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罗格思的悲惨人生(4k)
别墅的前院中央是一座宽敞的草坪,细心修剪的草地如绿色绒毯一般柔软平整。
而草坪的中央,则有着一座青石喷泉,多股水流从泉池中喷涌而出,清澈的水流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喷泉周围还种植着各式多彩的花朵,红、黄、紫、蓝和白交织成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蕾妮娜正站在喷泉旁,饶有趣味地环着喷泉行走,欣赏着水流折射出的光彩。
她身穿着样貌简朴的紫色礼裙,有着一头细软的金色长发,每一根细丝都仿佛被精心梳理过,呈现出顺滑而富有光泽的质感。
至于她的样貌,则与雅兰娜教授有着九分相似,唯一不同的,蕾妮娜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傲气姿态,使得她比之雅兰娜教授要更像一位贵族。
“那家伙的待客礼仪是猴子教的吗?怎敢让我们等这么久。”
跟在蕾妮娜身旁,一位穿着上白下黑的侍女裙,身形显得极为稚嫩的少女朝着蕾妮娜低声吐槽道。
她的头发尽数被包裹在侍女帽中,面庞上有着分布略显均匀的雀斑,样貌看起来极为普通。
“噤声,不然我就把你扔回去。”蕾妮娜轻嗅着空气中的花香,随口回应着吐槽。
不过多时,便有一位侍从快步走来,邀请蕾妮娜去往前院一侧的凉亭之中。
“噢?他甚至连让我踏足大厅都不愿意吗?”蕾妮娜听闻侍从的言语后,神色仍旧从容地调笑着问道。
但她看到侍从那局促的反应时,也明白问对方这种问题毫无意义,便抬手示意对方带路。
凉亭坐落在花草簇拥中,石质立柱、栏杆和圆顶构成了它的主要结构。
穿过拱形门廊,亭内的陈设也很是简单,唯有一个圆形石桌,与桌旁的六个石凳。
侍从将蕾妮娜和小侍女带到这里后,便直接转身离开,未曾留下任何其余话语。
“居然又让我们这般等待!礼仪是一个人的肖像,这个罗格思·布瑞德,绝对远比传闻中更加卑劣不堪,真是让人厌恶……”
小侍女撇着嘴角,梗着脖子想要继续评价,但见到蕾妮娜瞥向她的淡漠眼神,最终轻皱着鼻子选择了克制。
蕾妮娜坐在石凳上,虽然并未出言抱怨,但她也缓缓蹙起了眉头,面庞上流露出少许不满。
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有人会把她安排到如此简陋的地方等候,这也就罢了,多少还能欣赏一下花草,但之后却又晾了她如此长的时间,已然不是一句失礼就能盖过的事情了。
然而当她见到缓步行来的罗格思时,先前的不满瞬间消散许多。
罗格思的步履显得艰难而小心,他依赖着手杖的支撑,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花费异常的努力,汉斯则始终紧紧扶着他的手臂,给予他稳固。
蕾妮娜望着少年那随着步伐轻轻摇曳的银发,莫名觉得这幅景象给蹒跚中的少年,添了一抹易碎和脆弱之感,不由生出些许想要去呵护的冲动。
“所以,您略过我的父亲,径直跑来找到比较好欺负的我,是为了什么?桑坦族的阿尔坎吗?”
罗格思在汉斯的帮助下坐到凳上,他将手杖柱在双腿之间,两手交叠在杖柄上,紧紧注视着蕾妮娜,冷声开口道。
蕾妮娜听闻问话,刚刚升起的一点好感被瞬间打散。
她在与自己姐姐通信的过程中,经常见到罗格思是如何如何天才,如何如何聪慧的描述。
但对方当下的直言,完全不像是聪明人能说出的话。虽说确实如此,可也不能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说出来啊!
