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乡邻

“此次是属下疏忽,没料到李师泰会袖手旁观。”周庠朝陈玄烈叉手一礼,满脸愧疚之色。

陈玄烈拉出他的手,“我这不是没事么?再说此事怪不到先生头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追究谁的责任没有意义,而且这个小团队还在磨合期,出现纰漏在所难免,周庠若是什么都能算到,就未免太恐怖了。

这样的人,陈玄烈也驾驭不住,至少目前没这个实力。

“哼,都该算到李师泰师侄头上!”陈奉先脸色沉了下去。

“父亲息怒,儿既无恙,事情就过去了,齐心协力回到许州方是大事。”

陈玄烈有种直觉,此次归乡之旅并不会一帆风顺。

得罪了田令孜,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破事,忠武军在这个时候内讧,无异于自取灭亡。

事分轻重缓急,账可以以后再算。

“五郎所言甚是。”周庠点头道。

“那就先放下。”陈奉先没再纠缠,目光一闪,“追到史怀操否?”

陈玄烈扫了一眼周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好、好!这厮死了,我等在临泾城暂时无忧了。”陈奉先长舒一口气。

陈玄烈遂去查看伤亡,田师侃重伤,但他身体向来强壮,又披着重甲,性命倒是无碍。

仇孝本去追杀杜论悉加,竟被这厮逃了,李师泰的人正在全城追索。

带出来的五名老卒,阵亡三人,陈玄烈一阵心疼。

就在此时,一阵哭泣声吸引了陈玄烈的注意。

循声望去,发现是贺狼儿等人,正抱着一将死的乞丐哭泣,正是刚才挥舞木棍的瘸子。

腹部中了一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肠子都流出来了,明显是没救了。

见到陈玄烈,回光返照般的挤出一丝笑意,“无恙……便好。”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以性命相报?”陈玄烈心中愧疚。

之所以招募他们,只是利用他们打探史怀操踪迹。

“当年……我亦是大唐……戍边将士,为贼人所虏,受尽折磨,人也废了……十数年来,唯有你……将我当人……我死之后,还望将我骨灰送还故土陈州宛丘……”

陈州宛丘?

陈玄烈一震,这不是老乡吗?

忠武军下辖陈、蔡、许三州,宛丘就在长社东南边不到百里,同处潩水上下游。

他是戍边将士,也就是说当年也是忠武军的一员……

忠武军为了大唐近百年来,不知多少人客死异乡。

难怪为了救自己,他连命都豁出去了。

“好!”陈玄烈还没问姓名,人已经去了,只感觉心中有些堵。

当初称兄道弟、嘘寒问暖,一大半是做做样子而已,但他却当真了。

这乱世里有禽兽,也有忠义之人。

“兄长,还有一事禀报……”贺狼儿吞吞吐吐道。

“说吧。”

“牛嚣、温可速发现城中密道后,带着人逃了……”

难怪没见到这两人。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陈玄烈想起当日温可速拍胸脯指天发誓,果然动不动就发誓的人不可靠。

走了也好,人性隔着肚皮,勉强留下来反而是个隐患。

都如这個忠武老卒一般玩命,反而不现实。

扫了一眼留下的十几号人,心中顿感安慰,经过此事,这群人算是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

“将兄弟们尸体安葬,受伤兄弟回营医治。”陈玄烈振作精神,寻思着如何安置他们。

愿意跟自己回返许州的,全部带上,不愿意回返的,要给他们寻个妥善之处。

这些人中有六个伤残的,带入军中不太方便,也容易招人耳目。

戍期还剩一个多月,有的是时间安排。

回到营地,陈玄烈将瘸腿老卒和三名袍泽尸体火化了,装入坛中,细心保存。

李师泰还在到处搜寻史怀操的踪迹。

顺着密道终于找到了史怀操的尸体和头颅。

不过他也是聪明人,没有伸张,也没有追究,将史怀操的尸体秘密处理了。

济元寺烧了一天一夜,没死僧人和香客全都逃散了,里面的金银也被席卷一空。

临泾城重新恢复平静。

经过此事,陈玄烈感觉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丝毫增长了不少,不仅魏弘夫、张勍这些队头对自己客客气气,连指挥使郑全昭、孙令泽等人也客气了不少,动不动还称兄道弟……

史怀操之死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

敬畏强者一向是军中传统,这算是意外收获。

李师泰近来也是能避则避,也没邀请陈玄烈宴饮。

只有华洪走动比较频繁,也带回各种消息,“近日周宝不知何故调集万余步骑。”

“神策军动了?”陈玄烈一阵惊讶。

李师泰避着自己,几次军议都没有去。

华洪一五一十道:“非但神策军,连朔方的淮南军也动了,三千人马南下……”

淮南军从朔方南下,那就是直奔原州而来。

如今天寒地冻的,嗢末、回鹘、党项都安分了,周宝如此大动干戈,目的再明显不过,肯定是冲着忠武军而来。

别人不知道史怀操被杀,他怎会不知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

田令孜是神策军中尉,周宝身为节度使,却出身神策军,基本就是他的爪牙。

“朝廷应该不会明着对咱们出手,西北边境可是铺着几万关东各镇士卒,连魏博的人马都有,兔死狐悲……”周庠神色淡定道。

“不错,我忠武军一没有作乱,二没有造反,周宝凭什么攻我?”陈玄烈放下心来。

魏博那帮大爷,没事都要一蹦三尺高,如今神策军与关东戍卒内讧,他们肯定坐不住,除了魏博,还有昭义、义成、感化、天平诸镇。

若论天下各藩镇谁的名声最差,肯定是徐州的感化军。

庞勋之乱前,还有银刀军之乱,一言不合就做掉节度使。

本来千里迢迢从关东各地跑来喝西北风,一肚子怨气,朝廷还动起手来,这帮人不造反才是怪事。

朝廷再乱、再昏聩,也不会出此昏招。

周宝应此举应该只是震慑,让忠武军不要太猖狂。

“李都将也是如此认为。”华洪笑了一声。

一提起李可封,气氛顿时有些低沉。

这厮很长时间都没露面了,也不知身体扛不扛的住。