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纳西尔镇

天色刚刚放晴艾琳就从睡梦中醒来,首先看了一眼弟弟克里斯,襁褓中的婴儿平稳呼吸着,显得极为健康。

“呼。”

松了口气的艾琳随后畏惧地起身,很快对着放在桌子上的透明瓶子低头跪倒。

“伟大的失落之主,感谢您赐予我的力量。”

眼中逐渐浮现出翠绿颜色的光芒,她真心实意的充满感激和兴奋,超凡力量,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

不知为何,艾琳仿佛从内心深处获得曾经根本不存在的尊严和信心。

卡尔没有做出回应,因为心灵沟通也要消耗微弱的灵性,没必要的情况下尽量少说话。

而且他从根本上理解人类的心思,再如何伟大的存在只要和凡俗拉近距离,也会导致神秘性的缺失和敬畏感的极大下滑。

既然决定做费歇尔家族的幕后黑手,而非是某个和蔼可亲的随身老爷爷,就最好保持足够的神秘和冰冷。

他要做的是“棋手”,故事里所谓的随身老爷爷再如何重要,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主角的一件宝物罢了,根本就没有自身的独立性。

艾琳没有得到回应,迷茫片刻,可是手背上的烙印提醒她失落之主是绝对存在的。

突然,女孩懂了!

祂说不定就在默默观察自己,只是自己没能完成要求,没找来神秘奇物,所以伟大的失落之主不屑于回复自己!

“呼。”

艾琳走出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经历了难以想象的一晚。

高空中一金一白的两颗太阳相映成辉,它们是“骄阳”和“辉阳”,不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第三颗太阳只有极少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几具死相凄惨的尸体依然存在。

女孩下意识地颤抖起来,昨夜的经历浮现在心头,记忆里的一切都显得极为真实。

她见过死去的人,也见过被杀死的动物,可却从未见过活生生的人被杀戮,死去时就像是受到屠宰的动物一样。

不能就这样让它们放在外面任人发现,艾琳强行忍耐着恐惧和恶心,好不容易才将众多尸体都拖到木屋内。

熟睡的婴儿被尸体环绕却依然睡得很香,脸色健康红润。

“家里的羊奶不够了,要去镇里换些羊奶和食物。”

艾琳思索自己还要再借一把铲子,趁着雨水把土壤湿润软化将那些尸体掩埋。

“对了。”

艾琳差点忘记一件事情,皱着眉头犹豫许久,还是蹲下来搜刮起尸体。

她惊喜地发现尸体完整的邪教徒身上有三十五个铜纳尔,足够自己和弟弟生活半个月!

最可惜的事情就是,那具焦炭般的尸体上只剩下几枚液化又凝固了的银币,暂时是没办法用了。

艾琳的心态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化,她沉默地起身走出木屋,步子有些沉重地前往纳西尔城镇。

河水洗过的双手依然充满尸体的味道,她再也不可能无忧无虑了。

瓶子里的卡尔凝聚自身的意识,逐渐尝试转移到艾琳手背上的赤红烙印中。

他很快发现果然就如自己所想的一样,自身能够通过眷族的赤红烙印的联系,以艾琳视角观察外面的世界。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体感,就像是在观看某种古怪的VR演出,卡尔完全无法掌控自己下一刻看向哪里,视野只是跟随着艾琳的视角不断移动。

而且脱离瓶子后,他就没办法进入上帝视角,视野只能局限于被附身者。

薄薄雾气弥漫在街道间,整个城镇披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天色放晴,镇民们纷纷从屋内出来,市集里的摊贩们早早地布置好摊位,贩卖食物,工具,手工艺品,牲畜,镇民来来往往,摊贩们高声叫卖,吸引着行人购买他们的货物。

艾琳神色平静地来到集市的一个摊位前,先是买了一桶羊奶,花了三个铜纳尔。

“咦,居然是铜纳尔?”

出售羊奶的商贩很是有些诧异,那个女孩平时总是用果子和家里的东西做交换,这回居然给了实实在在的铜纳尔。

“谢谢您往日里的帮助,明天早上我会来还桶的。”

艾琳的内心仿佛一夜间长大很多,昨夜的变故,神明的索求,躯体里的神奇力量,太多的事情等待时间逐渐消化。

她提着羊奶桶穿行于人群中,很快找到纳西尔城镇里的一家铁匠铺。

四溅的火花、锤击声和金属的气味瞬间包围女孩,工人们彼此默契地忙碌合作,火炉中央发出阵阵红色火焰,旁边堆放各种尺寸的铁块和金属材料。

店主是一名身材极为魁梧的老铁匠,满头白发,脸上都是皱纹,眼神凌厉。

艾琳在店铺门口放下羊奶桶,脸上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眼神平静说道:

“店主先生,我需要租借一把铁铲。”

老铁匠原地凝视着她沉默半晌,深沉地说道:

“你是艾琳吧,我认识你的父母,他们曾经送过我卖不完的鱼……嗯,铁铲我可以借你,等你用完了再还我。”

