道:“臣以为太子贤德,越氏居功甚伟,且在后宫多年,对陛下秉持忠心,悉心照料,从未闻有什么过失,只以侍上不恭为由,就由贵妃谪降为嫔,实在罚得有些重。”“只是这毕竟是陛下的家事。”“现陛下圣心已回,有意开恩,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有何犹疑之处呢?”梁帝听着谢玉的回答,心中对于他跟太子之间的关系更为确定,但这时的皇帝还是想要知晓谢玉这位军系中人的看法,似笑非笑道:“当然是越氏在宫内对霓凰有所轻侮,朕担心轻易赦免,会寒了南境将士的心。”谢侯爷感受着皇帝目光的打量,总感觉皇帝目光注视的意味很深。但他还是按照着既定说法说了下去,从君臣之道出发,高谈阔论:“臣属若因上位者一时昏愦就心怀怨忿,这并非为臣之道,纵然郡主功高,但陛下为了她已经明旨斥降皇妃,处罚太子,实在已算极大恩宠。年终祭礼是国之重典...”谢侯爷最后一番话图穷匕见:“臣本就是军中出身,自然明白军中最易滋长恃功傲君之人,陛下倒应该刻意打压一下才好。”谢玉一语双关。这番话不但是在说霓凰郡主跟其身后的穆王府,同样也有暗示陆泽的意思。陛下你在这段时间对于给予陆侯爷的圣眷太多。梁帝眉头蹙起,轻哼道:“霓凰不是这样的人。”虽只为试探,但谢玉的话还是不可避免的对梁帝产生了些许的影响。谢玉急忙跪地,俯首谢罪道:“臣当然不是说霓凰郡主,只为提醒陛下一句,当年赤焰军坐大到那般程度,以至于发生那等叛乱,何尝不是因为陛下过于信任从而没有及早的去控制。”大殿里忽然变得极其安静。梁帝保持着静默,遥遥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谢玉,冷声说道:“年终祭礼为国之重典,越氏获罪被贬谪位份,既如此,那日的太子抚皇后衣裙便是。”太子这时愣住。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谢玉更是愣住。皇帝接着疲乏的闭上双眼,凌空摆了摆手。而在旁将今日发生一切都尽收眼底的高湛,深谙圣意的开口道:“陛下疲乏,太子殿下与谢侯爷一道退下吧。”太子一时控制不住,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刚想开口却被谢玉暗暗瞪了一眼。谢侯爷身体极其冰冷的走出了大殿,他心里充斥着浓郁的疑惑以及淡淡不安的情绪,今日一切都是按照谢玉预想当中的轨迹在进行——太子痛哭、借年终祭礼为越氏博得一线生机;陛下选礼部尚书陈元直入宫;谢玉转而借口军务之事请求面圣,成为最好的骆驼稻草。出了大殿的门,谢玉并未与太子过度寒暄,而是轻缓走在白玉石阶上,冰冷的阳光洒落身上。从太清宫出来,直到走出宫门需要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谢玉这一路上,脑海里浮现出诸多事情。浩渺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一一浮现,最终竟是锁定在了一桩极小的小事上面。“天泉山庄,刺杀陆侯。”谢玉抬起头来直视着头顶耀阳,只感觉脑海里阴云散去,豁然开朗起来。陛下原来早就知晓了我跟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那今天这件事情会走向现在这样的结局就半点不奇怪,皇帝陛下并不是被人联合起来一道糊弄着的愚蠢君主,越妃复位的事情泡汤,自己这个一品军侯同样开始被陛下厌恶。谢玉走出宫门,宁国侯府的马车停靠在门前广场上。来往巡逻的兵士看向谢侯爷的眼神里满是敬仰以及尊崇,谢玉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我太笨了。”“陆泽,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谢玉终于明白,自己被人坑了。妻子莅阳将昭仁宫谋划的事情泄露了出去,陆泽以情丝绕跟天泉山庄刺杀这两件事情,成功把藏匿起来的谢玉扒光了呈现在梁帝面前,今日这场入宫请见替越氏辩驳,变成了是谢玉在自掘坟墓。谢玉再度说道:“我太笨了。”......“谢侯爷当然不笨。”“只是在事关太子跟越氏的事情上面,他过于的想当然。”武威侯府,陆泽与母亲大人对坐饮着下午茶。柳秋霜听完陆泽的话,用极度陌生的目光看着面年轻的儿子,震惊道:“宁国侯谢玉,朝廷护国柱石,难道这么轻易就能够倒台吗?”柳秋霜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了起来。陆泽在回京之后便在金陵城里掀起来了诸多风雨,但柳秋霜怎么都没有想到儿子手笔如此之大,这般心性跟魄力,令她深感心惊。陆泽摇了摇头:“谢侯爷当然没有倒台,只是他需要将一些东西给让出去。”“比如说巡防营,比如说他身上笼罩着的圣眷。”柳秋霜万般不解:“可是你为何要这样...何必呢?”柳秋霜叹了口气,她这些年来与莅阳长公主一见如故,上次长公主冒险来武威侯府传递消息,现在自家府里跟宁国侯府却处成了现在这般的关系。陆泽替自己跟母亲续杯,笑道:“因为这位谢侯爷老是给我找麻烦。”是的。我睚眦必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谢玉自己身上。”“谢侯爷发觉他的仕途已经走到尽头,将来充其量混个从一品的虚职,荣光退休下去。”柳秋霜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吗?”“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当然不算是什么好结局,谢侯爷可能是想要将谢家,打造成跟柳家差不多地位的国公府。”“可惜他对我的试探太多,我不喜欢,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陆泽笑着跟母亲大人聊起来了即将开业的涮肉馆。“陛下题字?”“这怎么可能呢。”柳秋霜的反应跟夏冬的反应差不多。这种民间营业性质的馆子,皇帝陛下如何能够屈尊题字呢?陆泽只感觉众人对于自己还是不够看好,无奈道:“谢玉家里还有着护国柱石四字,我如今沙场功勋在身,让陛下帮忙题个字,当然不算什么事情。”可能只有陆泽一个人才知晓,梁帝对于给予他无尽圣眷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相较于这个原因,题字算得了什么?陆泽其实在回京后第二天便入过宫,无人知晓这件事情,只有伴随皇帝左右的高湛知道,所以陆泽能够随意的在皇宫里游走,身边甚至还有高公公陪同。“我要横扫天下,眼下最大的助力肯定是老皇帝。”“陛下对于我的志向可能不是很信任,但他却愿意把我推出去,立起这杆崭新的旗帜。”“在西境。”这么些年过去,赤焰军三个字依旧是梁帝心里的刺,皇帝想要彻底消除赤焰军对于他自己以及大梁的影响,因为那些人虽然死去,但魂魄还在。陆泽便是那扇崭新的旗帜。朝堂里,能够一直屹立其中的人,并不是靠所谓的能力、关系或者是背景。而是靠着简单的四个字:不可或缺。京都里聪明人很多,但明白这四个字的人却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