看来这所谓的聪明,也就只有在学习和研究上了。
“我确实是为桑坦族求和平而来,布瑞德家族如果处决阿尔坎,势必会引发局部争斗,而现在帝国政局不稳,不宜……”
蕾妮娜本来还想说些关心的话语和常规的社交辞令,但罗格思的粗野行径,让她也懒得恪守礼仪,张口便开始描述起此行的目的。
但没等她多言,罗格思便抬手制止了似要开始长篇累牍的讲话。
“所以,您也是为了杀我而来的……”
罗格思缓缓摩挲着杖柄,他半阖双眸,专注而认真地审视着蕾妮娜,眼神中流露出锐利和警觉。
“勋爵阁下,你明白这句污蔑代表着什么吗?”蕾妮娜沉下脸色,神情不善,出声问道。
桑坦族的迁徙和皇室根本没有分毫关系,只是前不久采邑贵族与皇室之间的隔阂愈演愈烈,而最近的“破晓运动”所引发的震荡又让未来显得模糊不明。
此时任意丁点火星都有可能引发燎原之势,为了局势的稳当,将其一一掐灭就是当下皇室的主要想法。
而蕾妮娜,也仅仅是为此而来。
“代表着什么?”罗格思发出一声嗤笑,以莫名其妙地目光打量着蕾妮娜,徐徐言道:
“去年的夏天,是谁想要以我的死亡,去成就圣女?
“嘛,为了拯救世界,我可以理解,也愿意为拯救世界而做出必要的牺牲,且我也一直在如此去做。
“可之后呢?是谁迫不及待地想要审判我?是谁见到审判不成,直接对我发出恶毒的诅咒呢?
“卡斯帕尔想要杀我、他的父亲想要杀我、邪教徒想要杀我、第二皇子想要杀我……
“前几天,想要杀我的,又变成了阿尔坎……先是皇权派、然后是皇子和邪教徒,见到这些都不管用后,就想利用游牧民了吗?”
他讲话间眉头紧锁,面上浮现出愤慨和哀伤,语气逐渐激愤起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们要如此针对我呢?
“我努力地帮助圣女提升实力、努力地帮助同学增进学识、努力地帮助学界推进前沿、努力地帮助公民可以买到更多更好更便宜的物品……
“我献出自己的赤忱,只想为世界带来更好的事物,但因为伱们,却只能换来无休无止的误解与唾骂。
“在学校,第三皇子会欺凌我,来到校外,则变成了整个世界都在排挤我。
“我已经错失了奠基仪式的名额,又失去了正常行走的能力,都已经这样了,您还在问我,代表着什么?”
蕾妮娜静静听闻着这喋喋不休地抱怨,她见少年的嘴角微微上翘,下颚稍稍抬高,表情好似在凸显着嘲讽和蔑视。
但那半阖的眸中,却铺洒着浓重的阴影,掩着未经世事磨练的耿直和对未知的恐惧。
她从最后的话语中才幡然明白,原来罗格思并非养伤过程中的步行不畅,而是直接失去了一部分行走能力。
难怪这孩子会如此无礼与愤怒。
“因为你太优秀了……”蕾妮娜心中生出感慨与怜惜,下意识回应出声,然而刚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连忙解释道:
“阿尔坎的作为,和皇室没有任何关系,也是怕你生出误会,知晓你和我的胞姐雅兰娜关系亲近,所以才会由我来见你。”
罗格思闻言脸上的讥讽更甚,恍如在看仇人一般凝视着对方,缓缓言道:
“是啊,就因为您和雅兰娜教授亲近,才让您有机会和能力,提前向那些抵触语言学诞生的魔法学派透露消息,让他们跑去圣赫尔忒逼我做出交代……”
他的脸上对蕾妮娜只有怀疑、憎恨与抵触,全无信任。
蕾妮娜忽然回想起自己曾在北境狩猎时遇到的一只小白虎,对方也是这样胆战心惊,却又不得不为了生存而一边戒备,一边呲牙咧嘴……
这孩子现在已经认定皇室夺走了他行走的能力,还认为皇室正准备着夺去更多,当下没有办法同他正常交流,更无法再解释什么了。
站在蕾妮娜身旁的小侍女,在听闻语言学泄露后,罗格思被数个魔法学派联手逼迫的事情时,她的眉弓不自觉微微下垂,嘴唇轻轻咬合,漾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愧意。
