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乞儿

薛承率先上前替宁言牵住马头,恭敬道:“公子还请下马,进了坛场便不能走马了。”樵

宁言伸着脖子张望了一阵,好奇道:“不用买门票么?”

“不用不用,直接往里走就是。”

水陆法会的本意就是要召请十方法界诸佛菩萨与六道轮回一切众生,世间凡人自然也在这之列,进出比前世旅游景点还方便,连刷身份证都不用。

城门口只站着两三个知客僧,合掌向路过的行人讲解法会的注意事项。宁言经过时倒是被他们拦了一下,递上一卷黄布示意他将秋水包起来,遮遮刀兵的肃杀之气。

值得一提的是,黄布是收费的,一卷布花了宁言十两银子。

水陆法会分内坛与外坛七个坛场。内坛临河而建,位处核心,只有大功德主才能出入其中,其余六个大坛则依次沿外围排布,用以招待往来香客。

坛场内。樵

“十两诶!他怎么不去抢?!”

纵使走出去好远,宁言还是肉疼得直嗷嗷。他一个月例银才二十两,光是进个门就半个月白干了。

毕月乌撇撇嘴道:“不是吧,柴氏赘婿还差这点小钱?”

“缺!不行,得狠狠地吃回来。”

宁言愤愤道,将目光盯上了前头排队的人群。

虽说食施和法施都是法会的重要组成,但比起诵经持咒,还是食施更吸引普通百姓。来参加法会的很多人未必虔心向佛,只是听说这里吃饭不要钱,那便来了。

他们也是不赶巧,来的时候正好饭点,乌泱泱的人群挤在大坛外,水泄不通。樵

宁言起初还兴致勃勃的,然而排了半天都不见队伍有往前挪动的痕迹。况且他们一伙人浩浩荡荡聚在一起实在太过扎眼,不利于打探消息,索性转身和众人道:“正好有六个外坛,我去其他坛场看看,稍晚些时候在这里集合吧。吕亨,跟我走。”

吴清时刻都生怕这小子畏罪潜逃,紧接着说道:“那我也和你一起。”

三人脱离了大部队,反正也没目标,便打算先在城内逛逛。

一路上食施的画面随处可见,香客们捧着碗依次取饭,对禅宗有所了解的,会向放饭的沙弥道一声随喜功德,哪怕纯粹来混吃混喝的,也会像模像样喊几句阿弥陀佛,佛号相续,宛如人间佛国。

不得不说南安寺平时干得不咋地道,在推广禅宗文化还真是不遗余力。

宁言更是注意到,在一阵阵诵经声中,内外坛顶端皆升起金灿灿的经文虚影,尽数没入宝盖伞内,荡漾起一圈圈波纹状的佛光。

吕亨适时介绍道:“公子,这是南安寺的结界。”樵

宁言眉头一挑,南安寺还真非浪得虚名,表面上是在施粥舍饭,实际却是借用香客信力巩固水陆大会的坛场,合着只用一碗碗白米饭就撑起这么大的结界,比新能源还环保。

钱省了,名声也赚了,简直赢麻了。

宁言一下子就止住脚步,匆匆扫了圈周围,眼底闪过浓浓的困惑。

多给点提示啊大哥,整这么抽象谁听得懂啊!

吴清见他愣在原地,道:“你发现什么了?”

“没、没有……”宁言尴尬得挠挠头,赶忙指着眼前坛场道:“正好逛久了有点饿,我们去吃斋饭吧。”樵

其余两人自无不可。

刚入坛场,宁言便随意找了个由头支开吴清。

只是关于该如何寻找机缘,他暂时还没有好的办法,这里人实在太多了,稍微弄出点动静变会吸引无数人的注意,着实让人头疼。

“公子。”

“啊,怎么了?”

就在宁言沉思之际,吕亨的声音将他唤醒,他抬起头,就见吕亨端着两个碗朝他走来,“公子不是说饿了么,刚打的斋饭。”

南安寺的斋饭做得还是挺有一手的,隔着大老远宁言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樵

赶了一天路,他确实也有些饿了。

“好……有心了。”

两人正想找个地方吃饭,前方却陡然传来一阵喧闹。

“咬他!咬他!”

“就是就是,佛门清净之地,这乞丐混进来干嘛。”

宁言和吕亨相视一眼,挤过人群,就见人群中心,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和一条狼犬扭打在一起,周围是撒了一地的饭菜。

要说扭打其实也不太贴切,那乞儿只有约莫八九岁孩童那般高,瘦骨嶙峋的,哪是狼犬的对手,大多时候都在抱着脑袋满地打滚。樵

宁言当即脸色一沉,凌空一掌直接将狗打飞,破体而出的真气震得围观众人屁滚尿流四散逃开。

“谁敢动老子的……”

那狗主人话才说一半,看到宁言背后用黄布裹住的不明物体,以及他旁边身长九尺长得就很像地方社团的吕亨,顿时飞也似的落荒而逃。

先前这里还挤了不少人,一眨眼就跑得一干二净,连带着周遭几尺内都成了真空区域,小乞丐呆呆得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他只看到眼前男子嗖得一抬手,然后砰得一下,别人就跑光了。

“别怕,没事了。”他眼前男子如是说道。

小乞丐愣了一会,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忙不迭抓起地上的饭菜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这世道,人活得还不如狗……樵

宁言心有不忍,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手中动作一顿,赶忙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怯怯回道:“回恩公的话,我叫赵阿龟。”

阿龟……宁言叹了口气,一听就是穷苦人家起的贱名,也难怪会沦落到和狗抢食。

“那阿龟,你今年多大了?”

