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 祸起萧墙,逐渐失控

韶州府城,到其所属的英德县,距离大约200里。大军沿着浈江行军,并无迷路之虞。粤北山区的整体海拔不算太高,沿河形成了城池、耕地、官道。理论上讲,吴军即使没有地图也没关系。顺着河流行军,就能找到广东7成的城池、人口现代人已经很难想象河流在生存、迁徙、军事等领域对于人类的意义。河流,就是一切!……苗有林令主力和辎重火炮居后持重缓行,骑兵和一个营的轻步兵先行赶至英德县城下。英德县,城门紧闭。城墙上人头攒动,旗帜飘扬。有清一代,两广都是离心离德的代表区域。历任皇帝都尽量选择北方籍贯的士子,担任两广地方官。吏部无明文,属于默认之规则,算是“异地做官”的加强版两广总督伊尔杭早已明文告知治下所有文武官佐,失城必究。吴军,劝降无果。……李郁曾经感慨,这几百年里,真正把均衡原则玩到极致的,一是撒克逊,二就是清廷。最大的区别是:撒克逊对外搞均衡,清廷对内搞均衡。论手腕,军机处未必逊色于唐宁街。只不过,爱新觉罗家族一直是殖民者立场,历经300年而初心不改,诲人不倦,其心志之坚古今罕见。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爱新觉罗氏是有可能创造一个千年“表面”帝国的,就像塞外的胡杨,朽而不倒,似死非死。……轻骑兵少尉,吴老二扯着嗓子吆喝:“英德小县,待大炮运到,尔等顽抗官吏小心全家性命喽。”他催马绕城,跑动喊话。马速时快时慢,防止被守城清军阴了当前距离火枪和弓弩够不着,主要是防炮。只要他不停移动,火炮就来不及瞄准。打仗久了,老兵们会自动获得各种生存智慧,新兵一仗下来可能死大半。“军爷,我想喊话。”一名韶州府招募的民夫主动请缨,由于语言的障碍,双方费劲巴拉老半天才互相理解了彼此的意思。……“吴军已经达到英德县城下了,城内的客家兄弟们快打开城门迎接天兵吧。”“鞑子蹦跶不了几天了,客家兄弟里应外合,杀官兵。”“客家人要翻身,拿起武器啊。英德县守军陡然色变。尤其是知县的整张脸都在剧烈扭曲,他久在粤北任职,听得懂客家话。“开炮。”炮声震耳欲聋,打断了城外喊话。突然,有下属来报:“县尊,不好了。城中莠民要起事”知县赶紧点齐一队绿营兵,沿途只见一些客家百姓走出屋门,探头探脑,眼神不善。他陡然色变,厉声喝道:“快,组织巡逻队,执行宵禁。出门者即为客匪,杀无赦。”……炮声一停,喊话声又起。然后,知县就气急败坏的下令继续开炮,后来觉得浪费火药,又改成了鸣锣。如此反复,城外吴军笑的牙不见眼。吴老二不明白这其中缘由,英德知县却很清楚。因为城内8成居民都是客家人,广府人占1成,潮人琼人外地人占1成。自己坐在一个火药桶上。只要一个火星落地,就是万劫不复。或许,城外的韶州民夫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深夜,他们找来了本地的一些客家无地流民,吼起“客家占地主”。……吼声落在守城清军耳中,好似索命梵音。望着城内,感觉黑暗中藏着一头嗜血巨兽。“把总,不至于吧”“你不懂,你当兵没几个月,本官在英德10年,知道这帮客家人邪性。”“我平时看他们挺老实啊。”“你懂个p,那是没发疯。老子亲自带兵镇压过两次西边山区的矿乱,大刀长矛根本镇不住那帮客家矿工,全靠火器收人。”把总牙齿咯咯响,不知道是冷还是怕。城内,县衙,灯火通明。知县抓来了3名平日里素有威望的客家首领,衙役们在两侧持刀警戒。