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我爱大清,我坦白,我交代

原来,一大早。

这艘“爱尔兰猎犬”号商船的船长,就发现水手史密斯不见了。

一通寻找后,发现了地洞。

于是,

这位船长立即报官,希望撇清责任。

他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史密斯是个抓来的水手,类似奴工。

丝毫没有身为大英帝国水手的荣誉感。

一路上,5天挨3顿打。

此人肯定是恶意潜逃了。

而广州府是清廷的地盘,一个红头发的鬼根本藏不住。

要不了两天,他就会被清廷官兵抓住,判处重刑。

到时候,粤海关就会找自己的麻烦。

最轻,是取消贸易资格。

最重,甚至能扣押自己的船。

为了一个爱尔兰水手,赌上自己苏格兰人的命运,不值得!

……

船长仅仅犹豫了那么一分钟,就找上了巡逻兵丁。

“我爱大清,我坦白,我交代。”

半个时辰,

此事就传到了广州知府,甚至两两广总督耳朵里。

总督李侍尧,乃是李永芳的后代。

属于长在八旗下,最忠最清最狠的那一类功臣后裔。

他很清楚,这事的意义。

在大清朝,涉及到洋人的,都没有小事。

这一点,倒是被很好的传承了下来。

广州府差役,绿营都出动了,封锁城门,搜捕这个红毛鬼。

杜仁机警,

在差役们在城外路口设卡之前,就溜了。

买了一艘小船,把两人藏在船舱中。

出发前,

他严厉警告了二人,若是现在落入官府手中,就得死在大牢里。

老实跟着自己走,还能保住命。

保险起见,绑了。

一直到离开珠江,远离广州城后,才松绑。

史密斯的脸,太惹眼。

只能雇佣了马车,不许露面。

一口气潜逃到了潮州府,新开的铺子才松了一口气。

……

“杜先生,您这是?”赖二目瞪口呆,没见过洋人。

“将错就错,差点折在广州府。”

“啊?”

“赶紧想办法,把这俩人送到苏州府。”

“那就等太公们的货筹齐了,随海船一起返回。”

张筱妹,不时的把话翻译给史密斯听。

这个红毛家伙,频频点头。

似乎不再害怕,反而充满了期待。

这个时代的水手,实在是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改换门庭,给一位东方贵族做事,听起来不错。

起码,不用天天啃土豆,锯末面包了。

太公们走路很慢,但是做事效率却奇高。

很快,

就备好了货,包括铜,铅,银,蔗糖,还有几十个女子。

杜仁尴尬说道:

“这些女仔,没必要了吧?”

“杜生是觉得不好看?”

“不不,我的意思是江南不缺女子。”

太公听懂了,瞪着浑浊的眼睛,耐心的解释道:

“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忠诚,她们跟了谁,这辈子就是死心塌地的。绝对不会吃里扒外。”

见杜仁还是不太理解,只能继续解释道:

“她们会是最忠诚的丫鬟,管家,妾室,任劳任怨,直到死亡。你大佬也是做大事的,后宅需要这样的女管家,女仆人。”

杜仁环视了一圈这些沉默的女子,似乎懂了。

这些女子,论姿色都只能算中等。

……

太公叹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的白云:

“我年轻的时候,有个管家叫阿秀。

她有些龅牙,矮小,不漂亮,沉默寡言,我从未看上她。十几年,我都没给过她一次笑脸。

我50岁那年,广府闹土匪,闹的很凶。

寨子也被偷袭了,几百个土匪,族人们没抗住。

到处是火,

是她!

从马厩牵来了马,让我坐上去,护着我逃命。

土匪发现了,在后面追。

她握着一杆火绳枪殿后,被土匪剁了5段。

直到今天,我都在后悔,

以前没对她笑笑,給她留下一儿半女。

阿仁,到了我这个年龄才知道,什么是好女子。”

……

太公讲的很煽情,泪水模糊了双眼,杜仁听的很认真。

然而,

讲故事,终究是一种商业手段。

一份好的ppt,最终目的是骗取投资人的真金白银。

再好的产品,再好的理念,没有一个精彩的故事,是卖不上价钱的。

杜仁深吸一口气,问道:

“这些女子,怎么折价?”

“一人换四杆火绳枪。”

“贵了点,两杆吧?”