老铁匠顿了下又说道:“你可以叫我雷蒙,以后还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艾琳眼睛微微亮起来,马上真心感激道:“那真是非常谢谢您,雷蒙先生,我会记住您的好意的。”

虽然刚刚有了点来路不明的钱,但贫穷和饥饿早已深深刻入女孩的童年,能不花钱的情况下尽量还是不想花钱。

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还是明日给您带一些果子来吧,不能让您白白被占便宜。”

老铁匠没有再反对。

等到瘦弱的艾琳拖着铁铲和羊奶桶离开,铁匠铺里的雷蒙喃喃自语道:

“模样真的很像,当年我的孙女几乎和她没有区别,唉,十三四岁的年龄还要独自带着弟弟,恐怕他们很难度过今年冬天。”

附身艾琳的卡尔感觉到一种类似于金属的味道,虽然极为微弱,那个老人的身躯里存在着稀薄的金属类型的血脉力量。

或许可以尝试发掘一下他的潜力,目前只有年幼的艾琳姐弟俩还根本做不成任何事情,“棋子”只要能保证忠诚自然就多多益善。

可是卡尔又觉得老人的寿命所剩不多,投资价值未必足够。

不过他也察觉到除了那个老人以外,铁匠铺内仿佛还有其他人具备同类型的血脉力量,莫非是他的子孙亲人?

艾琳拿着东西路过卖食物的摊位,突然站在原地盯着粗糙黑硬的面包,犹豫半晌,还是摇头继续往前走。

那是以往只有生日时才能吃的东西,女孩也觉得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种想要发泄的冲动。

她路过一座位于纳西尔城镇中心的豪宅,白色房屋的周围是修剪整齐的花园和绿树成荫的小径。

屋檐上积累一晚上的雨水滴落,形成了一条细流,叮咚作响。

白色豪宅的主人是纳西尔镇的镇长,他负责帮助霍文家族的男爵打理纳西尔镇的事务。

海上贸易是东海岸最赚钱的生意,纳西尔的镇长就是在东海岸是极为有钱的富豪,他和掌控海运的大海商是好朋友,掌握着许多有用处的人脉。

中年发福,身躯肥胖的镇长刚刚吃完早餐从豪宅内迈步走出,即刻就看到路过门口街道的女孩,瞬间瞪大眼睛!

他仿佛见到某种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镇长大人,日安。”

艾琳平静又恭敬地低头打了招呼,对于普通渔民的女儿而言,纳西尔的镇长无疑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可是经历一夜疯狂后,她内心最深处已经不会再对凡人充满敬畏。

“你,你,你……”

镇长仿佛想要开口说某些事情,但半晌没说出话,最后就只是摇摇头。

艾琳愣了一下,随后困惑地离开,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对劲。

镇长望向女孩背影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明明和自己说好了的,今年只要牺牲那对无人关心的孤儿姐弟,恐怖的教团就不会盯上这座城镇!

至少今年不会有事!这一整年的时间!纳西尔本来应该是安全的!

自己为了稳住那个教团付出多少代价,每年的牺牲都是为了纳西尔,可是姐弟俩个居然擅自无耻地活了下来。

要是那个邪恶教团的人找过来,亦或事情闹大导致男爵大人甚至更加可怕的风暴教廷察觉。

巨大的恐惧几乎顷刻间吞噬镇长。

霍文男爵是整个纳西尔镇的拥有者,同时也是城镇里唯一抵达第二层级的超凡者。

而东海岸的最强者则是地区的风暴主教,很可能已经接近第三层级。

凡人的角度上那种强大的存在和真正的神灵几乎没什么区别。

他浑身战栗,陷入深深地沉思,无法理解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奇怪,到底是为什么?那对无依无靠的姐弟俩会活下来,根本怎么想都不可能。”

莫非是鲜血教团的那位祭司大人出了变故,可他也是一名真正的超凡者,对付两个小孩子轻而易举。

镇长脸色严肃起来,必须要试着接触一下那个教团的邪教徒,第一时间掌握整件事情的情况。

艾琳回到家里后第一时间确认弟弟没问题,再观察四下周围也都没有其他人,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希望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还没有人经过这里。

木屋外的土地异常松软,她握紧冰冷粗糙的铁铲柄部,用力挖掘开潮湿的地面,颤抖疲乏地将一具具尸体拖出来彻底掩埋在土里。

直到做完一切,夜色已深,黑暗降下。

女孩疲惫麻木的眼神中已没有光芒,仿佛对死亡的畏惧和最后的纯真,也随着那几具尸体一同被掩埋到深深地下。

——

几个小时前的深夜里。

数十公里外的一座东海岸城镇中。

“啊!”

姓氏为费歇尔的父子俩人,卢修斯和拜恩从梦中先后惊醒!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梦里都听到一种根本无法理解,又难以摆脱的低声细语,仿佛是魔鬼邪神的诡异呢喃。

父子俩瞪着眼睛,汗水流淌的满背都是。

手背上突兀出现的赤红烙印隐隐作痛,仿佛是某种梦魇,又像是血脉里蕴含的命运。

“东方。”儿子吞咽口水。

“呼唤的源头就是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