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本官就问你们一句,忠还是不忠”3人低头不语。……知县绕下大案,循循善诱:“你们组织客勇出城作战,衙门给每人发1两军饷,稍微和吴贼打一场,见了血本官才好相信你们。”“本官再给你们每个人额外赏银100两。”“可以吗”还是沉默“本县对天发誓,打退吴贼后一定善待你们客民,允许伱们在山里开几个私矿,县衙就当看不见。还有外地商人把持的那2个码头也交给你们经营。”还是沉默。知县几乎崩溃,指着3人问道:“本官已经认错了,你们还要怎样摒弃前嫌不好吗”“啊,啊,啊。”“杀,杀了他们。”……知县精神崩溃,发出尖锐的爆鸣。衙役们也瞬间分裂成两方,互相杀成一团。混战中,3名客家首领二死一伤。县衙起火,有人冲出县衙,大喊:“官府要动手了,他们要杀光全城客民。”黑暗,放大了人心底隐藏的恐惧。英德全城大乱,多处起火县衙后堂花厅,知县躲在书房,瑟瑟发抖。听着前面的厮杀声逐渐变小,心中祈祷各路神佛保佑。突然,脚步声越来越大。一名衙役领头,踹开房门。“抓到了!”……知县被揪到了县衙门口,在火把的映衬下,他看见了大群愤怒的客民,手持棍棒、菜刀、粪叉衙役举刀高呼:“杀了他,打开城门迎接天兵。”众人高呼。知县对着衙役求饶:“本官记得你祖籍梧州,也是广……”林川抽刀捅入知县腹部。低声靠近说道:“我娘是客家人,我也可以算客家人。”知县死了,林川拎着他的头颅到处吆喝。他需要坐实首功,同时和客家兄弟们打好关系,尽快融入。天明时分,他可以站在最前面欢呼吴军进城。然后摇身一变,成为混的不错的本县客家新首领。……城墙清军见城内有一大群黑影靠近楼梯,立马不管不顾的朝着底下开枪他们心底的恐惧也被无限放大。城外,漆黑一片。城内,夜幕被火光刺破,只见人影幢幢,不分敌我。突然,有人看见县丞挥舞双臂,跌跌撞撞的过来。“不要开枪,是本官。”“城内客匪造反了,县尊死了。”惊恐的清军立即调转劈山炮,对准城内开炮泄愤。这一夜枪炮齐鸣,人命好似落叶。就连“首义功臣”林川也躲在一处结实的瓦房内,祈祷炮弹不要落在自己头顶。……城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吴军,决定支援城内起义。擂鼓,吆喝。步兵集群以火枪射击城墙,恫吓清军。守城清军崩溃,打开南城门,丢弃兵器趁着夜色各自逃命。吴军出于谨慎,并不在夜间追击,也没有进城。而是让随军的客家民夫进城,昭告城内百姓积极灭火。大军,清晨,准时入城!……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太阳初升,吴军荷枪实弹鱼贯入城。没有遇到一丝抵抗,然见城中街道血迹斑斑,尸首交叠。士兵们心有戚戚,在军官的组织下迅速控制衙署、官仓,登记造册。并抓捕人犯,或当场处决或集中关押。同时打开银库雇佣城中百姓清理尸体,冲洗血迹,修缮城防。午时,主力赶到。见如此顺利,苗有林哑然失笑。兵不血刃,再下一城。……“留下1个连善后,其余人不得停歇,目标——广州!”第5军团士气高昂,步伐轻快。任何时代,任何军队的士气都有保质期,长期作战,士气必定低落沮丧。绿营是如此,吴军也是如此。在之前的几次征战当中,吴军参谋本部发现了一个规律,出征超过2个月,士兵开始牢骚满腹,军官沉默不语。毕竟骡子拉磨久了都会消极怠工,何况活人呢。所以,趁热打铁很重要赶紧拿下广州,达成最耀眼的成就。……从英德到广州,距离约300里。高速自驾需2个小时。洪水需要半天。大军却需要8天。苗有林骑马巡视。