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开坛

“呼……”江面宽阔无边。天坛之上,梁渠仰天躺开,张嘴哈出一口热气,白雾逆着江风飘散殆尽。天空阴沉沉,望不到半缕阳光。哪怕驱散乌云,船只北上,没多久又来到新的水域,重新笼罩,全无用功。“蓝先生,看样子今日要下雪啊,继续晒么?”“晒。”蓝继才坐个小板凳,拨开半个番石榴,捏住果皮往嘴里塞,嘟囔道,“什么时候下雪,你再什么时候下来。”半个番石榴没吃完,蒙蒙大雪飘洒。正巧。梁渠翻身落下,拍散肩膀上的冰晶:“蓝先生,坐天坛为何要晒太阳?真有什么好处么?”接连晒上六天,天坛依旧那座天坛,梁渠依旧那个梁渠。修行《身识法》,让梁渠对自身变化极为敏锐,他未曾感受到坐天坛上晒太阳对自身有任何帮助,索性问个明白,真要有什么特殊用途,他就驱散大雪,回去继续晒。“没什么用。”“没什么用?”梁渠瞪眼。蓝继才不假思索:“你不是渔夫吗?出船捕鱼前不拜神?”“……”“我以前有回去南海夜观星象,探寻天地异象,途中不小心迷路,漂到一个海岛上,正想去寻人问问路,结果发现件趣事。”“是何趣事?”“岛上只有一个小几千人的蛮人部族,里面岛民大多以捕鱼为生,且岛中央有个内湖,物产非常稳定,只要去就有鱼。奈何内湖鱼的数量和质量一般,所以渔民有时候需要出海捕鱼,维持生计。偏出海捕鱼之前,岛民又要唱、又要跳,还要跪地磕头,即兴念一段祝词,祈祷上苍。反观同样捕鱼,岛上渔民去内湖,从来不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所谓沐浴焚香,不能乱吃……”梁渠想到近几日的伙食寡淡无味。不止食物里不放葱蒜辣椒,包括调料,酱油都不能放,单一小撮盐。淡出个鸟来。“一样。”“明白了。”梁渠无言。搞来搞去,整个一迷信活动。出海捕鱼充满不确定性——有时打到鱼多且大,有时就两手空空,搞不好有遇上风暴的危险。去内湖不一样,安全稳定,岛民习以为常。故所谓唱跳,同神无关,单纯渔民想做一些事情来干预不确定性。属于此前成功要素的错误归因。倒不能算全无用处。心理暗示多少加点分。梁渠估计,多半以前有坐坛的人为表圣皇恩德,沐浴焚香搞了一套。哪知坐坛效果巧合的好,就把成功因素归功到自己的虔诚上,传出去,圣皇大悦,慢慢就成为了传统,后面人再不停地添砖加瓦,增添繁琐礼仪。花里胡哨。风雪漫天,甲板积上一层薄薄的白霜。梁渠剥开冻结在船沿上的薄冰,边走边推入江中。消什么风雪。回去睡觉。隔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运河上半抹水雾不见,楼船跨过澜州,与此前往西不同,拐入港口,一路北上,正航行于航道中央。咵嚓!薄冰摔落甲板,四分五裂。军汉铲除甲板与天坛上积累的霜雪。杨许、陆刚等人抬头仰望。桅杆上人影晃动。蓝继才用柳条沾雪水,撒到天坛中央,其后跳到一旁的望斗里,双指夹出一张朱砂符纸。“用食指血,照符纸上的图案,刻画到天坛中央,记住,何处起笔无关紧要,关键要一气呵成,不能有断,首尾相连。”“蓝先生放心。”梁渠接捧过符纸,静气凝神,确定好路径,用青狼割破食指,一笔勾画出图案。图案首尾相连的刹那,血光绽放,因高架结构轻轻摇晃的天坛彻底停摆,仿佛整个木架连作一体,化作一根笔直一体的立柱桅杆。坛面玉质的光芒蒙散。不一样了。眼前天坛如从睡梦中唤醒,不再为单纯的死物,生机勃勃。梁渠先前“坐坛”,绝对和此刻有本质区别。“好了,坐坛吧,潜心感受天坛气机,把握住就能通感。”“要多久?”“几个时辰、几天,全有可能,总之,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你坐上去感受便是,后面一切自有人替你操办,无需操心。”蓝继才撂下一句,从桅杆望斗内翻出,一路滑至甲板。再望一眼广阔江河。梁渠斩断思绪,盘膝坐坛。甫入定,同此前坐坛毫无感觉不同,一股浑厚中带锐利的气息自坛中生出,包裹全身。身、神、心、血,渐坐渐静。江风浩浩。所有人不自觉地放缓呼吸,生怕打扰到梁渠坐坛。莫说无冤无仇,倘若因谁失误,阻碍到梁渠突破,圣皇头一个震怒。蓝继才观望少许,转身进入船舱,再出来,已经同几位蓝袍同僚一起,怀里捧两个大陶罐。杨许收回目光,拱手询问。“蓝先生,不知可否问上一句,天坛内的武圣真灵是谁?”“燕东君。”“燕东君?”“你们辈分小,没听过很正常,死有一百多年,我朝未起家时,燕东君便为太祖好友,一生未娶,孑然一身,尤善使一杆长枪。游历天下时,曾一枪杀爆过一位同境的北庭可汗,威名赫赫,只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几代人下来,尘归尘,土归土,记得的老人早死光。梁小子平日的傍身灵兵不就是用的长枪吗?我见他带上船了,南直隶里全有记录,朝廷索性就给拨了燕东君的天坛。坐坛者和天坛真灵有部分相似之处,契合性会高上一些,天人感应时亦会久上三分。”“原来如此。”“燕东君,我倒有几分印象。”龙炳麟出言。“你?”蓝继才狐疑,旋即反应过来,“哦对,你是龙人,我想起来,燕东君的长枪名为鳞龙,好似正为江淮龙君所铸?”“族群里有记载,龙君曾用水锻法为燕大人铸造过玄兵,为天下少有的强兵。”“难怪……”“呼!”“呼!”寒风渐大,一众人突然听到了呼吸声,此呼吸,初时轻微,几不能察,未多久,浩浩然压过江风。江面风浪大作,本平稳行驶的楼船轻轻颤晃,唯独天坛屹立不动。这是……徐子帅来到船边,整条大江浪花翻涌,碰溅出层层水沫!“好小子,共鸣如此之快?!”蓝继才大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