“成交。”

太公就是太公,浑身都是智慧。

杜仁心里暗赞,姜还是老的辣。

除非李郁亲自来,才能让太公们心慌擦汗,心脏不适,当场倒地。

“阿仁,太公活了这么大,头一次佩服人。回去后转告你的大佬,有空一定来潮州饮茶,我珍藏了1斤母树大红袍,不想带进棺材里。”

“太公,你都没见过我大佬吧?”

“有伱这样优秀的手下,大佬的风采可想而知。”

杜仁点点头,太公说的对。

临行前,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下:

“阿秀的故事,是真的吗?”

“真的。”

“哦。”

“阿仁,太公不敢担保自己活到100岁。但是太公敢担保,这些女子的心思没有一分在自己。你大佬会明白。”

……

杜仁觉得这一趟,很顺利。

登船后,他才后悔大话说早了。

呕吐,呕吐,鲨鱼跟了一路。

杜仁脸色蜡黄,脚步漂浮。

握着缆绳,不时把头伸出船舷。

黄大圣也是一样,

呕吐,骂人,骂海神,骂老天爷。

这种嚣张的做派,被水手们严厉制止了。

警告他再敢不敬神仙,就把他扔下来喂鲨鱼。

哪怕再过500年,航海人也是信的。

你敢在船上吃鱼翻个面,怕不是要被群殴。

更别提咒骂保护神了。

就这样熬了7天,总算是抵达了舟山群岛。

偷偷补给后,就立即离开了海岸线。

“朝廷海禁,不能久留。”

直到抵达崇明海域,进入长江口。

晕船症况才减轻了。

擦洗脸,喝粥,吹风。

杜仁瞅着躺在甲板上的黄大圣:

“大圣的绰号,谁给你取得?”

“江湖上的朋友,我这人爱惹事,天不怕地不怕,又擅长爬树。”

“我看你也不像孙猴子嘛,天天躺甲板,蔫兮兮。”

“我是马帮的孩子,不擅航海。”

……

在长江,

他们遇到了两次水师巡逻船,都轻松对付了。

因为,有苏州府的盖章公文,还有粤海关的旗帜。

再胡乱塞两锭银子,兵勇们就开心的走了。

在大清朝当差,没有那么较真的人。

太爱较真的,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从长江进入江南运河段,船只就开始多了。

“黄金水道,名不虚传。”

来自南境的黄大圣,也是瞪大了眼睛。

大平原,在云贵川极其罕见。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在江南东山再起,重建马帮。

突然,

前面出现了许多的木排,慢悠悠的。

一长溜,最前面是两艘风帆哨船牵引着。

每10个木排,一组。

每个木排上,都站着一人。

手持长篙,不时调整方向。

如此大的阵仗,杜仁突然明白了。

这是自家的生意吧?

他站在船头,对着木排的人喊道:

“可是李大官人的木材?”

“正是。”

他笑了,这手笔,够豪的。

一眼看不到头的木排,引起围观百姓的啧啧称奇。

李郁对外说法是,

发达了,要大兴土木盖宅子。

这个理由非常合理,府城人人相信。

因为人赚了钱,

可不就是那几样事吗。

买土地,盖大宅子,再蓄一群美婢。

你要是不这么做,才是不合理。

而盖大宅子,

当然需要许多许多的木料啦。

……

李郁的每一步,都是算计过的。

过了浒墅关,交纳了税银。

终于抵达了李家堡。

那些木排,还要继续漂流,直到西山岛。

“阿仁,辛苦了。”

“军师,幸不辱命。我汇报一下吧。”

“不急,先去洗漱更衣,一会为你接风洗尘。”

酒宴上,

老胡也在,他是凑热闹来看木材的。

“听说,黄知府要进京了?”

“对,10天后出发。”

最近,李郁在苏州地面做事自由多了。

从上到下,都是他的盟友,朋友。

这是个发展的窗口期。

错过了后悔莫及,李家堡四处派人,四处花钱。

在本地雇佣了大批的烧窑匠人,烧制砖瓦。

雇佣了大批木匠,初步处理木材。

还从外地,收留了许多的青壮流民开荒。

黄文运也知道一些,

他没有产生怀疑,只当是真的要盖大宅子。

毕竟,他也准备在九江老家盖祖宅。

咱大清就这点传承,

富贵不还乡,肯定有毛病!

