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推理
这个世界终于还是癫成了草叶所想象不到的样子。
原本他们一直认为犯罪嫌疑人片源直树囚禁中岛知久平小姐，而被害者却在一次疾病的掠袭下丧生，片源一直在用一系列谎言来作为他犯罪的借口……可是没想到，中岛小姐居然还活着，尽管外观已经不像人的模样，但她被子弹击中之前确确实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草叶呆愣在原地良久才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他瞥了一眼趴倒在地上的中岛，表情有些凝重。
反转，再反转……这个案件本身的性质已经和先前完全不同了，也不知道武装调控者们会怎么处理。
“死者身份确认为中岛知久平，为几年前片源直树绑架案的被害人。”
从身后传入耳畔中的声音显得格外的从容不迫，回身望去映入演练的首先是抓住衣领凑近唇瓣，双眼四处扫视着的亚树小姐，看样子应该是向上级汇报工作。
“在案件调查期间遭遇了邪教组织「阿帕忒」，目前已被全部控制住，届时等结案之后我们会全部押送到监狱审讯的，您可以放心。”
亚树小姐的衣领处别着小型的麦克风，而耳侧则贴着较小的单枚耳机，这也就能直接解释她与上级是如何交流的。
“对的……涉及别墅失踪案件中的失踪者已经全部确认死亡，我们在别墅里发现了凶手片源直树的日记，其上详细的记载了凶手的犯罪动机与犯罪手法，按照规则，我们会携带这些证据回到督查者部门交给您的，您请稍安勿躁。”
看样子通讯那头的高层……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毕竟是如此庞大的恶性案件。
草叶环抱着双手，皱起眉头望向身侧后端的三澄凉，外貌特征为眯眯眼的青年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有时还会去挑弄一侧被控制住的邪教信徒。
望着眼前寂寥的场景，草叶右手托住下巴，细细的摩挲着……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纸页褶皱而发出的异响声，让草叶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亚树小姐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些日记篇章，本该在记忆里静静等候回忆列车接送的线索，此时突然跳出。
“对了亚树，还有一个事情你记得和上级说明一下。”草叶顿了顿，抿了抿干涩的下嘴唇，“凶手片源直树之前说过好像要做一件惊天大事……”
“是出版社。”
三澄打断了草叶的话，从先前单脚跟抬起贴近墙壁环抱着双手的姿势放松下来，冲着草叶和亚树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手机，仍然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我早在之前就已经跟惟横总局方面说过了，那边应该是已经派遣人员去排查青森县目前所登记到的所有出版社了，你们可以放宽心，不用这么紧张。”
“对了，记得让那些做事态度不积极的老家伙们排查一下青森县内所有的出版社，犯罪嫌疑人片源直树在自杀之前说过要将自己所有的故事编纂成自传出版给社会方面，以此来造成舆论压力，达到瓦解部分的目的。”
亚树亚里莎看了一眼胜券在握的三澄，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而是继续在对讲机的麦克风中重复了一遍。
“……对，是出版社，一定要严查，绝不能让这种残害社会的文字流入社会。”亚树抿起唇瓣，“就这样。”
话音落下，亚树长舒了一口气，竭力平息着自己因为文字不断冲击而涌起的心态，表情少有的平静。
“那么……经过上级批准，松本康城先生的遇害事件正是宣告结案，非常感谢各位的配合工作。”
亚树这句话意有明确的所指，便是那些与她一同待在同一小组队列里的武装调控者，接着她将目光投向草叶。
“案件结束，也非常感谢草叶盛彦同学的共同调查，在很多方面给予了我很多帮助。”
不知道为什么，草叶总觉得亚树的结案结语说得有种获奖感言或是临终遗言一样的感觉……也许长久以来他们一直是这样进行工作的。
“没事，都是举手之劳。”
草叶在浅浅的疑惑中抬起手，流露出温柔而又温和的笑意。
“……至于你，三澄凉，你的存在对于此次案件没有任何帮助，甚至还让唯一的凶手自杀，断了线索。”
亚树停顿了一下，习惯性的用袖口擦拭着刚刚被沾染上殷红色痕迹的黑色枪管，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眯眯眼。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本来这样的过失如果上报给惟横总局的话，你是一定会受到处分的……但是鉴于凶手死亡对案件解决没有太大影响，再加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就大发慈悲不去检举你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感恩戴德你吗？”三澄有些不耐烦的挑破了两人之间的薄膜，一副令人发指的纨绔模样。
“你要是这样想做的话，我也欣然接受。”
