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共饮(上)

与圣吉列斯的会面令荷鲁斯·卢佩卡尔感到奇妙。他们虽然在同一名父亲的手下诞生,但无疑素不相识,理应怀有一定的疏远,至少最初应当是有些的。至少荷鲁斯很确定,在莫塔里安真正见到他之前,那名原体根本就不想要一名额外会对他施以管束的同类。而他,当时他遵帝皇的命令前往巴巴鲁斯,直到他发现新来的兄弟人似乎挺朴实的,至少比黎曼·鲁斯那个狡猾的家伙容易理解。但是圣吉列斯不一样。荷鲁斯看着他,看见那张高洁而愉快的脸上写着的对他善意的好奇与亲近。而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当巴尔的天使向他走来,洁白羽翼在背后随着脚步轻柔地晃动时,一种罕见的对珍视的需求出现在荷鲁斯心中。他的理智正在向他介绍圣吉列斯的身份与资料,告诉荷鲁斯,他将如何代表帝国邀请这位基因原体返回远征的路途,但他的情感则催促他做出另一件事。“唉,”圣吉列斯一定是注意到了他的肢体语言,他靠近荷鲁斯,然后将一侧的翅膀在牧狼神的手边展开,根根羽毛柔顺洁白。“它真的那么吸引人吗?”荷鲁斯摘下他的手套。圣吉列斯忽然收了一下翅膀:“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我也没有。”荷鲁斯愣了短暂的一刻,然后将摘下手套的手递到圣吉列斯身前,笑道:“原谅我还没有拥抱长着翅膀的兄弟的经验,我该从哪个角度去抱到你背后的位置?那么,先握个手吧,我是荷鲁斯·卢佩卡尔,第十六军团影月苍狼的基因原体,来自科索尼亚。”“我是圣吉列斯,来自巴尔,大概是第九军团的基因原体。”圣吉列斯说,握住荷鲁斯伸出的手,“现在你可以摸我的翅膀了。”——在与荷鲁斯略作讨论后,圣吉列斯不舍地离开了牧狼神在复仇之魂号旗舰上为他精心准备的起居室,邀请荷鲁斯与他一起降落在巴卫二的地表,居住在巴尔人的房间中。他会怀念那间由精美的艺术品和怡人的柔软床榻组成,雕刻着帝国天鹰的水龙头里只需一转就可流出清水,房间宽敞、明亮,照顾着基因原体的心理需求,对任何不像康拉德·科兹一样拥有设计上的黑暗怪癖者,都挑不出任何差错的舒服居室的。他留在地面,因为他将在巴尔三重天球自己的土地上接见他的军团——总不能跑到复仇之魂的训练场上接见他的不朽之九,那太古怪。天空中,科兹的舰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复仇之魂出现在巴尔附近的星系之内时,一夜之间,夜鬼王庭就全部撤离,不经告别就返归群星,就像数月前不请自来时一样。黑袍人莫尔斯同时离开,不知身在何处。留给圣吉列斯的,只有一纸合同的复印件、一板车的酒水样品,以及一小瓶手指长度、容量恐怕只够小抿一口,扎着幽蓝丝带,注明单独赠予圣吉列斯的鲜红特供血酒。至于帝皇,他一共只在圣吉列斯眼前露了一面。圣吉列斯单独收起他的小瓶子,拜托四王议会的成员之一,二连长塔里克·托加顿纡尊降贵,把装酒的板车推到外面他在沙原中指定的地点去。毕竟托加顿是第一个胆大到问圣吉列斯这酒他们能不能也喝一口的。荷鲁斯则陪在圣吉列斯身边,和圣吉列斯分享第九军团迄今为止的功绩。血天使少许的预言,与康拉德·科兹的废话连篇——主要是后者,早已让他对自己军团的现状有了一层了解。在如此的前提下,圣吉列斯自然不难听出荷鲁斯·卢佩卡尔在措辞时的小心谨慎,以及对第九军团名誉不留痕迹的维护。“你准备演讲词了吗?”