……

李郁从追随时间较久的人当中,挑选了一些机灵、健壮的做了学徒。

学习冶铁、打铁。

自己培养,和外来引进两条路并行。

西山铁厂的炉火,天天旺盛。

以至于只要走到附近,就觉得温度高了几度。

为了加快效率,陈厂长一口气增加了6个高炉。

师傅们,带着徒弟各自负责一炉。

考虑到积极性,

又制定了一项规定,一月40炉,超出的按照每炉半两发激励金。

于是,

师傅们铆足了劲头,围着炉子转。

在这个过程当中,徒弟就学的很快。

天天看,上手帮忙,熟能生巧。

不过,煤炭和铁矿石的供应就跟不上了。

长兴煤矿一直稳定供应,质量可靠。

最近出了点小问题,坑道坍塌,埋了几十个人。

矿主只肯赔偿2两,

这一下,兔死狐悲,矿工们就闹将起来。

李郁得知消息,一时无奈,只能吩咐人到徽州府采购。

西山煤矿的低劣煤,实在是不敢用于冶铁。

煤炭品质,关系到铁水的质量。

这让他萌生了夺取长兴煤矿的心思。

跨越太湖,百十里水路,从地理位置来说是可以占据的。

不过,得有一支精锐的水军。

才能震慑那些地头蛇矿主,乖乖的把煤矿转让给自己。

……

书房内,

“黄生?听说你想和我合伙做生意?”

“是的,云贵川的马帮路线,我烂熟于心。缅国,暹罗我也跑过,认识当地人。”

“你做过海贸吗?”

“没。”

黄生的脸色一下子变绿了,胃里有些泛酸。

“你祖上是汉人?”

“是的。”

“瞅着你,有点像东南亚的血统。”

“马帮汉子,风吹日晒,皮肤就变的小麦色了。”

李郁觉得,

一时间也没有用上他的生意,就敷衍道:

“你暂且在堡内住下,歇息数日。”

然后,就接见下一波客人。

史密斯,和那位张筱妹。

乱糟糟的红头发,举止粗鲁,贪婪又心虚,带着讨好谨慎的微笑,这是一位典型的爱尔兰穷人。

小巧玲珑,却是特征突出,眼神复杂,不似大清朝女性的拘谨,这是一位历经沧桑,看透世事的女人。

两人在李郁审视的眼神面前,低下了头。

许久,

他才开口了:“二位,坐吧。”

“我是一位慷慨的绅士,在此地有很多庄园。放在你们带英,也算是个爵士吧?”

张筱妹帮着翻译了一下,口音有些怪。

不过李郁却是很欣慰,捡到人才了。

扛过洋枪,吃过洋面包,喝过洋牛奶,经历是脏了点。

不过嘛,

洗洗还能用。

可以通过她,了解南洋的风土人情,做个翻译。

……

史密斯离开座位,单膝跪地。

“李爵士,我愿意为您效劳。”

“好好干,以后封你做骑士,带上黄金回你的老家。”李郁看着张筱妹,示意帮着翻译过去。

史密斯很兴奋,搓着手。

“告诉他,月薪2两,不拖欠。食宿全包。”

又了解了一些关于他们在粤海关的经历,商船的武备,货物情况,就结束了。

主要是这家伙等级太低,

仅仅是一个三等水手,稍微高级点的信息一问三不知。

李郁打发了他,却留下了张筱妹。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

张筱妹显然更懂抓住机会,跪着回答。

南洋近年的势力分布,英荷矛盾。

贸易种类,风土气候,近年的战争。

李郁很满意,总算对这个时代的南洋有小小的了解。

张筱妹嫁的那个商人,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基层雇员。

“史密斯这人怎么样?”

“他,他就是个粗鲁的水手,没什么头脑,贪财好色,喜欢喝酒。”

很显然,她误会了。

不过也提醒了李郁,得给这家伙一点下马威。

“小五。”

“安排个机会,让史密斯见识一下十大酷刑。”

“拷打他?”

