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三位老父亲的沉默

【欢宴之主表示你们就像在逛没有出口的迷宫，每一个弯道都有一个看起来很重要，却毫无意义的规则或仪式。】

这是无底坑的一位神明对于罗格思于晚宴上作为的评价。

在布瑞德伯爵的主持下，罗格思同艾莉娜、露菲亚与她们父母共同经历了一次冗长的宴席。

因礼仪的规制，就餐者必须时刻坐得笔直，肩膀放松，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餐桌礼仪是贵族礼仪中的一个大类，其繁琐程度也让罗格斯只觉无趣，对欢宴之主的评语颇为认同。

譬如他要记下每一道菜名，然后根据当前的上菜拿起相应的刀子、叉子或勺子，以及在合适的时机举起眼前三个杯子中的某一个。

而且他还得时刻注意自家老爹的身体转向，根据动作的信号来与露菲亚或相隔的艾莉娜进行社交辞令。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并未记下任何一道菜品的味道，只品尝到了时间的漫长。

期间无底坑的众神也一一散去了目光。

唯有欢宴之主如同是在进行弹窗炸弹攻击般，表达过不知多少看法后，最终言说祂过几天会慷慨的赐予罗格思一个美妙的宴席，才彻底离去。

当餐宴临近结尾时，一位侍从来到坐在首位的布瑞德伯爵身侧，俯身低语了几句。

布瑞德伯爵闻言眸光微凝，他先是招呼侍从退下，而后起身说道：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需要带领在座的男士们去处理一下琐事，稍稍远离片刻。”

罗格思很是自觉地起身，他披上汉斯递来的厚实斗篷，跟着布瑞德伯爵的脚步，与德温伯爵和雷厄伊德亲王一同迈出了小型宴客厅。

“又是那些邪教徒吗？”雷厄伊德亲王似是无惧寒冷，只身着华贵单衣，他两条眉毛拧起，脸上显露着颇不耐烦的神色。

“对，这次他们从远处扔来了四个人，言说这些人装扮成平民，对孩子们回家时的车队有所图谋，其中还有一个擅长精神系魔法的白银阶魔法师。”布瑞德伯爵面色不变，语气平缓地解释着事件。

“他们高喊的那个圣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他们是打算从无底坑召唤些奇形怪状的高阶魔鬼出来，皇室和万神殿是否会因此介入呢？”

德温伯爵摸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并未去细问详情，而是展开着另外的话题，他在说此话时虽然看着布瑞德伯爵，但余光一直注视着雷厄伊德亲王的反应。

罗格思默默地跟在三人身后，听着他们不断推测那传说中的圣子，以及揣测邪教徒们的用意。

直至来到府前广场，他看到一众披挂着盔甲的骑士们，正围拢着四个只着短裤，浑身插满漆黑固魔钉的男子。

这些人尽皆蜷缩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看他们的表情并不像是因为寒冷，反而像是在承受某种恐惧。

没等布瑞德伯爵的问话，这四人瞬间齐齐抬头，目光死死地紧盯着罗格思的身影。

泪水瞬间冲出他们的眼眶，他们的表情骤然变得无比狰狞，粗重的喘息呵出阵阵白气。

布瑞德伯爵见状下意识将罗格思揽至身后，眼神警惕地看着地上四人的姿态。

“我犯罪忤逆，您无需赦免！我自背忏悔与惩戒，您无需顾惜！

“我赞美您的伟大，只求窥见那前往那无底坑的窄洞！

“恳求您见证我的罪孽！见证我的救赎！”

那四人用力跪俯在地上，他们的眼中饱含狂热和虔诚，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罗格思的方向。

齐声高喊如祷词一般言语的同时，被固魔钉禁锢魔力的他们，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右手不停锤击着各自的胸口，其中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手骨与肋骨断裂的声响。

“请见证我！！！”

“求您见证我！！！”

“我恳求您……”

不过几次，他们的瞳孔蓦然紧缩，仍然紧盯着被布瑞德伯爵挡在身后的罗格思。

那眼睛渐渐失去了睁合的能力，永远停留在敞开的状态，他们面上带着难以名状的绝望与恐惧，缓缓倒在了纯白的雪地之上。

血红从他们的胸前在雪白的画布上蔓延开来，交织勾勒出一道诡异的画面。

空气仿佛凝固般静谧，没有任何人打破宁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和细微的环境噪音。

布瑞德伯爵慢慢转头，垂目看向罗格思，德温伯爵和雷厄伊德亲王也跟着向他投去了目光。

“好吓人啊，他们是被什么诅咒了吗？”罗格思好似受惊般拽住布瑞德伯爵的大衣袖口，声音微颤着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居高临下望向自己的三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你小子……”雷厄伊德亲王面色显得颇为复杂，他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布瑞德伯爵那沉吟的神情，也不再把话讲完。

“他们是被诅咒了，可惜没能及时套取情报。”布瑞德伯爵惋惜地叹道，挥手吩咐周遭的骑士将这几人的尸体交予治安大臣检查，随后他轻抚着罗格思的后首以做安慰，眉宇微蹙道：

“这些邪教徒犹如最滑腻的蛞蝓，来到东境也只是躲藏，让人烦不胜烦，不论他们是何图谋，都必须得准备一个计划好好清理一遍了。”

雷厄伊德亲王与德温伯爵沉默地颔首附议，面上皆似在思索着什么。

“艾莉娜，你怎么出来了？”德温伯爵看到披着纯白棉制风衣、踏雪而来的女儿，疑惑地出声问道。

“我在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艾莉娜提裙一礼，很是自然地走到了罗格思身旁，目光打量着那些逐渐被抬远的尸体。

“抱歉，我的女儿从小好奇心便重，请原谅她，稍后我会再去请求女士们谅解她的失礼。”德温伯爵无奈地朝着两位同贵者出声解释。

没等两人回复无碍，一道焦急且带着浓浓关切的少女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罗格思，伱还好吗？！”

三位老父亲怔怔地望着翻跃过大门的圣女，以及隐约闪现而过的宅邸侦测魔法屏障的光辉，他们随即又马上将视线落在罗格思的身上，未说出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