小乞丐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伸出十根手指数了又数,才脆生生回道:“过完年就十四了。”

这会轮到宁言愣住了。

他想了想,将两根筷子一折变成四根短棍,分出两根塞进赵阿龟手中——这长短对于他来说或许使起来别扭,但对小乞儿来说却是正好。樵

宁言就地一坐,把自己的碗朝对方那边送了送,大方道:“来,一起吃吧。”

赵阿龟还在疑惑恩公分给自己短棍是何意,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使不得使不得!阿龟这样卑贱的人,怎么能和恩公吃一碗饭……”

宁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挑起一块豆腐送到他嘴边,“要我喂你?”

赵阿龟嘴唇微微颤抖,眼睛里霎时间变得雾蒙蒙的,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喊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谁要你跪了!”

宁言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哭笑不得,又宽慰了好几句才让小乞丐能好好坐下。

赵阿龟拗不过宁言,终于还是局促和他一同吃起斋饭,只是吃着吃着,他的注意力却慢慢从饭菜移到眼前男人脸上。樵

恩公他、长得还怪好看的……

“吃饭啊,看我作甚?”

“啊啊,嗯。”

赵阿龟连忙应道,可没吃几口,又忍不住偷看宁言,一个人憨憨得笑起来。

恩公生的这么好看,要是能天天看到,不用吃饭也不会饿哩……

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一碗饭很快便见底。

吃完饭,宁言伸进袖子中摸索了一会,却没有动用银票,只是摸出几块散碎银子,又从黄布上撕下一块包好:“马上过冬了,这钱去买几件棉衣,挑旧的买,剩余的让店家换成铜板,回头多分几个地方藏好。至于那棉衣,别人若问起,就说是法会上捡的布施,记住了么?”樵

赵阿龟哪见过这么多钱,只觉得这黄布烫手,慌忙道:“用不了那么多钱的!”

宁言笑着一锤他胸口:“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看你瘦的,浑身都没二两肉。”

赵阿龟哎呦一声,揉了揉心口,脸蛋登时红得跟个柿子似的,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细若蚊呐:“嗯……”

“那阿龟,我还有些事,就此别过啦。”宁言站起身拍拍下摆尘土,他还要去寻找系统所说的机缘。

赵阿龟眼看又要跪下给他磕头,宁言眼疾手快扶住了对方,板着脸道:“别婆婆妈妈的,再跪我生气了啊。”

“恩公,不要生阿龟的气……”

赵阿龟一下子慌了神,话都说不囫囵,膝盖半弯着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无措的,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樵

宁言也没办法,神色只得软了下来,揉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好了,去吧。”

赵阿龟吸了吸鼻子,两眼泪汪汪的,抱着黄布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到坛场尽头,才又跪下磕了个响头,似乎是怕宁言不高兴,赶紧麻溜得爬起来向远方跑去。

“这小子……”

宁言翻了个白眼,吕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叹声道:“若是那些权贵皆如公子这般心善,世人又何须求神拜佛。”

“就算你拍我马屁,我也不会解开神通的哦。”

宁言笑了笑,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啥玩意?我特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宁言瞪大眼睛怔在原地,听狗东西这意思好像是因为耽搁了些时间导致机缘没了。

要说后悔么?

那也未必。

修行讲究的就是念头通达,看见让自己不爽的,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修这一身神通有何用?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可后悔没有,沮丧还是有的,宁言也没了逛坛场的兴致,喊上吕亨准备去和吴清汇合。樵

然而当他们在坛场外找到吴清时,吴清却贼兮兮得指了指前头一个可疑的大帐篷,让他们再等一会。

“你要去哪?”

“看会相扑。”

宁言奇怪得看了他一眼,相扑戏在大周民间还是挺流行,不过对炼形关的武者来说,那种水平的搏击应该不堪入目才对。

“相扑有什么好看的?”

吴清嘿嘿一笑,“里头有女子相扑。”

宁言脸色一变,已经能想象到帐篷中藏污纳垢的景象,某种意义上更加不堪入目,当即大怒道:“岂有此理!水陆法会如此庄严的盛会,怎能容妇人臝戏于前,真是污渎耳目、伤风败俗!”樵

“别扯那么多,你就说你看不看吧。”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