“不是,拷打其他人犯的时候,让他旁观一下。给他一点小小的东方震撼。”

张筱妹吓的一抖,低着头。

这也是说给她听的。

若是背叛,代价很大。

……

当晚,

李郁做了一个离奇的梦,醒来后他呆滞了半天。

突然,他狂笑不止。

鞋子都没穿,就冲出了卧室。

杨云娇端着一盆洗脸水,被他一撞。

洒了一身,顿时嗔怒。

“老爷。”

她拿着鞋子在后面追赶,堡内人都看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李爷发癔症了?

李小五也被动静惊醒,一溜烟的冲了出来。

手里还握着短剑。

“云娇姐,怎么了?”

“没事,你回去吧。”

“义父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不,我看是大喜事。”

杨云娇揶揄了一下,也不再多说。

根据她对李郁的了解,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范京,杜仁,刘武,刘千陆续被召回,开会!

1个时辰,

闭门讨论。

杨云娇自然也是参与的,她的忠诚是经得起考验的。

……

然而,所有人都被李郁的弥天计划震惊了。

足足好几分钟,没人说话。

还是杨云娇先开口的:

“奴家觉得理论上是可行的,而且收益丰厚,起码百倍。”

“但是,到哪儿找合适的人选?”

李郁嘿嘿一笑,

掏出一叠稿纸,推到桌子前。

众人狐疑的翻阅,眉头逐渐松开。

“史密斯,还有那个什么黄大圣,就可以作为使团正副使。”

“黄大圣他也不是外国人啊。”

“没关系,咱们可以包装。”

李郁又花了一盏茶的时间,解释了一下包装的奥秘。

先烫头,烫出大卷。

再挂一大耳环,增加异域风情。

穿一身london东区绅士的服装!

再多喷香水。

最难的是语言,不过想通了也不难。

李郁最擅长灵活!

“用平调,僵硬点,就像我这样说话,是不是很像外国人讲汉语?”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

哈哈哈哈哈,杨云娇首先破防。

然后所有人都跟着破防,拍着桌子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郁很无奈的看着这群“傻子”,等他们笑够了。

才慢悠悠的问:

“我的计划有哪些漏洞,都给我提出来。”

“今天,就要拿出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

……

史密斯对于这里的环境很满意。

屋子不错,比“爱尔兰猎犬”号的吊床舒适10倍。

食物也很棒,比锯末面包好100倍,比老家的土豆强50倍。

就是张筱妹那个女人,竟然不理自己了。

本想把2两月银,贡献给她。

结果,

她竟然骄傲的告诉自己,

“从此以后,就是李爵爷的女仆了。”

贵族的女仆,骑士自然是碰不得。

这让他有些沮丧,当然,也仅仅是沮丧。

刘武带着他,去了一个好地方。

姑娘们长袖善舞,热情好客,就是家里穷,衣服补丁都打不起。

酒水管够,随便灌。

史密斯狂呼简直是人间天堂。

然而当天,

又被带到另一个阴森森的地方。

刘武还贴心的给他带上了帽子,长袍。

“保持安静,否则你会死。”张筱妹悄悄翻译告诉他。

他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木栅大牢内,

两个犯人被绑在木桩上。

一群彪形大汉,身穿衙役服,戴红缨暖帽,脚蹬官靴。

在矮胖宋押司的指挥下,

正在用烙铁,棍棒,刀子,锤子施加外力。

“他们是走私犯,触犯了朝廷的法律,正在接受惩罚。”

张筱妹也站不稳了,只能勉强翻译。

“大清朝有10种酷刑,现在你看到的是第一种,双刀贯耳,呕。”

……

史密斯是被刘武扶着,回到堡内的。

他发誓,

神父描述的地狱,也没有这里可怕。

他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么多脑洞大开的酷刑。

以他贫乏的想象中,绞刑,火刑就是最可怕的惩罚了。

酷烈的场景,让他大病了一场。

烧了2天,差点真的去见上帝。

李郁好一阵担心,他可是计划的关键。

万一被自己活活吓死,岂不是亏大了。

还好,

命硬的史密斯,在4天后又康复了。

杨云娇来禀告时,李郁才松了一口气。

“感谢上帝。”

说着,在她手掌心画了个十字。

天上的哪尊神仙能管用,我就信谁。

灵活的,动态的,按需的,可撤销的,

今日子时之前,我李郁只信上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