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又掉链子!

江南绿营,京口驻防八旗陆续赶到了苏州府。

然而,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白莲教在疯狂一击后,竟然销声匿迹了。

仿佛,他们就只是筹划了一场刺杀而已。

藏在水下的猛兽,更让人心悸。

苏州城内外,到处是兵。

浒墅关,枫桥,横塘镇,阳澄湖,甚至到底下的震泽县,主要路口都有兵丁把守。

严查来往行人,搜查白莲匪。

奉江宁将军令,京口副都统率领500蒙八旗,驻扎在浒墅关附近。

马不许下鞍,人不得离营。

然而,5日过去了,一份军令都没等来。

副都统海儿哈,无聊的拿小刀片羊肉涮着吃。

突然,外面一阵吵闹。

“兔崽子,喧哗什么?”

“都统大人,下雨了!”

海儿哈在帐篷上擦擦油手,掀开帘子。

密密的雨点,砸在地面上,腾起灰尘。

一会,就汇成了小溪流。

……

京口驻防八旗,乃是蒙八旗。

设副都统一名,受江宁将军节制。

以骑兵为主,守着长江,主要目的就是江南任何一地有事,随时出击。

此处的江南,是广义的。

从安庆府以下,长江两侧的所有州县。

1个时辰后,雨势未减。

海儿哈看着有些映水的帐篷顶,若有所思。

他在京口待了2年,知道江南的雨水多。

“来人。”

“末将在。”

“传令辎重队,把雨毡,油布全部拿出来。别忘了马厩。”

雨中忙活了半个时辰,所有营帐全部盖上了。

战马在马厩里静静的候着。

骑兵们在帐篷里议论着这鬼天气。

下雨,无疑是骑兵的噩梦。

一旦出战,泥泞的道路,甚至比敌人都可怕。

不过,海儿哈觉得,大约是不必出战了。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嗅到危险。

但凡战场老兵,都信类似的直觉判断。

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就归鬼神。

雨水,洗刷了枫桥镇的血腥。

给惶惶不安的苏州府,增加了几分宁静。

枫桥码头。

钦差坐船回京了。

在雨中离开,排场极为简陋。

主要是上下都没有欢送的心思,都在等待皇上的圣裁。

……

此时的乾隆,刚收到联名折子。

看完就大怒,摔了一个和田玉笔洗。

吓的小太监们瑟瑟发抖。

殿外等候的几位大臣,也有些胆寒。

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一发怒,就要摘顶子。

即使是贵为皇亲国戚,军机大臣的阿桂,也被乾隆贬官多次。

发完火,他又冷静了下来。

四十年帝王生涯,他经历了太多事。

在御书房,他召集了军机处重臣。

说出了他的判断:

“白莲教乱匪在江南成不了气候,但是人心惶惶,可不是好事。”

“让两江总督好好的查,捉拿匪首,从匪者斩。”

“若是让白莲乱匪攻占了城池,守土官斩,家眷流。”

“剿匪期间,江宁驻防八旗,以及江南绿营,暂时归总督节制。”

“皇上英明。”

一群人山呼万岁,随即拟旨。

军机处,其实就是一群文字秘书。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跪听皇上的口谕,然后写成圣旨。

乾纲独断,在汉唐是句笑话。

是清朝,是事实。

这个变化,是皇权的急剧膨胀。

也是思想脊柱的弯曲过程。

整个社会的人,正在迅速的犬化,侏儒化。

……

800里加急的信使,在官道上狂奔。

在驿站之间做接力赛,换马不换人。

苏州府,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雨,一下就是2天,没停过。

城墙上的兵丁,都受不了了。

躲在城楼里烤火,咒骂老天爷,咒骂白莲教。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白莲教起义的概率已经无限接近零了。

各路八旗,绿营,陆续抵达府城。

府城,县城防御都大大增强了。

一开始不起义,这会再起义。

想来白莲教没这么傻。

虽然,从巡抚到普通小兵,都想不通这是为啥。

但是,李郁却猜到了几分。

这还得感谢大嫂,辗转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未署名,但是一看便知。

信中,她隐晦提及了几件事。

此次声东击西,袭击钦差是她的上线,苏州分舵的会主一手策划。

但是,白莲教高层内部分歧巨大,尤其是教主反对。

所以,后续的大起义被叫停了。

不仅如此,会主还被召回了,接受教主的质询。

府城一些已经暴露的教徒,也已经转移。

她,也暂时出走外乡。

托付给李郁两件事,一是为雷老虎扫墓。二是干掉一个人。

李郁阅后即焚,沉默不语。

他有种预感,大嫂这一去,怕是真的泥牛入海,很久都不会露面了。

透露其中玄机,是为了表达诚意。

换取李郁兑现第二件事。

白莲教叛徒王连升,胥江码头苦力头目。

此人在搜捕中,被官府抓获,随后招供。

供出了他的这一条线上的人。

大嫂的信中也说的明白,会主违背教主的法旨,很可能会被降职,甚至被物理清除。

再加上这次袭击的损失。

白莲教在苏州府的骨干分子几乎丧失殆尽。

无力执行教规,处决叛徒。

……

这封信,让李郁心里一咯噔。

他突然意识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同在苏州府,王连升是否认识大嫂?

