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椿之匣

大大的世界里,一方小小的偏厅。

毕竟是偏厅,面积有限,四十多名师生挤成一团,用《围城》里的沙丁鱼罐头来形容,怕也毫不违和。

“还有点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要发出声音。”夏景行环顾一圈,下达指令。

众人闻得老班指令,都是大感无语:就这么点空间,伸个懒腰都怕殃及无辜,怎么自由活动?

不过,洞天开启在即,他们或紧张,或兴奋,也就没空在意那些细节了。

闲着也是闲着,苏易干脆闭上眼,假装闭目养神。

意识深处,神怪卷帙徐徐摊开,一幅暴虐图影呼之欲出。

那是一头怒目金睛,鬃散如火的金毛狮子,踏群山,啸九天,似能斗象搏龙,气吞万里。

这个,正是为李澹雅准备的神兽模板。

有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意识中的神怪卷帙,若多多观想,时常参悟,潜移默化,也能有所得。

而苏易向来行事公道,雨露均沾,当然也不会独宠这位,又观悟其六名兄弟,更有这位的老祖,看得是眼馋心痒,蠢蠢欲动。

“造物之道,讲究的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先拿捏小的,等功夫到了,再打造老的,切忌眼高手低。”

感觉自己有些飘了,苏易揉了揉眉心,三省吾身。

“哪一日能捏造这位老祖,我恐怕都是造物界的巨匠了……”

他露出笑容。

人群中,姜若兮看了苏易一眼,若有所思:这么一会,都不忘冥想养神,温养灵魂么?倒是勤勉……

8:50。

三位老师齐齐行动,分发一方方玉石印章。

“拿着。”燕赵拿了两个,分一个给苏易。

苏易仔细端详,只觉入手温润,隐有青芒辗转于印章深处,不禁啧啧称奇。

他临时抱过佛脚,自然知道,这是名为“文牒”的灵器,其功能简而言之,是前往洞天的“通行证”。

“通幽小径有‘三险’,你知道吧?”燕赵不忘叮嘱。

“放心,昨晚我开了小灶的,”苏易微笑,指了指脑袋,“都在这里了。”

所谓“三险”,是指通幽小径中,三处需敬而远之的险恶之地。这就跟“农村三霸”一样,是广大人民群众在长期实践中总结的朴素经验。

9:02。

洞天不准时开启。

不愧是洞天,开启时间同样放飞自我,随心所欲。

当然,这個时候,就更没有人在意那些旁枝末节了。

房间中央,虚空中,七色漩涡绽放。

“先召唤玄兽,再与玄兽一同进去。”夏景行神情严肃,似乎比学生们更紧张,“注意事项,我都已经说过了,若再重复,你们都得嫌我啰嗦……但我还要再说一遍,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三十六计——”

“走为上。”

学生们听了太多遍,已经学会抢答了。

……

“谁先?”顾嫣然扶了扶眼镜,笑意盈盈。

“我。”姜若兮当仁不让,举手道。

“……”李庚生放下举到一半的手,暗自郁闷,这单身十六年的手速,怎么还比不上个弱女子?

“牵星藤,出来。”

姜若兮抬起右手,腕上的大椿之匣亮起幽光涟漪,紧接着,无数纠缠藤蔓拔地而起,缠绕为近似人形的姿态,一双碧绿眼眸在藤蔓深处睁开。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其葱郁枝叶间,竟是悬吊着一颗星辰,围绕身躯旋转,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伴生异能,——叶拥晨星。”苏易心中一动,暗自称奇。

