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败局一挽抬手间
港城塞卡。
自从五天前，城主府发来了最高战时通告后，往日繁华的港城便没有了往日的悠闲惬意，吹来的海风里也满是肃杀的气息。
大街上冷冷清清，城中人口已撤离大半。剩下的，也在紧锣密鼓地收拾行装。
在灾厄级异怪的威胁下，王国联军的远海防线不到两天就宣告崩溃，而后续他们又确认了异怪的前行路径——正对塞卡。
一艘巨大的飞空艇从平台上启航，向内陆飞去。舷窗边，一个女孩向外望了一眼。
只见海边竖起了一座座高塔，一层微不可见的光壁渐渐勾连生长，顺着陆地的方向蔓延，像是要把海域与陆地隔绝开来。
“妈妈，那是在做什么呀？”
“听说，是敌人在空气里投了毒……”
附近的座位上，一个戴着巫师帽的青年苦笑起来。他知道些许内情，明白那可不是简单的“毒素”。
异怪转换的毒性魔力，会顺着整个世界的魔力循环逐渐扩散。即使远海防线没有溃败，他们也无力阻止这场灾难。
现在唯一的防御手段就是，在陆地边境建立起魔力隔绝墙。它的根基是一种上古咒符投影，能够一定程度上阻断魔力的蔓延。
但这又能维持多久？人类世界里一切工业与生产都与魔力密切相关，即使纯粹的法则造物，也需要魔力的驱使。没有魔力，人类的社会也会崩溃。
在许多人眼里，末日已然到来。
这时，青年巫师身体突然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桌上的水杯，水面突然凝结成霜。
但又仿佛是错觉一般，霜华一秒不到就散去了，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莫名的威压。
“又去了一位大人……”他默默低语。
……
远海防线已经崩溃，现在伊特尔王国的防线已经退到了近海五百公里之外。不仅是因为异怪的威胁，而且在毒性魔力的侵蚀下，漫长的补给线也难以维持，
塞卡海湾之上，一座座浮空城已经升起，众人都明白，现在不是继续藏拙的时候。这些千百年前的古物曾设计用来跨越世界航行，它们对于这种毒性魔力有不错的抵抗力。
当然，这也是相对其他凡物而言。
七天前，被笼罩进异变领域中的安特略号浮空城，也只是比其他战斗飞艇多坚持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白石湾号浮空城。
凯莉随着人群，急冲冲地向观景平台走去。很快，她便看见了众人群聚而来的目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下巴上留着过时的卷须，衣服也是很老旧的款式，额上的沟壑深邃沧桑，鬓发犹如霜刺，动作略显僵硬，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无人敢怀疑他的实力，现场鸦雀无声。
“好了，都退下吧，我不需要这么多人接待。”他摆摆手。
“是，帕特姆公爵。”
人群散去，凯莉是留下来的人之一。
她作为官方性质的超凡者，比其他人更清楚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帕特姆公爵，伊特尔王国两百年前的传奇，一位五阶强者！
两百年前，天资卓越的他自世人眼中消失隐退，留下诸多传说。
有人猜测他不满于王国的现状，远走高飞，去了中部陆块；有人怀疑他为了挑战自己，闯入了雾墙，再也没有回来。
但只有他的家族和王室才知道，这位老人是去闭关隐居，冲击更高的境界了。
而现在……
“怎么？你对我的出现有些惊讶？小姑娘？”帕特姆公爵注意到了凯莉的眼神。
“是。我们虽然对王国境内的高阶强者们发出了征召，但没想到您也会来。”凯莉诚心说道。
据她所知，国内一些家族听闻了战况之后，丝毫没有留下来对抗的想法，第一时间举族搬迁，撤往内陆。而帕特姆公爵所在的家族，也因为一桩旧时的王室纠纷，和现在的王国关系不好，大多时间都听调不听宣。
“我这次过来前，可没有时间听那些子侄辈的闲话。”老人笑了笑，“我只知道，我应该来这里，这是我个人的意愿。”
“当然，我得承认，我来此的目的并不单纯，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五阶……但也只有五阶。”
“这个世界的底层是扭曲的，规则是异化的，我们人类想要在超凡之路上攀登，唯一的结果便是承受越来越多的污染，我们会逐渐与人类离得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像……异怪。”
凯莉睁大眼睛，她没想到老人会说出这么极端的观点。这观点即使放在禁忌巫师眼中也有些过于叛逆了。
“当然，我说的有些夸张，但某种意义上，我们的高阶力量，的确与异怪本质如一。而最大的不同，便是一切都在理智的操控下。”帕特姆公爵说道。
“理智让我们不会彻底沉沦，失去自我，但理智也束缚着我们，无法彻底投入世界的本源，跨过一道道关卡。我也因此在五阶停留了许久，不得进阶的要领。”
“每当我试图看见更高层次的光影，那莫名的污染就会试图钻入我的灵魂。许多和我一样的高阶超凡者都是如此，在污染之下，光是维持自我就已是难事，何况攀登更高境界？”
“而现在，我知道了乔利顿，他与一头灾厄级异怪融合，还维持了自我……”
凯莉浑身紧绷起来，她从帕特姆公爵的话语中感到一股毫不收敛的狂热。
难道？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呵……放松，我虽然好奇乔利顿的状态与感悟，但是，论根基与立场——他属于异怪。”
帕特姆公爵笑道：“而我，属于人。”
……
一位五阶强者的加入，为近海防线的众人打上了一管强心剂。而在他之后，又有另外的几位五阶强者赶来。
以破坏力而论，王国组建的各大骑士团，以及各个巫师组织，即使没有五阶，也能通过一定的仪式和集群战技，爆发出不下五阶的力量。
