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俗

据刘迁所知,当年云中郡郡守魏尚只是犯了错报“多杀敌六人”之罪,文帝便把云中郡郡守魏尚交给法史审判,法史不仅削夺了他的爵位,还判处了一年的刑期。

之后大臣冯唐巧向文帝谏言,文帝大悦,这才让冯唐持节赦免魏尚,重新让魏尚担任云中郡郡守,并留下了一段佳话。

云中郡郡守魏尚还只是犯了错报杀敌人数之罪,就险些被削职查办,剥夺封爵,判处一年徒刑。

而在刘迁的判断中,身为郎中的雷被不仅隐瞒实情,还勾结县尉谎报战功,最重要的是,此案又关乎到雷被最爱惜的名声。

至此,郎中雷被欺君罔上之举,便也有了原由!

只是雷被可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牵连到刘迁的仙人境“元神之相”,以至于刘公干当场在宴席上问出。

雷被应该也曾在其他门客开口奉承刘迁时,面带难色的犹豫了片刻,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欺君罔上。

兴许雷被有了侥幸心理,认为刘公干派人去阜陵县都查不出真相,但是刘迁却直接乘鹤而来,找到了此案的关键人物青鬟。

刘迁不排除青鬟和雷被二人一直有联系,雷被选择前往阜陵县执行刘公干的“巡查”任务,真正目的可能就是去见青鬟。

又或许雷被和青鬟只是相识,在这个案子里二人各取所需,青鬟为了继续留在阜陵卖酒修炼,雷被则是为了名声或者交好阜陵县的县尉……

就在刘迁准备直接质问青鬟和雷被之事,将此事查一个水落石出时,他忽然一怔,然后便想起了自己此时的身份。

此时他乃是皓发鹤面的“使者”,他虽然有权力查验神灵高禖弟子青鬟是否违反灵派规矩,但是对于青鬟有没有勾结雷被和县尉一事,他一旦询问,很有可能会惹得神灵高禖生疑,若是打草惊蛇,青鬟还有可能梦中以元神“逍遥游”的方式警示雷被。

可他真要直接放弃询问此事之时,总觉得既有些难以解释前来问罪的原因,上述部分猜测又都少了一些确定性。

就在这时,向青鬟提问的刘公干元神轻抚白须,然后说出了他的回答:“既然县尉都没有给青鬟定罪,那我‘鸿鹄老叟’也无话可说,之后就要看你们灵派对见义不为怎么看待了。”

神灵高禖闻言则是不由一怔,他们乃是修行者,只要不违反灵派规矩,那就基本上没人过问弟子的私事,今天若非“使者”亲自前来诘问,这件事情或许都不算什么。

至于世俗的规则,淮南藩国以老子的无为理念治国。

老子曾言:“慈故能勇。”

可那男子扇了青鬟一巴掌,青鬟或许在男子被劫时还心生痛快,之后一群强盗打杀男子时,青鬟离得又太远,所以神灵高禖认为青鬟没什么大错。

而自从信奉黄老之学的窦太后去世后,当今天子开始重用大儒治天下。

孔圣人曾言:“见义不为,无勇也。”

青鬟和翠珠虽是修士,但还是以普通女子的身份入世修炼,再加上青鬟和翠珠的修为就是性命,她们不到逼不得已不会耗费法力施展法术,所以神灵高禖认为她们无勇也就无勇了。

可这件事情是“使者”亲自前来追究的,神灵高禖奿又不好直接下结论,只能看向了皓发鹤面的乘鹤“使者”。

刘迁刚从父亲元神的话中得到启发,此时见神灵高禖一脸小心的看来,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一副可怜形象跪在地上的青鬟。

“青鬟,既然你没有故意采人气血修为,又没有为了发泄怒气使强盗杀人,那么此事便这么罢了,只是官家势力和淮南王势力之间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胡乱插手为好!”

此言一落,神灵高禖“奿”便松了一口气,对于“使者”后半段话,她只当是“使者”对入世弟子的告诫。

景帝时起,诸王不得自治其国,所属官吏皆由天子授予,自此郡王势力就跟官吏势力分了家,其中藩王势力包含了藩王的郎中令、侍郎和郎中等,包括国相、县丞和县尉在内的官吏就成为了官家之人。

信奉黄老之学的窦太后去世之后,天下儒学在当今天子的支持下趁势而起,淮南王又是黄老之学的领头者,所以淮南藩国颇有些压力。

就连神灵高禖奿都知道,近年来官家势力和淮南王势力虽然表面和善,甚至还让淮南王太子和当今天子的外甥女成了婚,但是双方毕竟理念不同,或许不久后就有无数问题随之而来,所以入世修行者最好不要卷入其中。

就在神灵高禖奿准备让青鬟答谢使者教诲时,她忽然发现本来还如泣如诉的青鬟,此时不知为何面色苍白了起来,这使得她心中就是一惊……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青鬟知道自己隐瞒的事情或许早已被“使者”发现,心中惶恐的同时,对使者的“无所不知”更敬畏了几分。

青鬟连忙五体投地,接着诚惶诚恐道:“还请使者恕罪,我并非有意参和淮南王门客雷被与阜陵县县尉之事,我只是为了自保,这才和雷被达成默契,隐瞒了昨晚死者是县尉嫡次子的身份,雷被和阜陵县县尉之间到底有什么勾结和交易,我是一概不知!”

此言一落,刘迁不由眼中一亮,果然不出他所料,除了第一种可能和第二种可能之外,还有青鬟勾结雷被的第三种可能!

一旁的刘公干元神则是一惊,他只是一个元神性灵,博闻强记在行,思考问题的能力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更别说此时宛若通了一窍的刘迁,所以他刚才真的以为青鬟此女“片叶不沾身”。

神灵高禖奿则是娥眉微蹙,看了一眼青鬟之后,便对着皓发鹤面的“使者”叹道:

“使者或许有所不知,当年淮南王广招天下能人异士编撰道家典籍时,我也因好奇派了青鬟前去,她这才和颇有名气的雷被有了几面之缘,此番青鬟既然牵扯到了淮南王门客和阜陵县县尉勾结一事,那么我一定会管教好青鬟和翠珠,以防世俗的倾轧牵扯到我们。”

修士所修为何?不都是长生乃至成仙,入世修行是利用世俗的资源,可不是为了折损修为乃至丢掉性命!

……别说青鬟和翠珠,就是她身为神灵高禖,不也隐居神仙洞中苦苦修炼?

刘迁虽然对于神灵高禖所思所想一无所知,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听懂此人的叹言,毕竟他也在世俗之中。

神灵高禖为了维护青鬟给出了她的承诺,也提醒了他,青鬟和翠珠想要摆脱世俗倾轧,只需换个地方继续修行便可,而他则是淮南王太子,这个世俗就是整个淮南藩国,乃至整个汉庭天下!

“白鹤童子,既然此案已经分明,离冯老开坛讲法也只有一大刻许的时间,我们何不快些前去,也省的因去迟而失了好坐席。”

鸿鹄老叟的话音一落,场间略显凝固的氛围就好了不少。刘迁抬头看向父亲的元神,心头却是忽的一定。

他去年刚和金玲儿奉太后旨意成婚,又有父亲刘公干这位淮南王在他头上顶着,世俗的压力暂时倒也落不到他的身上,他有这心思感怀,还不如用来研究仙人境的元神之相呢!

“鸿鹄老叟所言甚是,这位冯老既已是近仙之人,或许能有惊人之语,我等还是早些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