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宝二爷昏过去了
荣国府，正堂。
香案前，郑奇先从净水盆净了手，这才双手从内宦的捧盘上面，供出蚕丝而制成的提花锦缎、复以双边点饰的黑犀牛角轴圣谕。
郑奇扫了一眼呼啦啦跪了一地的贾家人，脸色明显呆滞了一下。
少顷，恢复神色的郑奇，随即朝贾政沉声说道：“贾员外郎，这圣谕并不是颁给你贾家。”
“你且将已故林公林氏嫡女唤来，此圣谕，乃圣上颁给林家孤女的。”
贾母：“……”
贾家人：‘嗨，白跪了一通。’
贾赦脸色一凝，朝身后的邢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赶紧过来扶他起身。
不料，邢氏见了老爷打的眼色，自以为领了意，猛朝老爷疯狂地点着头，继而从地上起身，飞快地出了正堂，寻林丫头去了。
贾赦目光一呆，有心想要啐骂一句，却也不敢在天使面前失了仪，随即闭紧嘴巴，最后在贾琏的搀扶下起来。
贾母那头也在凤纨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有心想要问两句，却见两位天使不拘言笑的模样，便垂首退向一旁。
不一会儿。
邢夫人拽着林丫头的小手，把人给拉了进来。
林黛玉那张越发妍丽的玉容，此时满是惊讶之色，以往秋波盈盈的美眸，这会溢流一丝惊慌。
郑奇看了一眼娉娉袅袅走进来的娇弱女子，他这时也是满心狐疑，圣上临急让他来到荣国府宣旨。
但这个接旨人，却又是林氏孤女。
怪哉！
郑奇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公孤女，目光不由多了一份柔和。
正堂上，贾家众人就退在一旁，眼睁睁地瞧着林黛玉伏在香案前。
贾赦一直留心郑奇，他已经感觉到一丝端倪，他在林丫头进来后，似乎那双清冷的目光，变得温和些许。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林海，忠君勤勉，才华横溢，实乃国之栋梁。然却病故任上，朕，实为痛惜。今特追封其为户部尚书，授秩正二品，以表其功绩。
林海于任上兢兢业业，惟留一位孤女，朕心不忍。
今礼部通晓，待林氏女及笄大婚之日，即颁下一应诰册文书，奉天诰命，予其袭父职，荣享二品夫人。
钦此。
顺德三年十月十日。”
宣毕。
跪在地上的林黛玉，眼眶泛红，清澈的美眸这会泪光点点，伏首唤道：“民女领旨。”
几点清泪滴落青石地板，黛玉复又伏首，三呼万岁谢恩，方伸出素手恭敬接过，那道父亲以命换来的追封上谕。
却说贾家人。
有喜形以色的，有心情复杂的，亦有垂下眼帘时目光阴霾的。
王夫人垂下去的脸色，这时布满阴霾。
郑奇退下。
这会轮到戴权上前净手。
贾家人见状，各个喜形于色。
终是轮到他们贾家了！
凤纨急忙又搀扶着贾母，颤巍巍地跪在香案前。
贾赦、贾政相继跪在老太太身后。
后面，则是贾琏一干直系男丁。
紧接着，凤纨搀扶着贾母跪好，这才急匆匆地跑回邢、王夫人身后，妯娌紧挨着跪在一起。
戴权净手毕，从内宦手中接过毛巾擦拭水迹。
转过身子的戴权，微一愣神，神色和郑奇方才的一般无二，脸色已经凝滞起来。
“嗯？贾将军，怎不见宁国府的李煜？”
咱家圣旨都快打开了，正主儿却没见到，反倒是跪了一地毫无相干的人？
戴内相表示很生气！
贾家人面面相觑，这圣谕关李煜啥事儿？
“戴公公，这里是荣国府。”贾赦目光闪烁不已，不确定地提醒一句。
既是给煜哥儿的旨意，你倒是去东府宣去啊？
没鸟儿的老东西！
“咱家知道这是荣国府啊，这不是轻便吗，顺道和郑尚书一起，省了时辰，陛下可还在宫里等着咱家复旨呢。”
话音刚落，贾家人面面相觑。
贾母这会累得不想发话了。
贾赦面色变得宛如黑锅，猛地朝门外跪着的赖大打了眼色。
赖大心里叫若不迭，这会去找煜大爷，他会不会先把自己打折了腿脚，再过来听旨啊？
不过，叫苦归叫苦，赖大还是硬着头皮去请煜大爷。
不一会。
一脸懵逼的李煜，却是被贾敬拉着进了堂内，随后，被他大舅摁跪在香案前。
戴权朝李煜露出一丝笑容，复又看向角落里，以袖抹着眼角的林黛玉，说道：“林氏女，这道圣谕和你也有关联，你且一并跪下接旨。”
话音刚落。
贾家人的目光，齐唰唰地分别落在李煜，还有惊呆了的林黛玉身上。
众人或不解、或狐疑、或惊讶、或震惊。不一而足。
惟贾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唇角含笑的戴权。
林黛玉呆呆地迈步过来，挨着煜表哥，一同跪了下去。
这会的她，芳心砰砰直跳，愣是不敢转过螓首，去瞧一眼看着她的李煜。
李煜这会，却是比正堂里面任何人都要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盖闻乾坤定位，夫妇乃人伦之始；琴瑟和谐，婚姻乃风化之基。
是以，自古皆以婚礼为重，皆以夫妇为先。
朕闻，有女林黛玉，才情出众，品貌双全。其父林海官至户部尚书，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朕，念及其父忠君，时不能寐也。
兹闻宁国府正五品千户李煜，智勇双全，精忠报国，为国朝戍边三年，立下赫赫战功，实乃朝廷栋梁之才。
其祖乃开国功勋，有子如明晦，朕心甚尉。
朕念及贾、林两家忠勇。谕，赐婚李煜、林黛玉。
朕，盼你二人，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朕，望你二人，永谐鱼水之欢，相敬如宾，白首永偕，赤绳早系。
钦此。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顺德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嗡”地一声，贾宝玉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地。
“暖哟哟，宝二爷昏过去了。”
有人失声喊了出来。
这会子，被折腾得身心疲惫的贾母，再也顾不得在天使面前失礼。
挣脱凤纨的双手，沉着一张老脸，颤巍巍地朝着宝玉走去。
戴权和郑奇纷纷看了一眼，见是一位白胖的公子哥，只以为是贾府哥儿娇生惯养，熬不住这宣旨时辰，兴许是累坏了吧。
两位天使，倒也没有要怪罪的念头。
贾敬、贾政，这会手足无措，哥两隐晦地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瞧见一丝慌乱之色。
至于大老爷贾赦，面无表情，却在心里连连道着晦气二字，只盼这两个鸟天使，早早离了贾府。
怎么就赐婚了？
贾母心里五味陈杂。
王夫人第一时间抢在贾母过去前，抱住了昏厥过去的贾宝玉。
但若是仔细留心注意的话，还是可以瞧见王夫人目中那抹喜色。
李煜和林黛玉，一个目瞪口呆，一個惊惶失措，夫妇俩皆是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要娶了？
我要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