如果他知道雷文氏的底细,又招供告诉了官府。

这火,马上就烧到自己身上。

苏州府人人皆知,雷老虎是自己的伯乐。

即使官府一时没怀疑自己。

只要抓了大嫂麾下存菊堂那帮人,严刑拷打之下,有些秘密就会出来了。

比如,剪辫!

光这一条,就够被认定为反贼中的战斗机了。

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

“速速派人,去找黄四,还有张有道。”

“打听一个被捕的白莲教徒,王连升。”

杜仁,自然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

他人脉熟,能说会道,善于从细微处获取信息。

当天,就带回了准确消息。

王连升,男,没有家室,在胥江码头做把头,手底下有几十号苦力。

4天前被官差抓走,关在府衙大狱。

但是,巡抚衙门的人天天上门审讯。

“受刑了吗?”

“衙门里的弟兄说,此人就第一天受刑了。后面却搬进了单间,吃的也还行。”

“阿仁,你怎么看?”

“显然是撂了。”

李郁点点头,不然官差会活活打死他。

……

“这是我抄了一份他的口供。”

“哈,这都能搞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区区一份口供算什么。”杜仁笑着答道。

“阿仁,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大嫂其实是白莲教。”

“啊?”

杜仁傻眼了,他这么精明的人居然没想到。

真是灯下黑啊。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如此紧张了吧,我怕这个王连升招出大嫂,然后又牵扯到我身上。”

“阿郁,此人必须灭口。”

“那是当然,而且要快,做的干净点。”

李郁用火折子点燃口供,扔进了火盆。

口供里,有5个人,但是没有大嫂。

其中有一人的名字,李郁很熟悉。

他回想了半天,才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刘千监视大嫂的时候,发现曾经和此人联络过。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惊,差点跳起来。

疯了一般的冲进书房。

杜仁不知道什么情况,也赶紧跟着冲进去。

“阿郁,怎么了?”

“这是刘千之前监视大嫂,记录的访客名单,时间久了,我都忘了。”

杜仁接过一看,脑袋嗡的一下。

上面赫然写着,胥江码头,把头王连升。

还有一人,是王连升口供里招出来的。

“这么说,他肯定知道大嫂身份??”

李郁脸色发黑,点点头。

杜仁脸色惨白,又问道:

“那为何他只招供其他人?没有招出大嫂?”

李郁摇摇头。

他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系。

……

“劫狱吧。”

“啊?”

“对。活的最好,死的也行。”

李郁砰的一拍桌子,眼神凶狠。

他想搞清楚,这里面是有什么玄机?

每天都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容不得一丝侥幸。

捅破天的事也不是第一干了,再来一次又何妨?

“召集人手,准备劫狱。”

说是劫狱,也不太恰当。

因为,杜仁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些白莲囚犯都要押送到浒墅关附近,京口八旗的军营中。

有总督大人的手令。

看来,这帮人是想狠狠的深挖一下白莲教的脉络。

以将功赎罪。

只要能够把江南白莲教一网打尽,就能获得皇帝的原谅。

这一点,乾隆的人品还算可以。

牵扯到战事,基本上有军功就赏,可抵消之前的罪责。

从道前街的府衙,到浒墅关八旗临时驻地,有可能会走陆路,也有可能走水路。

“城内动手肯定不行。”

李郁点点头,如今城里有几千清兵呢。

“那就只能等出了城找机会,而且动手的地点不能太靠近浒墅关。”

“是啊,浒墅关有500蒙鞑子骑兵,被缠上就麻烦了。”

……

李郁推开窗子。

外面雨丝连绵,一片白茫茫。

“通知石湖巡检司的范京,即刻赶回来。”

“通知西山的小五,让他也回来。”

堡门打开,几个穿着蓑衣的人,划着船离开了。

这种天气,没有比划船更好的交通方式了。

100米外的玉带河,河水暴涨,向东就是石湖,还有大运河。

“这种天,是福还是祸呢?”

李郁伸出手,接了一点雨水,喃喃自语。

劫人的具体方案待定。

不过,人员可以先敲定,正好考验一下。

李郁把消息传达到了所有人。

“李爷手底下有几个兄弟,被官兵抓了。现在准备中途劫人。想报名的自己去。”

“这种天?”

“对。”

范京很快赶到了,他距离不远。

黎明时分,小五才赶到了。

紧张的气氛,在会议室里弥漫开。

“详细的情况呢,现在伱们都知道了。有什么主意,都说说吧?”