亚树顺势接过了话茬，笑了起来。
“事已至此，既然案件已经被判断为「结束」状态，我们就不在这里多待了草叶同学，你……多多保重？”
草叶注意到亚树在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他只是张了张嘴却并没有继续接着话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后便站定原地打算目送他们离开。
也许事情的根源是间宫老师说的赛博斗蛐蛐……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惟横总局的决策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吗？沸沸扬扬的虽然有些紧张，但总让人觉得兴奋起来了。
就在众人“含情脉脉”的告别之时，一直被晾在一边的三澄凉，突兀而又刺耳的电话铃声却回荡在整栋象征死亡的别墅内。
三澄仅是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后，便脸色微微一变。
按下接听键与免提键后，熟悉的少女音色便从中传了出来。
“是三澄学长吗？我们这里出了点状况……”
“稚雪……同学。”三澄刚打算按照之前聊天方式来称呼对方为「稚雪酱」，但意识到在场的亚树正在朝自己虎视眈眈后，便改口称呼对方为「同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去调查陆奥市的莫比乌斯事件？”
“对的，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了象征莫比乌斯的标志，也与之前在推理社的空教室里看到的印迹完全相同，只是我们一行人无论怎么推理，都没办法证明各自所怀疑的犯罪嫌疑人，但问题是……死者确实是他杀。”黑泽稚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显然她那边的案件确实显得棘手。
“确实是棘手的问题。”三澄凉故作若有所思的姿态，微微点了点头，“那这样的话……”
三澄话还没说完，草叶就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笃定的语气与自信的表情，并没有欺瞒住三澄，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继续对如此的问题进行深思。
“亚树，你这边方便吗？方便的话可以载我去陆奥市吗？我记得之前说过，青森县的武装调控者只有池田念和你两队，池田他没有空，那其他案件的结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也应该是由你来收尾吧？”草叶眯着眼睛，声音平缓。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刚刚说已经知道凶手是什么意思……？”亚树有些迟疑，“反正我已经跟上级申请过了，再顺路去陆奥市收尾解决案件也不是不行。”
“肯定是依照天马行空的想象呗……就以草叶同学的推理能力，仅仅只是听见了一些表面上的线索就能够知道答案，要我说我肯定是不信的。”
三澄仍然不依不饶的讥讽道，他嘴角扬起嘲弄的弧度，态度冰冷。
“对了，黑泽稚雪同学，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在电话里跟我说一下案件目前的情况吗？包括你们现在所确定的掌握的线索，我想以我的能力来说……应该可以做到帮你远程推理解决案件吧？”
“好的……”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电话那头传来抓挠头皮的声音，以及若隐若现的嘈杂声响。
“死者五十岚或人是陆奥市人工智能AI知名会社的社长，死因是在自己家中饮用咖啡中毒死亡……在案发现场的咖啡机上看到了莫比乌斯环标志，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或是可疑的痕迹，但现场确实有死者与客人交流并坐在一起品尝咖啡的蛛丝马迹。
而死者的妻子也证明，在案发前一天晚上确实有一位客人提着礼物前来拜访社长，并借以记者自称，因为当时光线昏暗所以并没有看清楚来客的面貌，也就是案发当时只有死者看到了来客的容貌。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足够有用的线索了。”
“我记得当莫比乌斯环标志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时候，那么使用脑容义体的凶手一定是将某些推理小说桥段的数据置入其中了。”三澄若有所思起来，“那么以稚雪同学的阅读经历来说，有没有什么比较相配的？”
“确实是有一个，但是我又不太确定。”
少女的声音变得迟疑起来。
“因为按照高层所设置的推理读物限制范畴，它并不能称为推理小说……
晚上时分社长被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喝咖啡时中毒，而五十岚社长也并没有自杀的理由，经过初步调查我们发现五十岚先生所经营的会社在日本人工智能AI行业中能排的上号，甚至排名很靠前的样子。
这些元素集合起来的种种，都让我想到了日本畅销悬疑小说作者东野圭吾所书写的《圣女的救济》，那本中有一个桥段让我有些不适所以没怎么看，这也是我并不确定的理由……”