25名成熟参谋,负责将他的军令一层层传达到各级尉官,行军井然有序。打头阵的是轻骑兵连,警戒兼侦查第2波由一个营全副武装的轻步兵组成,落后先锋轻骑兵5里。第3波是乌泱泱的徒手士兵,他们的火枪、随身行李都堆放在辎重大车上。第4波是徒手行军的第1派遣军,身穿灰色粗布衣,沿途骂骂咧咧,远看像囚徒,近看像流氓。他们的盔甲、长枪也堆放在辎重大车上。再后面,是火炮。火炮之后,是军团辎重。辎重再后,是一个营的轻步兵,全副武装殿后。另有1个机动的轻骑兵连,在队伍的侧翼忽前忽后,主要是防备山里窜出敌人,攻击大军的腰侧。……破韶州、破英德,苗有林挑选了5000客家青壮交给辎重军官指挥,主要任务是推炮车、扛辎重。牲畜有限,就用独轮车。独轮车不够,就用人挑肩扛。民夫的月饷2两,包吃包住。军法官对民夫们再三强调:务必要遵守纪律,临战莫要乱跑。吴军不需要民夫冲锋,但也严格禁止民夫丢弃辎重四散逃跑。一旦发生,以逃兵论处。……辎重团的一名中尉任命原英德县衙役,遵从母系的客家人林川担任民夫首领。“大人,能否给我们发武器”“嗯”“我们不要火枪,长矛大刀都行。万一打起来,我们也可以助阵。”中尉摇摇头,拍拍林川肩膀:“此事再议。”“是。”林川毫不介意,他目的已经达到了。态度!……林川很庆幸,韶州府城素有威望的士绅赵德父子被苗有林一纸军令送去了苏州府。否则的话,这美差轮不到自己。自己若是率领5000人规模的民夫,协助大军攻下广州城再回到英德,摇身一变至少能混个主簿吧。一步登天!大军每日行军不过30余里,因为要等待辎重和火炮。每天,距离日落之前1个半时辰,大军就止步扎营,设简易工事,挖掘壕沟。……为了科学扎营,参谋们每天嗓子都哑了,所有人忙得鸡飞狗跳。5军团进攻广州,和以往任何一次行军都不同,可算作吴军现实意义上的第一次大军深入敌境,也是《步兵手册》,“行军和驻扎”篇第一次无死角应用。第1天很糟糕,第2天也糟糕。到了第5天,流程明显熟练了,大家各司其职,不再像一万只没头苍蝇。参谋们就着油灯将经验落于纸上,待战后总结。陛下有言,所有的手册都不是金口玉言,应该不断修改完善。如果哪一本册子半年都没有改版的话,那相关的人应该检讨,这门科目真的已经十全十美了至少,李郁是不信的。尤其是《冶金手册》和《造船手册》,至少要改版数十次。吴国科技还是幼儿学步,未来的路还很远。……“总指挥,斥候来报。前方5里清远县城黑烟滚滚,城内似在厮杀。”“哦”苗有林笑了,难道又要捡个现成便宜自己运气真不错清远县城虽小,却处于江西至广州的必经之路,无法绕道,必须拿下。“出动1个轻骑兵连,2个步兵连,脱离主力,拿下清远。”“进攻时务必以步兵连为主,骑兵侧翼配合,明白吗”“遵命。”轻骑兵不属于第5军团,而且数量稀少。所以,要尽可能的减少无谓伤亡。陛下早有指示:除非不得已,否则轻骑兵不得用于进攻!……清远县。确实打起来了。鹤山、开平的土客械斗逐渐传播开来,甚至传到了200里外的清远。抢夺水源是绕不开的矛盾。这一次,广府士绅团练依靠武器优势,先击溃了抢夺水源的客家农夫,当场打死3人溃败的英德官兵带来了英德县城失陷、客民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的消息清远官绅集体震惊,当即出动所有兵丁联合广府团练,武力驱逐城内所有客民,确保安全。……然而,想达到此目标,县衙这点兵力远远不够。放眼整个清远县,客家人占据总人口的三分之二。但在县城,土客人口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