荷鲁斯问,“虽然这话听起来挺奇怪的,但如果你需要参考,我的数据板里还留了我当时的讲稿。”“我准备过了,谢谢。不过你把它留了四十多年?”“其实是当时的录像,我的军团从摄像机仆那儿要来的。”荷鲁斯压低声音,“别看这群小狼崽天天开我玩笑,当时他们一个个都哭得眼泪汪汪的。”圣吉列斯配合地将音量降低:“他们知道你留了档案吗?”“当然,”荷鲁斯靠得近了一些,“因为我来这儿的路上,他们几个还在欢声笑语,讨论要怎么和伱分享我的录像,介绍我的演讲稿——它包括阿斯塔特内部的情谊,帝国的使命,人类的光辉,等等不同板块。”“然后被你撞上了,荷鲁斯?”“背后议论基因之父,重罪不可轻易饶恕,应当处以……”荷鲁斯好好地想了想,“当在你接见军团时穿全套仪式甲的惩罚?”圣吉列斯短促地笑了笑,荷鲁斯敏锐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忽而笃定地说:“你在紧张。”在圣吉列斯否定之前,荷鲁斯接着说:“不,别急着否定,就让我以己度人一会儿吧。我猜你准备了演讲词,并且准备了许多份,但没有一份让你觉得满意。在巴尔,你担任着全部的职位,政治、军事、宗教的领袖,这些身份都是你。但你还没有扮演过这样一个角色。”他缓了一口气,留给天使一些思考的时间和喘息的余地,然后接着说:“你将面对你的子嗣,且不仅仅是子嗣。”“他们是一支屡屡碰壁的失败军团,尽管他们从未辜负帝皇的职责。他们在绝望的战争中流血,到头来因为他们残暴的毁灭使命,还得被军务部裁决切割,打散编制。”“他们缺枪少弹,不得不跟在其他无暇的军团后头服役,像道被驱逐的鬼影。没人愿意和不朽之九并肩作战,这令他们丧失了对帝国和对表亲的情谊,乃至对自己的喜爱,只是凭借着固有的意志和命令,像倔强的野兽,没有目的地熬过那些倒霉的苦难。”“但他们仍是你的一个摹本,是缩小后的、无数个的、遍布伤疤的圣吉列斯,与你共享着一副相近的面貌,与临近的本质,他们看着你的目光,正是你望向镜中自我的那道目光中,折射拆分而出的数万道光芒。”他停顿片刻,眨眨眼睛,补全他的总结语:“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将拥有着相似的眼神,且他们肯定比你紧张,以至于注意不到你也紧张得很。”总结语带来的落差让圣吉列斯心头陡然一轻,他笑骂一句:“这算什么安慰!”“我觉得我蛮成功的。”荷鲁斯坦言。“但你只需要相信这一点,那就是等你见到他们,答案自然会出现。王座在上,就连不善言辞的莫塔里安都在不久前顺利完成了与黄昏突袭者的见面,顺带把他们改名成死亡守卫。”“他是怎么做的?”圣吉列斯问。“我当时在向你这边赶来,并不在现场。不过我听说,他自己依靠化学知识研究出与巴巴鲁斯毒酒品质相似的酒水,然后在初见的仪式上到处分发。”“听起来和我会做的事很像。”“我觉得你不是会在酒里下毒的人,”荷鲁斯摸了摸他的头。“不论如何,帝皇告诉我,他本想让你先跟我混上三年,但你拒绝了他,说你现在就想见到你的军团——当我把消息带给他们的时候,你想象不到他们有多惊喜。”荷鲁斯稍稍一顿,继续问:“所以,之后,你会允许影月苍狼和你的军团一块儿并肩作战上三年吗?”“为什么不呢?”圣吉列斯微笑着说。“我想不到更大的荣幸了。但让我先见一见我的战士吧。”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早些开始,我可不想让他们在夜晚还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