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两边的夜晚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蒸汽列车已经穿过了因蒂斯的南部平原,即将进入特里尔的城墙了,真希望有机会能让你也看看这里的美景。

“由于两地时差,当地时间是傍晚六点,贝克兰德应该已经接近午夜了,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我遇到了一件事。

“在车上,我与‘魔术师’小姐见面了,她的现实身份是我原本作为艾琳·沃森时接触到的‘学徒’途径非凡者,虽然没有深交,但我还是凭此接近了她,了解到她来特里尔的原因。

“她居然就是出版《大冒险家系列》和《大海盗系列》的代理人,已经依靠这项生意赚到了上千镑,而且正打算把书卖到因蒂斯来!

“你觉得是否应该找她,以及真正的作者,‘红发女郎’的水手长威廉收取一部分‘版权费用’?

“静候你的回答,我会在特里尔看好她的。”

看完信使小姐送来的信,感受到安吉尔花一个金币也想立即传递给他的怨气,被写进书里的“疯狂冒险家”克莱恩不禁失笑。

他没想到对方刚出一趟远门,甚至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在路上把另一位塔罗会成员给逮住了。

身为“愚者”,克莱恩当然知道被他主动拉上灰雾的“魔术师”小姐的真正身份,但没想到一位畅销书作家居然敢出版涉及这么多海盗将军的小说。

也许因为她认为只是代理出版,问题不大……想到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格尔曼·斯帕罗”不但成了畅销书的主角,还价值不菲,克莱恩就有些心痒痒。

当然,这不光是安吉尔提到的“版权费用”问题,适当扩大那个身份的影响力,对他今后的扮演,以及不同身份的切换都有好处,甚至关键时刻,可以让这个疯狂冒险家暴露在聚光灯下,隐藏其他位于阴影中的身份。

对安吉尔来说,“安吉莉卡”这个半神海盗的身份同样如此。

“没必要阻止后续的小说出版,甚至可以鼓励……但内容要稍作修改,至少格尔曼和‘黄昏中将’、‘地狱上将’的故事有些太恐怖了。而且版权费用也可以收,下周,不,下下周的塔罗会上,可以和安吉尔配合,敲打敲打‘魔术师’小姐,让她把利润吐出来一部分……不需要太过分,毕竟她也没什么错。

“至于真正的作者,那个怪物途径的威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红发女郎’上一直感觉到窥探了,他那时候应该就在计划把我写进小说里……但‘怪物’看到身上有灰雾的我,极容易陷入疯狂,他又是如何规避的?”

思索片刻,克莱恩决定等明天就回复安吉尔,商量怎么从“魔术师”佛尔思身上掏出一点金镑,但今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片刻后,克莱恩出现在自己卧室的盥洗室中,已是身披风衣,头戴礼帽,整装待发。

从兜里掏出纸人,将它抖成坐在马桶上手捧书籍,仿佛在发呆的道恩·唐泰斯,自己则调整了身高、年龄和脸型,成为纵横五海,和多名海盗将军“有染”的格尔曼·斯帕罗,左手手套变得透明,迅速发动了“传送”。

几个呼吸间,克莱恩就通过灵界来到了横跨塔索克河的贝克兰德大桥旁,躲过桥面上的守卫,立在桥头塔楼的阴影处。

当远处丰收教堂传来隐隐的钟声时,他头顶突然出现了一根根绿油油的豌豆藤,它们无根而生,交织成茂密的森林,其中有一条向上的阶梯,绕着不可见的柱子盘旋,通向漆黑的夜空。

半年前第一次见到这种藤蔓和那个人,我只能落荒而逃,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了平等对话的机会,虽然,是靠着“愚者”的威慑力……克莱恩暗笑一声,拾级而上,很快到达了比高耸的大桥塔楼还高不知多少倍的高空。

阵阵风声中,他来到了绿色藤蔓织成的空中花园,见到了吊篮般的座椅,以及椅子上的女性。

她身穿因蒂斯风格的蕾丝领口白衬衫,黑色修身裤,脚踩黑色皮靴,腰间挂着一把细剑,栗色长发在风中晃动着,蔚蓝眼眸失焦般望向远方。

她就是海盗王者之一,罗塞尔大帝的长女,年龄接近200岁的“神秘女王”贝尔纳黛。

等克莱恩在藤蔓平台上站定,她才回过头来,眼神停留在这位打扰了花园宁静的外人身上,用有些缥缈的声音说道:

“替我感谢你背后的那位存在,另外,也感谢你的那位同伴,她帮我找回了安妮,让我追寻的事有了新的希望。”

感谢“愚者”,是因为“隐者”上交并请求解答的那些日记?安妮女王复仇号的回归,又让这位“神秘女王”获得了哪些帮助?

克莱恩思索片刻,大致抓住了两者的共同点:罗塞尔大帝。

他用格尔曼那低沉中带着一丝疯狂的语气回答:

“我会转达,但她现在去了特里尔,去追寻‘镜中人’的真相。”

“镜中人不是她现在可以接触的事……他在晚年陷入疯狂之前,曾试图解决特里尔的镜中人问题,试图利用那种力量达成某种目的,但我猜,他最终失败了,因而才将目光投向序列顶端……”

“他”应该指罗塞尔……没想到大帝在晚年冲击神座,试图转向“黑皇帝”之前,还把主意打到过“镜中人”上,而且以他序列1的实力居然都没有办法?