“我还要让更多人受到教育,还要将更多的理论与造物带到这个世界上,没见到如我所愿的未来之前,我不会倒下。
“凡杀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罗格思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仿佛一颗不可动摇的星辰,他紧紧攥着杖柄,声音清澈有力对蕾妮娜发出宣告。
随即他撑着手杖,身体微微摇晃,将所有的力量都聚焦在站起来的动作上,但每一次颤抖的反应,都只能更进一步彰显出他身体的脆弱与挣扎。
蕾妮娜想要伸手去搀扶,却被罗格思无情的一掌拍开,这也让刚刚起身一半的他差点失衡,幸亏一旁汉斯眼疾手快,及时撑住了自家少爷的手臂。
罗格思的神情纠结一瞬,似乎是想通了何种事情,才开口说道:
“我也不喜欢战争,所以我可以放掉阿尔坎,但是,桑坦族必须要交出五百名青铜阶的族人来,且这些人都必须是参加过袭扰劫掠普通公民的罪人。”
话落,他不再多言,颔首示意汉斯扶他离开。
蕾妮娜注视着罗格思渐行渐远的身影,垂眸看向方才被打开的手掌,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幽幽地在空气中飘荡。
“我要入学圣赫尔忒!”小侍女的双手紧握成拳,表情坚定地朝蕾妮娜说道:
“我曾经在帝都报上看到有文章说罗格思在圣赫尔忒中饱受欺凌,本以为只是为了引人目光的刻意反讽,但现在看来,这或许是真的。
“我也明白大哥最近为什么喜欢时不时就对罗格思赞不绝口了,这样高尚的人不该遭受如此的不公。
“他看起来就很是单纯,毫无心机的模样,此后又没办法奠基,行走也变得不便。
“那些可憎学员对他的欺凌绝对会因此更变本加厉,我需要去做道德律指引我该做的事情,而且,我对他本就有所亏欠……”
蕾妮娜缓缓起身,双手画弧抚开裙摆的褶皱,她对身旁小侍女的决定不置可否,只是轻声提醒道:“但你绝对不能用上面这些话做理由。”
“当然!我又不是刚才那个什么都会往外说的傻子!”小侍女双手叉腰,显然很是反感蕾妮娜对自己的小看。
……
罗格思拄着手杖,他此刻在离开汉斯的帮助后,已经能自己独立走出三四步远了。
“少爷,请不要太过气愤,伯爵大人绝对能保护好您的。”汉斯在罗格思即将彻底失衡时上手搀扶,他稍一犹豫,还是决定略显僭越地出声安慰道。
“我没事儿的。”罗格思有些意外地拍了拍汉斯的手背,他没想到连汉斯都没察觉到自己刚才完全是在演戏。
参加骑斗的一百骑兵都已被俘虏,可奠基需要献祭的人数还差五百多,罗格思不可能发出有零有整的要求,便提了个常见的数字。
至于剩下的人数,他觉得在暑假结束前都找不到更好办法的话,便只能招募点邪教徒过来凑一凑了。
青铜阶虽然不稀罕,但也不常见,一下子损失六百青铜阶士兵,对于桑坦族来说,也是极其不愿承受的。
前两天罗格思就让自己老爹试探性地提出过这个要求,对面知晓后不曾多犹豫,很快便直接回信拒绝了。
一副有种就把阿尔坎宰了,桑坦族也绝不会交出一个部族勇士的派头。
这次如果能加上皇室施压,然后再让那个神女从中推进一下,或许能增加不小的成功率。
只要能奠基,也不枉方才那一番苦情戏了。
但他最初演戏的目的,只是不想被拖入无止境的扯皮当中而已,可那个蕾妮娜给他的感觉,好像并没多少敌意的样子。
而且蕾妮娜身旁那个小侍女也很是怪异,看起来年龄比他都要小一点,而且容貌也太过于普通,哪怕是再小的贵族,都不会把这种侍从带在身边陪行才对。
罗格思一边琢磨着方才的种种反常,一边畅想着登上白银后,可以修习诸如变形术和飞行术等高阶魔咒的美妙场景,随着思绪逐渐飘飞走神,他又差点踉跄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