众人都沉浸在震惊中。

大嫂是白莲教,这个消息就是第一个雷。

被抓的人,认识大嫂,是第二个雷。

准备中途劫人,是第三个雷。

震的所有人,心神缓不过来。

“这可真是,前面驱虎,后门入狼啊。”范京幽幽的来了一句。

“奴家倒觉得,这雷早晚得爆。”

杨云娇的话,有些出乎意外。

她又解释道:

“大嫂的身份,就是一颗雷,埋在老爷身边,早晚得炸。现在的状况,其实不算太糟糕。”

林淮生点点头,他认可这个说法。

如果是大嫂被官府抓了,才是地雷爆了。

……

“以后,不能再让大嫂回苏州府。”杨云娇很坚决的说道。

“这是自然。”

“还有,存菊堂那帮人也是雷,他们也知道老爷的秘密。”

李郁点点头,至少乌鸦,就是个地雷。

待事情了结,他会想办法把存菊堂吃掉。

要么融入李家堡,成为自己人。

要么,拿着安家费远走高飞,离开苏州府远远的。

作为兄弟,他的仁义到此为止。

若是两种方案都不接受,那就别怪他手狠了。

赖二一直没吭声,杀人放火的事他不擅长。

他擅长的是采买,和商人打交道。

不过,他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琢磨杨云娇话里的一个词“老爷”。

这词,可不是随便叫的。

突然,李郁问他:

“赖二,雨天通往浒墅关的道路,好走吗?”

“还行,这一路上都是官道,铺了石条的。”

这就麻烦了。

若是土路,几天雨下来,就成了泥潭。

押送囚车,大队人马根本没法走。

“不过,我觉得官府会走水路。”

“说说理由?”

“好好的水路不走,官府不是傻吗?”

李郁一愣,觉得好有道理啊。

赖二继续解释:

“我平时采买走陆路运货,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就算是石板路也很累,一车运个四百斤货顶天了。”

“如果是水运,这雨天就躲船舱里,除了水手,其他人都轻松。”

“犯人,加上兵丁,起码得50人吧,一艘船就搞定了。”

……

李郁觉得,这家伙分析的挺合理。

“那就按照水路劫人,制定计划吧,根据情报,后天押送。”

“军师,这雨还会一直下吗?”

“我问过清月村老渔民,他说一时停不了。”

众人沉默,下雨天火绳枪怎么用?

要速战速决,赶紧撤离,就得集中大量火器。

短时间输出足够火力。

“大家都想想吧,把所有的问题都罗列出来,尽量把预案做细。”

激烈讨论了半个时辰。

提出了一大堆问题:

比如火绳淋雨熄灭,枪声巨大,用什么船,撤离的路线,被目击者看到脸,自己人的尸体,官兵援兵缠住,如何不被人追踪到。

等等一大堆问题。

集思广益,一个个问题解决。

最终,都有了大致的解决方案。

制造堵船机会,拉近距离,

在船侧加雨棚,在棚下射击,

行动时用布把脸蒙住,

不要遗漏自己人的尸体,兵器,

噪音无法解决,就在时间上下功夫,

只要我速度够快,官兵就来不及增援,

最后,在横塘汛附近换船。

……

走陆路会留下脚印,车辙印。

水路,真就可以没有痕迹。

雨天,更容易藏身。

视野差,背景噪音大,现场痕迹被冲刷。

李郁找来了张铁匠:

“你会造炮吗?”

“没造过,怕是造不好。”

“没事,我给你画个图,这炮的要求不高,能打响就行。”

造火炮,是有科技含量的。

冶金,切削,炮膛,打磨,射表,都是炮匠经验的凝结。

然而,李郁都不需要。

因为,他只要两门虎蹲炮,打霰弹。

近距离轰官船,杀伤人员的。

争取,一开始就把押运官兵打残了。

然后再来几轮火绳枪齐射。

最后,跳帮,劫人。

即使误伤了犯人,也无所谓。

反正,他的最低要求就是灭口。

不必束手束脚,直接来点沙鹅营救人质的作风。

让人质和绑匪都瑟瑟发抖。

……

张铁匠父子熬了一个通宵,拿出了一门铁炮。

外形不好看,也没打磨抛光。

炮筒壁很厚,主要是怕炸膛。

李郁让人把这玩意抬到堡墙上。

为了试炮,临时搭设了雨棚。

“老爷,会不会被人听到动静?”

“无妨,人家还以为是打雷了。”

众人笑了,这种天气,确实是不必担心。

视野不好,一片白茫茫。

“把引线放长点,小心炸膛。”

炮手点燃引线后,就赶紧往下跑。

轰,众人大喜,没炸膛,雨棚和火炮都安然无恙。

“再放两炮,明天就指着它了。”

笨重,丑陋,毫无火炮的美感。

就是张铁匠用镗床,钻出来的。

浪费了两块铁疙瘩。

只可惜没有合适的铜锭,否则铜炮更为放心。

因为铜的延展性好,炸膛的概率更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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