这在他的日记上完全没有提到过!

克莱恩有些惊愕,他尚未追问,“神秘女王”就从吊篮座椅上站起,面向他说道:

“回到正题吧,你这次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似乎清楚刚才的对话只不过是“前菜”,并非主题……克莱恩猜到对方不愿深入之前的话题,只得召唤出“怨魂”塞尼奥尔,让这位海盗将军如同侍者般站在两人之间。

“我希望你能帮忙,让他呈现被黑夜教会查尼斯门的封印长期侵蚀的状态,能够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

带着对序列4的期盼,克莱恩说道。

————

送出信件,安吉尔撤去灵性之墙,蒸汽列车尖锐的刹车声顿时传入她的耳中。

走出盥洗室,包厢的窗户外,原本的田野和树林已被低矮的房屋取代,随着钢铁巨兽拖着白雾钻入一道高墙上的门洞,因蒂斯的首都,特里尔那繁华的市区映入眼帘。

和贝克兰德不同,他们居然竖了一道围着全城的高墙,在拥有重炮和非凡者的世界里,城墙有什么用?

带着这种疑惑,安吉尔等候列车驶入站台,收拾好了行李,离开自己的包厢,敲响了隔着三个门的“魔术师”佛尔思的房间门。

片刻后,一脸倦意的佛尔思打开了房门,她同样提着行李箱,穿着那套因蒂斯风格的衣裙,圆顶帽歪在脑袋上,慵懒中透露着一丝可爱。

“走吧。”

安吉尔简短地说道。

她现在有些怀疑“魔术师”平时在塔罗会上静默不语,是不是偷偷在灰雾的掩护下睡着了。

“好的,”前一天晚上熬夜修稿的佛尔思点点头,“奇怪,我们两位非凡者搭乘蒸汽列车,两天半的时间居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甚至都准备面对凶杀案了。”

伱推理小说看多,不,写多了吧……想起对方是畅销书作家,安吉尔忍住了吐槽的冲动,以微笑作答。

如果真有什么凶杀案,她这个占卜高手看一眼就能知道凶手是谁,背后的动机都能一清二楚,不会有推理小说家发挥的余地。

两人下了列车,在一等舱的优先通道帮助下,早于拥挤的人群离开了站台,踏上了热闹的街道。

周围的乘客很快搭乘等候着的私人马车或雇佣马车离开,几个衣衫褴褛,拿着巴掌大小纸袋的人凑上前来,满嘴带口音的因蒂斯语向她们兜售着什么,让安吉尔和佛尔思一脸茫然地互相望着。

“你也是,第一次来特里尔吗?”

佛尔思明显后退了一步,让安吉尔独自面对那些推销者,用鲁恩语问道。

“事实上,我是第二次,但上次不是乘坐列车。”

安吉尔回答。

上次我是从地下墓穴钻出来,最后又回到了地下墓穴……她在心里补充道。

“呼,我准备去8区的旅馆住下,那里是特里尔的行政中心,也是整个因蒂斯的心脏,大部分报社、出版社都在那里……你呢?”

视线在大街上茫然地扫视了两圈,佛尔思才做出决定,顺便向“艾琳小姐”询问道。

在融入目前的“特蕾莎小姐”身份前,安吉尔恶补过一些关于因蒂斯的知识,因此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我要联系的人就住在这个区。”

她们目前所在的苏希特蒸汽列车站所在的区域是13区,又称老实人市场区,面积在特里尔一共20个区中几乎是最大的,囊括了车站、市场、贫民窟和众多商业街,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要不是大主教安东尼交给她的线人就住在这里,她可不愿意在13区过多停留。

显然也想到了这里的环境,佛尔思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片刻后说道:

“那么我们就此告别吧,如果有需要帮助的事,可以去8区找我,我住在……”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确定住哪家旅馆。

“没关系,你忘了?我是‘占卜家’,需要找你的话随时可以。”

安吉尔轻笑一声,提着行李,绕开那些转换了目标的推销客,走向附近的雇佣马车。

占卜高手……佛尔思默然,片刻后也上了一辆马车,报了一间出版社的地址,看着窗外街景由慢及快,向后飞驰。

她准备趁还没完全天黑,先把重要的手稿送到地下书商手中,以免夜长梦多,被“世界”或“皇后”当场抓获。

至少他们拿到了x先生的非凡特性,很可能已经有“传送”的能力了……她抿着嘴,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份比之前在列车上的手稿厚了足足三分之一的文件袋,掏出里面的稿纸,借着窗外不断闪烁的路灯最后检查起来。

首张稿纸上的标题写着:

《大海盗安吉莉卡系列:幽灵帝国》。

要不要把地下出版完全版的事告诉艾琳呢?她也是系列的忠实粉丝,但显然没看过这个版本……佛尔思思索着,最终在灵性的一丝悸动中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应该很快就能自己想办法买到的吧,毕竟,“完全版”的销量足足是能正规出版的普通版的三倍。

轻笑一声,佛尔思收起书稿,从窗外看向前方,特里尔的中心,林荫大道区已近在咫尺,她的目的地,出版《通灵》等非法杂志的地下出版社就堂而皇之地开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