“就是那个写日本刑警爱上死者妻子的桥段吧？”草叶在旁边接话茬道。
“对……对的。”少女的声音变得渐渐微弱。
“其实三澄凉学长说的也并不确切，依稀记得脑容义体的宣发视频是将电子数据传输进设备中，便可以制造出几乎真实到可以触碰其中物体的赛博幻觉。”
草叶环抱着双手，手指紧紧扣着双臂，并在其上面留下一层白印。
“如果按照笼统来说，在使用者精神力足够强大的情况下，传输进设备的电子数据源头，也就是那些文字，无论多离谱多逆天都会完美的还原在现实生活当中。”
说到这里，草叶轻笑起来。
“我有时候其实是在想……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这些，如果写成一本书的话，会不会是一本设定系推理呢？”
“可不能说这种话，在这种推理已死的世界中，任何人只要提及「推理」便会跟违规挂上钩，等哪一天你被撤职或是离职了，你说得这些话都会成为你定罪的最后稻草。”
亚树轻柔的说道，接着看向一侧的三澄，投向挑衅的目光。
“那么……我们的推理调查案件的天才，三澄凉前辈，经过这些案件线索的提供，能推出凶手是谁吗？”
出乎意料的是，亚树居然也用草叶盛彦的说话方式来对待三澄凉，兴许是因为这样的攻击性效果显著，又或许是因为这样说话，能让自己心情愉悦。
“算了吧亚树，我想起来了，我们看到那篇日记的时候三澄凉还在客厅里赌气呢。”草叶站定原地作沉思状，接着从亚树的口袋里取出那些被堆叠起来的白纸，走到眯眯眼身边递给他，“喏，我劝你还是看看吧，省得一会打信息差被其他人清算。”
“喔……？”
三澄有些迟疑且疑惑的接过白纸，双手攥着，仔细端详着上面那些看起来非常熟悉但又觉得很陌生的文字。
在看这位片源直树先生的日记时，他们真的在后悔自己有文字阅读理解能力，这些看似平淡的文字背后，隐藏着足以冲击人类理性的一面……至少草叶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说，你们认为凶手是片源直树？”
“什么叫我们认为？难道你不这样想吗？所有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都能够全部指向片源直树，而他也已经在自己的日记里书写了这些犯罪手法。”草叶抿起嘴唇。
“哈……”
三澄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便秘一样难受，似乎要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好吧，好吧……如果大家没有异议的话，我就随大潮流认为凶手也是片源先生吧。”
随大潮流……？
听到这样的话，草叶不禁笑出声。
“那么接下来我们是否应当前往陆奥市，用以解决最后的案件，由亚树小姐与她的武装调控者们进行最后的收尾结案。”见到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三澄有些迟疑的说道，试探的样子看上去分外有趣。
“我就不去了。”
偏偏是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上，草叶选择了分道扬镳。
也许是因为他个人的做事行为准则，又或者是刚刚的合作有些让他烦躁焦虑，所以想自己一个人离开这里透透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草叶的这个行为都代表了极其扫兴的意味。
“哈？”三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上次你也是这样，在关键的时候就脱离队伍……”
“我只是在想，既然三澄学长非常认同我说的话，认为我的推断和推理完全正确的话，那么我就没必要再继续跟着去调查了，毕竟学长比我的社会等级还要高，威信力相对来说肯定是比我更强的……我就算是去往现场，也不会有人在意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看法。
抛开这些关键性问题不谈，武装调控者组长亚树亚里莎小姐的车辆空座位应该不是很多吧，完全没必要因为我一个无名小卒而浪费一个车辆座位。
更何况现在问题已经迎刃而解，凶手也已经被找到，我……去不去其实无所谓吧？
还是说，三澄学长想用「团队协作」来教育或者PUA我呢？”
草叶盛彦摊了摊手，模仿着先前三澄凉的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就祝愿你们能够顺利结案咯？”
话音未落，草叶便抬脚离开了别墅，不由分说的样子让众人纷纷对视起来，表现出一副面面相觑的景象。
良久，草叶便听到了从别墅里传来的声音。
“你看吧！我早就说过，这个草叶盛彦一点都不像新人，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团队协作，你说就这样的人，我把他留在我的部门里是有什么意义呢？是觉得我呼吸太顺畅了，所以想找点人给我添堵吗？！”
“其实说实话……我觉得草叶说的挺有道理的。”
意外的，亚树清晰可辨的声音响起，却是庇护与辩解。
“三澄你作为部门领导一直在处处打压草叶，就算是证明出自己的能力，也仍然会得到吃力不讨好的结果，那么换位思考，这个部门还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