牵星藤仅有一个异能,但就这一个异能,就令姜若兮稳居二班鳌头,和一班号称“天才”的柳依晴平分秋色,足见其强悍。

晨星瑰丽,美不胜收,但暗藏杀机。

这似乎是一颗无限压缩,极度凝炼的真正星辰,坚硬得难以置信,沉重得无法想象,以“坚不可摧”形容也毫不为过。

其攻击方式则简单粗暴,这么说吧,你就将之当做一块有跟踪功能的板砖就行了。

只是,地祇品相的玄兽,还从没有能挨过这一“板砖”而不倒的。

苏易凝神观察,定睛望去,却见那颗晨星的周围,虚空在坍缩,生出无数螺旋状的细碎纹路。

“莫非是……”他心中一动,摩挲下巴,对其规则有了某种构想。

但不等他验证,姜若兮和牵星藤的身影已被漩涡吞没。

……

三位老师有序引导,一个个大椿之匣渐次亮起,玄兽显现,和学员们一同消失。

——留下神情无辜的苏易。

“苏易,在等什么呢,还不快进去?”顾嫣然疑惑,柳眉微蹙。

“他没有大椿之匣。”夏景行想起来,取出一个全新的大椿之匣,“苏易,将祸犬刻印入大椿之匣。”

“是。”苏易赶忙接过。

“既然要刻印,何必等到现在?”陆离不禁皱眉,疑惑问道,“刚刚在等待的时候,为何不刻印?”

苏易撇了眼班主任,等待他说明良苦用心,或者类似“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高大上理由。

“嘿,”不料,夏景行嘿了一声,有些讪讪,“我忘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苏易一脸哀怨。

“咳咳,放心,也不差这几分钟。”夏景行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又递来一根构造奇特的金针,“怎么用,你该知道吧?”

“知道。”苏易点头,看了眼大椿之匣。

灵器大椿之匣是个木质手镯,以神话巨树【大椿】之枝打造,其上雕刻着丹书云篆,又有山川风月交错其间,暗藏某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玄妙意味。

手镯分为十二格,分别刻着十二地支,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十二格,足能容纳十二头玄兽。

苏易转动手镯,小心将“戌”格朝上,掀起格间盖子,露出一方小小匣子。

陆离看着这一幕,有些意外,深深看了苏易一眼。

“懂这个的年轻人,恐怕就更少了……”他暗暗地道。

“祸犬,别抵抗,很快的。”苏易嘴上安慰,金针在祸犬爪尖扎了一下。

金针构造特殊,别看小,其尖端有放血槽,针身中空可储血,立刻吸出祸犬一滴殷红鲜血。

苏易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鲜血滴入戌格。

鲜血滴入,居然悬停于格子中的半空。

苏易早有预料,也是见怪不怪,合上了盖子。

嗡~~

祸犬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戌格。

“别看了,赶紧再召唤出来。”不等苏易多做观察,夏景行催促道,“快点进去,别再耽搁了。”

“是。”

苏易也知道时间紧迫,等待时间冷却,立刻重新召唤。

……

待苏易消失在漩涡中后,夏景行取出一个玉盘,玉盘幽幽放光,一道道光幕虚空勾画,实时播放每个人的影像,形成一堵巨大“电视墙”。

文牒的功能除了“通行证”,还能记录影像,传递回这只玉盘。

这样,老师们才清楚其中状况,真有危险,也能远程激发文牒,及时将学生们拖回来。

陆离盯着光幕,半是自言自语:“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人能到达幽篁?”

“幽篁?”夏景行一呆,疑惑不解,“我都以为,那只是个传说,用来激发孩子们探索欲的。”

陆离摇摇头:“常年无人抵达,自然成了传说……但据我所知,幽篁不但存在,其中还生长着一株【无根竹】。”

“无根竹?”顾嫣然大惊,失声道,“被称作‘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无根竹?”

陆离点头。

顾嫣然呼吸粗重,一脸垂涎。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无根竹毫无作用,并不能作为任何灵器或者玄兽的材料。

但对造物师而言,其价值却不可估量。

无根竹有“显化大千,演绎万象”的特性,其竹身之上,会随机浮现无数图案,而这些图案,无不是规则的某种映射。

手边有无根竹相伴,造物师的日常进境,能够自然而然地水涨船高。

“若有人能达到,恐怕也只有姜同学。”顾嫣然有些艳羡,“姜若兮的身上,应当有‘直钩千尺,垂钓真龙’的灵器‘直中取’。”

“我觉得,”夏景行若有所思,却冷不丁地道,“还有一个人,或许能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