但它们必须依托魔力来构建联系。
[生存之毒]的异变领域下，这类手段被废掉了大半。唯独那些切切实实进入了五阶的强者，才能依托自身的法则之力，与异怪周旋。
但也仅此而已。
中部海域之上。
一片冰霜急速蔓延，将上百里方圆的海域冻结。千万吨海水凝结成一根根巨大的冰枪，凌空浮起，随后猛地射向远处。
光影扭曲，帕特姆公爵出现在一座冰山上。他此刻浑身都由半透明的冰霜构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渗人的寒气。
他脚边的阴影忽地扭曲，传来一道声音：“好久不见，老家伙。”
“哼，你居然还没死。”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一点都不客气。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死，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的。”
阴影中的声音来自克鲁斯，伊特尔王国的一位亲王，他的老对手。
“那你还赶来前线？不怕死？”
“没办法，这异怪可没几个人能挡住，我要是不来的话，它就会长驱直入，直接把整个南部陆块变成一片死地。来了这里，我至少可以晚死几天。”
“听起来，你并不乐观。”
“当然。就在这几天里，乔利顿把[空气]、[淡水]也变成了剧毒之物。按这个进度下去，他迟早会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团毒素。”
“那可真是糟糕。”
谈话间，又一批冰矛拔地而起，向导弹一样射向百里之外的远方。那里天色阴沉，不见五指，隐约能看见一头山脉般的巨物正在前进。
帕特姆公爵的攻击起了一定成效，那冰矛成功突破了异怪的防御，爆开血花。
魔力凝结的冰矛在飞行途中就会自我崩解，但他用法则塑造的冰矛，即使刺入异怪体内也不会融化，反过来却能冰封它的血肉。
另外的强者也迅速跟上，无数光球、激光、法阵，淹没了异怪乔利顿的身影。他们联手之下，异怪遭遇了几日以来最大的损伤。
它的体表变得坑坑洼洼，浓黑不详的血液泼洒在海面之上。
轰鸣还在继续，王国一方的攻击一刻不停。这些强者们本质已经非人，持久力也比平常超凡者恐怖得多。
远处，还不时有一道划破天际的光流落下，轰击异怪，这是来自附近浮空城的支援。
异怪乔利顿在这番猛烈的攻势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似乎王国一方第一次在与它的战斗中占了上风。有的战士暗中松了口气。
但这时候，一道低沉嘶哑的男声突然在所有人脑海中想起。
“看来你们兴致高涨啊，很好，但不知道接下来你们还能笑得出来么？”
“现在，我颁布一个新的规则——[光照有毒]。”
只是瞬间，帕特姆公爵便感觉到浑身传来剧痛。他如今是法则维系的能量体形态，早已脱离了肉体的束缚，此刻却也同样感到了毒素的蔓延。
他连忙凝结出一块密不透光的冰晶，挡在自己头顶。
但是，他很快发现，即使挡住了太阳，剧痛也依然存在。
该死！只要有一丝光线，他们就避免不了毒素！
突然的局势大变，令不少强者陷入危机。这异变领域的性质堪称恶毒，几乎无孔不入。
有人用暗影巫术将自己浑身包裹，隔绝外界的光线。但当他们在手心里凝聚高阶巫术时，巫术的微光也令他们感到刺痛！
他们会因自己的力量中毒！
“真是刁钻的限制，还好我们这边有两位精通暗影巫术的高阶巫师，能让我们保留八成的战斗力……”
只见两道身披黑色巫师袍的男子正在战场上高速移动，他们在为别人施加暗影巫术。
但异怪乔利顿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无形的涟漪升起，那异变领域中又添加了新的规则——
[阴影有毒]
“呃啊啊啊！！”
那两名巫师瞬间被重创濒死，其他被保护下来的战士们也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一眨眼，王国一方的战斗力就折损了一半不止！
“真是用心险恶……”帕特姆公爵咬牙向外逃去，他此刻冰筑的躯体也布满了裂痕。
在此前，乔利顿从没有展示过这么快的领域改写能力！
“负隅顽抗，你们若不罢手，人类只会更快灭亡……”
乔利顿的声音逐渐高亢。
“你们连我都抵挡不住，又怎么对抗整个世界更深的恶意？放弃无谓的坚持吧，我们人类本身才是世界的扭曲，应该被修正的存在……”
帕特姆公爵忍不住放缓步伐。上百年境界不得突破的沉郁，感悟世界扭曲本质的记忆，以及如今被异怪逼迫到生死难保的境地，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心底难以抑制地浮出一个疑问。
在这个世界中，保持人类的底线，是否值得？
他们人类，是否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看似扭曲的异怪，是否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主人？
就在他的心境动摇之时，他突然发现……
空气，正在变得灼热。
帕特姆公爵惊讶抬头，只见高空之上，一轮虚幻的大日缓缓升起，方圆千里的云层都被驱散。
刹那间——
天有二日。
他眯起眼，发现那虚幻的大日之中，竟是一个人影。
那人影高声笑道：
“乔利顿！几天不见，你居然变得这么嚣张了啊？是异怪把你脑子啃坏了吗？”
“什么人类的存续……这可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她就是……”帕特姆公爵想起自己之前略略扫过的资料，不由得瞪大双眼。
“莎尔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